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字母榜
OpenAI的年度大戲,還在持續(xù)。
當?shù)貢r間剛至午夜,周日走到盡頭,微軟CEO薩提亞·納德拉(Satya Nadella)在X發(fā)帖歡迎阿爾特曼和格雷格·布洛克曼(Greg Brockman)加入,二人將在微軟內(nèi)部搭建一個新的人工智能研究團隊。算是為橫跨整個周末的OpenAI大戲暫時拉上了幕布。
硅谷徹夜難眠,天亮了,幕布后又是別樣光景。
先是數(shù)個OpenAI的員工都在整齊劃一地發(fā)布同一句話:“沒人,OpenAI啥也不是。”其中還包括才做了兩天臨時CEO的米拉·穆拉蒂(Mira Murati)。
阿爾特曼轉發(fā)了這些貼文,給每個人送去一個愛心表情。布魯克曼也轉發(fā)了穆拉蒂的貼文,附上三顆愛心。他們似乎已經(jīng)做好準備,重新啟航。
當?shù)貢r間早晨六點左右,新的消息傳出。Wired報道OpenAI約500名員工簽署聯(lián)名信,“逼宮”董事會:要么你們董事會自行退位,請回阿爾特曼。要么我們500人通通追隨阿爾特曼,加入微軟新團隊。
出人意料的是,董事會成員之一、本次董事會“奇襲行動”的出頭鳥、OpenAI首席科學家伊爾亞·蘇茨克維(Ilya Sutskever)的名字也赫然在列。舊金山天還沒亮,蘇茨克維在X平臺發(fā)了條貼文,言語中滿是懺悔。
如此看來,那句“沒人,OpenAI啥也不是”是行動方針而非理論,而阿爾特曼和布洛克曼送出的愛心,更像是歡迎而非告別。
不過,正是因為OpenAI幾百位員工對董事會下了最后通牒,阿爾特曼和布洛克曼的去向反而再添迷霧。換句話說,他們真的去微軟搭建新團隊的可能性降低了。根據(jù)The Verge在當?shù)貢r間周一中午的報道,如果董事會退出,多個信源表示二人仍然愿意回到OpenAI。
從周五開始,OpenAI原本總計6人的董事會,閃電踢走阿爾特曼和布洛克曼兩人,阿爾特曼被解除CEO職務、布洛克曼自行請辭總裁。其后兩天,內(nèi)部員工辭職、外部投資人施壓,OpenAI董事會和阿爾特曼重回談判桌,卻在幾小時后談判破裂,各自尋了新歡——在納德拉宣布二人加入微軟之前,OpenAI就找來了新的臨時CEO頂替穆拉蒂。三天,OpenAI迎來送往三位CEO。
短短三天時間里,OpenAI上演了多重反轉“宮斗戲”,聯(lián)名信的出現(xiàn),意味著這出戲又進行到了新的一幕。不管怎樣,阿爾特曼都已經(jīng)完成了從被動到主動的反殺。他給蘇茨克維的懺悔貼文也回了愛心,一次三個,一切盡在不言中。
起初以為是OpenAI不要阿爾特曼了,而后又似阿爾特曼拂袖離去,如今卻像是OpenAI和阿爾特曼肩并肩,需要被拋棄的,只有董事會。
1
對于阿爾特曼和布洛克曼來說,事情是從11月16日星期四的晚上開始不對勁的。
那晚,阿爾特曼收到蘇茨克維的短信,稱第二天中午需要進行一個視頻會議,談點事。
OpenAI董事會共有六名成員,其中阿爾特曼、蘇茨克維和布洛克曼是內(nèi)部董事,都是OpenAI的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在職務上,阿爾特曼擔任CEO,布洛克曼是董事長兼總裁,而計算機科學家出身的蘇茨克維擔任首席科學家,曾參與研發(fā)AlexNet,還是谷歌AlphaGo的論文作者之一。三個人已經(jīng)從2015年至今,在OpenAI共事8年。
周五中午,阿爾特曼如約參會,董事長布洛克曼不在,蘇茨克維和另外三名外部董事告訴他,董事會將解除他的CEO職務。很快,布洛克曼也收到了蘇茨克維的會議鏈接,在會上,他被免除了董事會主席的職務,但在公司的總裁職務保留。
幾乎是在布洛克曼參加會議的同時,OpenAI的公告就發(fā)布了出去。在公告中,OpenAI幾乎不留情面,稱解除阿爾特曼的職務是因為其“不坦誠”,而董事會已經(jīng)對他“失去信心”。
