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琦子

　　俄羅斯央行的基準利率已經連續11個月保持在8.25%，而據俄羅斯對外經濟銀行(VEB)發布的數據，今年以來對俄羅斯小企業的平均貸款利率介于15%至17%，并有繼續上漲的跡象。

　　而今，俄羅斯一些中小企業主寧愿選擇賣房賣車來融資，也不會輕易向銀行借貸。俄羅斯鋁業公司董事長奧列格·德里帕斯卡(Oleg　Deripaska)日前表示，再不降低利率，俄羅斯經濟將面臨嚴重的“失血”風險。

　　衰退的路口

　　俄羅斯的高利率由來已久，直至2009年9月，俄羅斯央行的基準利率一直是兩位數，而回溯到更遠的2002年之前，這一利率都在20%以上。目前，俄羅斯經濟在十年的高增長后開始下滑。2013年4月，俄羅斯經濟發展部將2013年GDP增長預期從3.6%下調至2.4%，而在8月21日，該部門副部長安德烈·克列帕奇坦陳，當前的經濟形勢無法使GDP達到年增長2.4%的預期。

　　根據俄羅斯國家統計局日前公布的數據，俄羅斯二季度經濟增長率為1.4%，低于之前預期的1.9%。重工業是俄羅斯國內經濟的半壁江山，工業的停滯為經濟增長蒙上巨大的陰影。2013年上半年，俄羅斯工業除了在4月及6月呈現微弱增長之外，其他月份均在下滑。電力、天然氣和水的生產運輸減少了0.8%，天然氣開采減少0.4%，煤炭開采減少4.1%，而7月一個月載重汽車的生產量即下滑18.9%。

　　對能源和資源出口的嚴重依賴讓俄羅斯對外部需求的變動非常敏感，上一輪經濟周期時支撐各國走過十年的外部需求已好景不再。歐洲是俄羅斯第一大貿易伙伴，俄羅斯對歐出口量占到全部出口的50%以上。歐債危機下歐洲經濟疲軟，而在俄羅斯將能源出口布局東移、謀求更多的亞洲出口份額時，中國經濟增長放緩對其又是一記打擊。

　　此外，第三個打擊來自美國的頁巖氣革命。俄羅斯希望和美國在天然氣項目上深入合作，將天然氣出口至美國，而美國能源信息署發布報告稱，美國頁巖氣可采儲量為862萬億立方英尺，有望完全實現能源獨立。同時，中國也發現了大量頁巖氣儲量，如此一來，俄羅斯不僅少了重要的買家，而且，對中國的天然氣出口價格也應聲下滑。據中國社科院俄羅斯研究中心副主任李建民介紹，2013年以來，俄羅斯出口中國的天然氣總量增加了20%，但利潤卻下降了不少。

　　外需不可期，內部經濟缺乏活力；重工業難以為繼，企業融資困難……俄羅斯已經站在了衰退的路口。

　　向左走？向右走？

　　在李建民看來，俄羅斯國內利率高企的內部原因，在于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的相互糾結：降息刺激經濟，還是不降穩住通脹？

　　俄羅斯一直是高通[微博]脹國家，從蘇聯解體開始，通脹率是三位數，美元對盧布的匯率超過1000，之后經過幾輪貨幣改革，匯率才趨于穩定。如果刺激投資，就要降息；可是，一旦放松貨幣政策，通脹就會攀升。

　　目前，俄羅斯目標將通脹控制在4%至6%。在這一問題上，俄羅斯財政部和經濟發展部的博弈從來沒有停止過。“經濟部的目標是經濟良性可持續的發展，財政部要的是經濟和金融的穩定。于是，是否放松貨幣就成了兩難選擇。”李建民說道。

　　從歷史上來看，2008年之前俄羅斯的通脹率一直是兩位數，2009年之后才降到個位數即8%左右，2012年的通脹率是6.8%，今年又出現了上漲的趨勢。但是，要維持通脹水平不至于過高，就必須保持高利率。

　　維持高利率的外部壓力，來自吸引外資和穩定幣值。俄羅斯企業的資金來源構成中，銀行貸款所占比重并不高，40%至50%是自有資金，剩下的是外部資金和銀行貸款。

　　金融危機之前，俄羅斯很容易拿到來自歐洲的低息貸款。2006年至2007年間，俄羅斯的經濟表現良好，歐洲的銀行很愿意貸款給俄羅斯。但現在歐洲錢緊自身難保，俄羅斯的經濟預期又不看好，從歐洲的銀行融資變得不那么容易。加上美國經濟企穩的信號不斷釋放，許多熱錢紛紛回流，俄羅斯今年預計資本流出將達到500億美元。在此背景下，如果俄羅斯的利率下調，留住外資就更不容易。

