文/新浪財經意見領袖專欄作家 張虎成

　　一、中國央行為什么要發行主權數字貨幣？

　　我們可以在媒體上看到很多解釋，比如紙幣的發行成本太高、容易偽造、不易監控等等，我認為這些都是執果索因，是從后往前推，而不是按照正常的邏輯在思考問題。虎哥的答案是：中國、美國、英國、法國、德國、日本、韓國、加拿大、瑞士等主要經濟體都在研發數字貨幣。各國央行研發主權數字貨幣的原因只有一個，即主權貨幣的壟斷地位受到了沖擊，這是為鞏固主權貨幣的地位而不得不做出的改變。

　　當今世界，所有的主權國家都在憑國家信用印錢給老百姓花，沒有實物做基礎。這種制度的問題是，政府只需要通過印錢就能解決大部分的經濟問題，再加上選舉制度的推波助瀾，加劇了印錢消費的傾向，長期來看無法避免通貨膨脹。

　　80年代以來，各個國家的通脹程度普遍要比金本位時代嚴重的多。面對上述情況，世界貨幣史上發生了兩件影響巨大的革命性事件。

　　1、比特幣的誕生

　　無論比特幣最終走向何處，它都將在人類貨幣史上留下不可磨滅的一筆。雖然比特幣現在主要是暗網等地下經濟的交易貨幣，但不排除它將成為大多數人都接受的“超主權貨幣”的可能。這也是信用貨幣誕生以來最成功的一次社會實驗，各國政府都無法直接消滅它。

　　2、Facebook試圖發行天秤幣（libra）

　　天秤幣是私營公司大張旗鼓地試圖發行的超主權貨幣。Facebook雖然宣布自己會以各國的主權貨幣（當然主要是美元）為基礎，但仍然掩蓋不了他想掌控全球的支付體系，進而擴展到儲蓄、融資、投資等領域，最終取代商業銀行、甚至掌控全球貨幣的野心。因為前面所說的原因，Facebook一旦在第一步取得突破，后面的推進是沒有任何技術障礙的。

　　這又讓我想起了基辛格的那句話：誰掌控了石油，就能掌控所有國家；誰掌控了糧食，就能掌控人類；誰掌握了貨幣發行權，誰就掌握了全世界。

　　這兩場貨幣實驗的本質是技術和資本對主權貨幣的挑戰。虎哥認為這是任何一個政府都無法容忍的，只是它沒有這個能力消滅罷了。因為主權國家最核心的權利就是貨幣發行權，它絕對不會允許被任何人輕易地奪走。

　　對于主權數字貨幣的技術細節我不做過多的討論，因為就連我國央行都明確表示不設技術路線，保持開放的態度。各國也基本如此，尤其是美國，ZM雙方公布的數字貨幣細節部分幾乎是一模一樣。

　　鑒于中國公布在前，美國公布在后，且我們已經進入了實際測試階段，美國還停留在紙面上，因此可以說，人民幣數字化是走在了世界第一的位置。

　　虎哥的結論是：主權數字貨幣是政府為維持貨幣主權進行的技術升級。它會增加一些老百姓迫切需要的支付方式，會吸收最先進的貨幣理念，但最終的目的還是為了維持主權貨幣的地位。

　　二、主權數字貨幣客觀上有助于提高政府的治理能力

　　政府的治理能力可以從兩個方面展開，第一個是維持社會穩定的能力；第二個是推動經濟發展的能力。主權數字貨幣可以從技術上幫助政府提升這兩方面的能力。

　　在傳統的貨幣框架下，央行是不和老百姓打交道的，這中間隔著一層商業銀行。隨著主權數字貨幣的發行，在需要的時候，央行可以直接為每一個公民的數字錢包發放補貼而不再需要通過商業銀行。比如美國這次疫情期間，為每個年收入在7.5萬美元以下的公民提供1200美元，但到現在為止這個錢還沒發完。可見傳統的郵寄支票，其效率是非常低的。美國已經在考慮第二輪救助不用支票，改用電子貨幣，但是他們還沒有相關的金融基礎設施。

　　維護社會穩定的方式有很多種，其中縮小貧富差距是目的，精準兜底才是手段。通過數字貨幣的方式，國家可以輕松建立全民錢包體系，以后公務員的工資發放、醫保社保、貧困補助、生育補貼等等都可以直接發放到個人錢包。這樣可以大幅減少社會管理成本，為建成基本的福利社會掃清障礙。

　　政府的經濟政策通常是具有滯后性的，因為商業銀行可以通過發放貸款創造貨幣，也就是我們說的M2，而這個過程不需要央行參與。央行只能通過增加/降低準備金和調整利率的方式來調控經濟，無法深入了解到商業銀行的具體層面。

