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日前，財政部部長項懷誠在一次研討會上透露，減持國有股充實社保基金的有關方案已經制定，不久將會正式公布。你認為，國有股減持的時機是否已經成熟？

　　陳淮[微博]：我認為時機已經成熟。最近一年多以來，我們已經解決了很多的證券市場遺留問題。A、B股市場的投資主體基本并軌了，轉配股已經上市，一級市場定價向二級市場靠攏，上市公司的退市機制已經建立。這些問題的解決，為推出國有股減持創造了很好的條件。

　　記者：不少人擔心，證券市場對國有股減持的承受能力有限。你如何看待這個問題？

　　陳淮：每一次改革都是利益結構的重組過程。如果一個既得利益群體不能讓出手中的部分資源，不讓更多的人參與這個市場，這種想法本身就很片面。如果有10倍于這個市場原有資金量的人來賣，有10倍于這個市場原有資金量的人來買，對這個市場有什么不好呢？把門緊閉起來，不能自由進出，這是規范的市場嗎？再則，經濟學上的社會交易，并不是說一部分人專門管買，一部分專門管賣，貨幣量是個周轉媒介，一元錢就可以把全社會的零售商品全給周轉一遍，只不過周轉的時間長短，速度快慢而已。如果有人在賣國有股，這個賣國有股的人轉身也會成為國有股的買者。因為他的資本也是渴望增值的。

　　記者：用國有股減持的方式來充實社保基金，有人理解這是發不起養老金了，所以要變賣一些經營性資產來充抵。你認為這種看法有無道理？

　　陳淮：這是一個很大的誤解。這個誤解是出于對我國基本養老保險缺乏了解，對要充實的究竟是社保基金的哪一個部分缺乏了解。我國目前實行的養老保險制度是“統帳結合”的方式，其中主要解決老年人最基本的生活來源問題的統籌部分是當年現收現付的。我們目前在統籌部分的結余有1000多億。統籌部分的資金只是在年份之間和區域之間存在不平衡。而我們所說的充實帳戶，只是個人帳戶的累積部分。個人帳戶的空帳問題是一個體制遺留問題。簡單說，造成這個問題的原因是在原有體制下，財政將從職工工資中扣除的養老金積累用在了基本建設上，這實際上是國家對社保受益人群體的一筆隱性負債。用國有股減持的方式來充實這部分社保基金，就是把名義上屬于國家所有的那一部分財富，或者說產權，回歸于社保基金受益人群體。其本質是改革過程中的一個產權明晰的問題。二十年前我們很窮的時候都養得起我們的老人，現在我們比較富了，怎么就養不起老人了呢？另外，由于年齡結構等問題，我國盡管面臨老齡化問題的嚴重挑戰，但目前按平均年齡算，中國仍是世界上最年輕的國家之一。在這種形式下，把減持國有股理解為解決“發不起養老金”的問題，這個認識實在沒有依據。

　　記者：需要充實的個人帳戶累積部分有多少金額呢？陳淮：至少幾萬億吧。記者：除了國有股減持，是否還有其他一些方式來解決這一問題？

　　陳淮：前不久的人代會上，朱總理已經提到要多元化解決社保基金問題。比如發彩票，比如采取增資擴股的方式。作為一個上市企業的發起人，可以申請增資擴股。但在方案設計時，講明每10股里只有9股是新增股份，另外1股是發起人將原有的股份拿出來賣。對于投資者來說這與全部增發新股沒有任何區別。然后，再把賣掉原有股份獲得的資金交給社保基金。在香港市場已經這么做了，在A股市場也可以這么嘗試。另外，還可以發長期債券。這里說的長期債券，不是五年、八年的建設公債，而是專項的社保基金債券，期限可以長達30年、50年。而且，這個債券可以單獨向社保基金發行。這既不妨礙老百姓的儲蓄總額，也不妨礙信貸規模，更不妨礙股市的資金規模。我們30年累積起來的問題，用30年來解決，還化解不了嗎？

　　記者：照此看來，國有股減持的全部目的，并不僅限充實于社保基金。

　　陳淮：是的。我們的改革有一個特點，就是很多重要的制度創新和根本性突破，經常需要借助于迫切的現實壓力才能為各方面認同。當前，充實社保基金的緊迫性才使人們逐步接受了“國有資產變現”這一思路。我認為，國有股減持的本質目標，就是要在“充實社保基金”的題目下“套裁”進改革的更大措施。第一是要徹底解決國有資產可不可以出售的認識問題，這個問題現在已經解決了。目前市場的目標就是解決國有股的流通問題。減持只不過是個開頭、前奏。我們這個市場迫切需要解決的不是交易方面的問題。市場交易過程中的遺留問題已經解決得差不多了。現在大家的眼光已經集中在鄭百文、猴王、五糧液等上市公司的治理結構問題上。為什么無論是好公司還是壞公司，大股東的行為都不端呢？怎么才能解決這個治理結構問題？國有股流通以后，這個問題就會得到解決，即高效率的要素支配者驅逐低效率的要素支配者，不合格的市場參與者被合格的市場參與者所取代。市場經濟的高級階段，就是通過產權的交易實現資源的優化配置。如果配置在低效率的支配者手里不靈，通過市場，就有辦法將它轉移到高效率的支配者手中。

　　記者：那么在眾多的國有股的減持方案中，你最偏向于哪一個呢？我曾經看到你有一個建立減持基金的方案。

　　陳淮：實際上，沒有一個問題可以通過某個簡單化的方式完全解決的。我剛才說發行1萬億、2萬億30年期社保基金債券，那也需要很多很積極的金融化的操作方式才能夠完成的。如果說，社保基金手中掌握著2萬億30年期的國債，這種單一構成對它來說一定不是合理的資產結構。我們可以為國有股的減持創造一個方案體系，其中包含幾十個，甚至上百個連續風險曲線的投資品種，使每一個國有股的投資人根據自己的能力、風險的承受能力，都有對應的投資品種可供選擇。我們假定國庫券是零風險，而普通股的風險則很大，從國債到普通股有很多風險等級。國債之后，有銀行存款，再以后可以有企業債券，還有可轉債，然后是優先股，普通股，而不是要么是零，要么是無限大。我說的減持基金只不過是200多個臺階中的一個。它的概念是一群人合起來承受特定的風險。

　　關于陳淮

　　1952年2月生，經濟學博士，研究員。曾在日本東海大學和美國斯坦福大學作客座研究員。1992年2月調入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工作，現為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市場研究所副所長。近年主要研究領域：工業化理論、產業結構理論、區域經濟理論、人口就業理論、消費理論等。

　　近期實際主持有《東北老工業基地改造的政策體系》、《跨世紀戰略發展過程中的中國經濟結構研究》、《世紀末的中國經濟增長》、《過剩經濟：形勢與對策》、《重要基礎產業的資產重組研究》、《1999：中國中長期發展戰略再審視》等重大課題研究。 (王曉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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