　　但如果保持高利率，后果也是顯而易見的：許多小企業將關門大吉。據彭博社報道，高利率已經讓很多俄羅斯小企業喪失經營熱情，莫斯科一家生產安全產品的小企業主Dibova表示：“已經沒法做生意了，我打算直接退休。”

　　在今年8月初俄羅斯央行的一次會議上，各方商定的結果依然是維持利率不變。

　　如果高利率不變，俄羅斯還有一個解決融資的辦法——依靠財政。據李建民介紹，俄羅斯目前有很多基金為企業提供支持，大項目的投資靠聯邦投資基金、聯邦專項投資基金，小的項目有地方投資基金支持，還可以與國外投行合作。但這又存在兩個問題。一來，這樣的基金更傾向于提供資金給大中型企業和大中型項目，小企業無法分一杯羹。二來，政府投資難以規避潛在的腐敗因素，效率也非常低。如此一來，一些中小企業只好選擇關門，或者進入“灰色地帶”，不再交稅但依然在經營。

　　順勢內調

　　利率不能動，外圍環境短期內亦難以改善，俄羅斯能做的只有一個：內部自我調整。

　　首先要調整的是經濟結構。投資公司Raiffeisen駐莫斯科的分析師謝爾蓋·利賓 (Sergei　Libin)認為，俄羅斯經濟目前的癥結是過度依賴能源出口。根據俄羅斯國家統計局的數據，2012年，僅石油和天然氣的出口收入就占到GDP的10.6%，而更多的GDP來自能源出口拉動的開采、加工、運輸等相關行業。如果不強化內部的創新能力，培養內生的增長力量，俄羅斯抵御外部風險的能力將很受限。李建民認為，當下是俄羅斯經濟結構調整的好時機：“現在全球經濟都在進行重新調整，以前俄羅斯能源出口很好的時候，顧不上內部調整；現在剛好有時間挖掘內生動力，發展國內的其他產業。”

　　改善投資環境也是俄羅斯面臨的一大問題。俄羅斯對外資的新引力很明顯，俄羅斯資源豐富，元素周期表上有的資源，俄羅斯幾乎都有；同時，俄羅斯國土面積大，市場大；俄羅斯還有較好的科技、文化、產業基礎。更重要的是，俄羅斯進入到基礎設施發展的新周期。2012年在海參崴舉行了APEC的會議、2014年在索契舉辦冬奧會，還有世博會以及一系列大型賽事都在申辦之中，8月12日，俄羅斯總統普京還提出要在未來五六年對莫斯科的交通樞紐進行現代化改造，這些都將拉動當地的基礎設施建設。這一輪起碼有十年的周期，是新的投資機遇。

　　但是，俄羅斯在國際上一直以“投資環境不佳”著稱。一是腐敗因素。據李建民介紹，8月15日俄羅斯審計署檢查結果表明，2011年7月1日至2012年12月31日期間，國家定購方簽訂的70%以上特大合同(每個合同金額超過10億盧布)違反《國家定購法》；二是俄羅斯對外企的稅收政策執行得很不穩定，對外資的稅率總在調整，讓人無法有穩定預期；另外，俄羅斯有獨立的國家標準，并且標準非常苛刻。據李建民介紹，中國的建筑公司到俄羅斯投資的項目，包括俄羅斯聯邦大廈和波羅的海明珠全都虧錢，因為俄羅斯的標準和世界標準并不接軌，和中國的差別更大。比如，有些建筑有一條標準是抗裝甲沖擊，而針對這樣的標準，中國自己設計肯定不行，中國公司投標時按自己的或者國際標準報價，但和設計、建筑的標準完全不一樣。

　　另一個需要改善的就是國內融資環境。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院俄羅斯東歐中亞研究所副所長許勤華認為，俄羅斯融資環境最大的問題是可供俄羅斯企業融資的金融、股票、期貨等市場沒有真正建立起來，或者說，這些市場在強大的國家管控之下，沒有獨立運作的真正權力。“作為俄羅斯最大的企業之一，俄羅斯石油公司去年最大的一筆融資是國際性融資，有十幾個國家的銀行涉及其中，包括中國銀行。”許勤華介紹說。

　　不過，在許勤華眼中，盡管俄羅斯在經濟和政治上存在一定的風險，但這是一個潛力巨大的國家，看普京這任政府是否能夠利用好本國的財富和條件。“我想加入世貿后的俄羅斯會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人們對它的感官和認知，俄羅斯也會加強它在法律規范性和游戲規則認同性上的依存度，后者是俄羅斯投資環境的最大劣勢，也是最大的地緣政治經濟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