　　比如說我們的政府要限制給產能過剩的行業提供貸款，央行只能通過行政命令的方式進行管理。而商業銀行就可以把這些過剩行業的項目包裝一下，變成信托、資管等理財產品在銀行體外運轉。就理財產品這一項，從2007年的5千億增長到2017年的30萬億，這些都是隱形的貨幣增發，不計入M2，此類情形大大增加了央行管理經濟周期的難度。

　　主權數字貨幣完全可以滿足央行非常精準地監控經濟運行的要求。其流通的軌跡、速度都可以清楚的顯示。如果它想給房地產市場降溫，只需要通過設置就可以阻止這些數字人民幣進入房地產領域。

　　至于公民的隱私，也完全可以通過技術手段來保護。比如說公民錢包可以通過分級的方式提升私密性：一級賬戶強實名制，額度沒有限制；二級賬戶可以降低對實名制的要求，但額度有一定限制；三級賬戶可以完全匿名，滿足日常高頻小額使用的需求。這就是央行所說的“匿名可控”。

　　三、主權數字貨幣有助于削弱美元的統治地位

　　我們老百姓很難想象美元的全球統治力有多強大。2018年3月26日，上海期貨交易所下屬的上海國際能源交易中心正式開始了以人民幣計價的原油期貨業務。可是，原本百分之百的人民幣石油期貨，在推出的時候變成了以接受美元等外匯資金作保證金的準美元石油期貨，毫無疑問，這又是美國施壓的結果。

　　目前，各國都想拋棄美國建立一個公平的支付體系。加拿大和新加坡兩國的央行在探索通過“智能合約”，在不同的數字貨幣體系之間進行電文傳遞；歐洲央行正在和英國、日本、瑞士、瑞典、加拿大的央行研究數字貨幣跨境結算；香港金融管理局也已經和泰國的金融管理部門在沒有中間人的情況下進行了不同貨幣之間的交易測試。而數字貨幣正是為繞開美元進行交易提供了基礎條件。

　　數字人民幣當然也具備同樣的功能。哈佛大學肯尼迪商學院的兩位教授于2020年5月在《外交》雜志上這么寫道：數字人民幣也可能為伊朗及其他國家繞開美國制裁，或者是完成美國政府無法察覺的轉賬提供極大便利。因為到了某個時間節點，便無須再通過以美元為基礎的國際支付體系將數字貨幣轉出國外。但這兩位教授說的這個功能其實太LOW了、太基礎了。我們央行正在進行的研究要比這個更牛。今年兩會上，香港金管局前總裁陳德霖、前香港政務司司長唐英年，以及其他10名政協委員提議，由人民幣、日元、韓元和港元這4種貨幣組成跨境一籃子數字穩定幣。

　　虎哥可以明確告訴大家，這才是對美元霸權構成重大挑戰的舉措，這就是亞洲的亞元，但是這比歐洲的歐元影響力更大。

　　四、守成大國的悲劇——美國在數字貨幣上已經錯過黃金時間

　　比特幣、天秤幣都在美國誕生，但是美聯儲對于發行數字貨幣一直不感冒。2019年美聯儲理事布雷納德提到，美聯儲發行數字貨幣主要面臨的4個問題：第一、法律資格，僅此一項可能就要數年才出結果。第二、如何保護隱私，這又觸動了美國社會最敏感的神經，民眾可能因為不理解而反對。第三、如何在新的框架下繼續保持美國的全球金融霸權地位。第四才是技術問題。

　　這就是守成大國所面臨的問題：機制僵化、利益團體眾多、決策緩慢，而我們就可以很果斷地直接推出。如果實行數字美元，美國商業銀行的利益將遭受重大打擊，因為美聯儲將憑此直接和民眾互動；美國的財政部也可以不通過商業銀行直接和企業或民眾打交道。更糟心的是，美國的商業銀行這一個利益團體，就足以攪黃這件事，讓數字美元不能順利推行。

　　相反，我國這次央行設計數字貨幣的時候除了五大行以外還拉上了阿里巴巴和騰訊。可能正是因為我們的決策靈活、沒有歷史包袱，所以才成為世界上第一個在現實生活中對主權數字貨幣進行測試的主要經濟體，這已經領先美國好幾年了。一旦測試通過，中國只需要規定出口企業在出口貨物時收取數字人民幣，或者要求“一帶一路”的項目承包商用數字人民幣來償還中國的貸款，那么我們就直接能迅速增加數字人民幣的使用需求，從而把數字人民幣推向世界。

　　(本文作者介紹：優選控股創始人；財經視頻節目《虎成論金》主講人；新華社2014中國經濟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