布洛克曼隨后發(fā)布貼文,@OpenAI官方,其中的一句“我不干了(I quit)”,不乏情緒。
直到數(shù)小時后,布洛克曼和阿爾特曼仍在試圖消化這個戲劇化的消息,外界也是。“罷免”消息一出,微軟的股價應聲大跌2%。
至此,表面上看起來,是OpenAI不要阿爾特曼了,而布洛克曼站隊后者。但實際上,就連OpenAI內(nèi)部的員工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那晚,OpenAI開了一場員工會議。有員工提問這是否屬于一場政變,蘇茨維克表示“你可以這么認為,但我覺得這只是董事會在履行自己的職責。”
如果說周五的關鍵詞是“宮廷政變”,那么周六的關鍵詞就是“交頭接耳”。OpenAI剩余的董事會成員顯然沒能“壓住場子”,新上馬的穆拉蒂發(fā)了全員信,但似乎沒有什么用。
公司內(nèi)部人心惶惶,一天內(nèi)至少有三位高級員工辭職。包括責評估人工智能潛在風險的團隊負責人Aleksander Madfried和研究總監(jiān)Jakub Pachocki、在OpenAI工作了七年的資深研究員Szymon Sidor。
就連穆拉蒂本人也開始明確支持阿爾特曼,試圖和其他員工一起說服董事會請他回來。投資人也如坐針氈:微軟CEO納德拉坐立難安,彭博社援引知情人士稱他感到“憤怒”;風投公司興盛資本Thrive Capital不再考慮牽頭收購OpenAI員工股事宜,即便是繼續(xù)參與,也只考慮以更低的價格收購——OpenAI正在洽談的以800億美元估值出售現(xiàn)有員工股份的事宜變得岌岌可危。
在各方壓力之下,董事會的態(tài)度有所松動。周六晚,傳出雙方將會于次日談判的消息。
周日,阿爾特曼掛著訪客工牌進入OpenAI辦公樓,自覺不爽。他發(fā)了一條附有自拍的貼文,稱“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戴這個玩意”。
這場談判注定刀光劍影:剛被罷免的阿爾特曼,必須避免同樣的事發(fā)生。根據(jù)彭博社、《華爾街日報》等,阿爾特曼開出的條件包括發(fā)布道歉聲明,并說明其沒有不當行為;現(xiàn)任董事會辭職。另外,微軟將考慮要么獲得董事會席位,要么獲得董事會觀察員的職位,但沒有投票權。
周日晚,談判確定破裂。OpenAI董事會再一次推開了阿爾特曼,并且將才上任兩天卻轉而支持阿爾特曼的穆拉蒂也撤了下去,重新從外部聘請前Twitch CEO埃米特·希爾(Emmett Shear)擔任臨時CEO。
在媒體公布消息后不久,納德拉就跳將出來,宣布了阿爾特曼和布洛克曼雙雙加入的消息。這更像是阿爾特曼的一次表態(tài):這個CEO,也不是非當不可。
從這個表態(tài)開始,話語權反轉,輪到阿爾特曼拋棄OpenAI董事會了。
2
分道揚鑣,各尋新歡,故事似乎講到了盡頭。然而,有局限的是人類的想象力。
周五、周六、周日三天的鬧劇,以阿爾特曼和布洛克曼雙雙加入微軟告一段落,像是一場美猴王的出逃。沒想到,新的一周剛開始,就成了真假美猴王的故事。
周一一大早,OpenAI約500位員工簽署的聯(lián)名信被Wired曝出。那句“沒人,OpenAI啥也不是”眼看著就要成真。
以Wired公布的材料看,這封聯(lián)名信措辭相當嚴厲。信中強調了“我們,OpenAI的員工,開發(fā)出了最好的模型”,稱解雇阿爾特曼的過程“危害了所有的工作,破壞了我們的公司及使命”,并提到在周末兩天OpenAI的管理層試圖和董事會溝通和合作,但董事會不僅未能拿出此前指控的任何具體事實和證據(jù),還“在談判中不守信用”。
在最后一段,員工們甚至直接給董事會定了性:沒能力、沒判斷力、對公司的使命以及員工都不關心。
“我們,以下簽名者,愿意選擇辭去OpenAI的職務,加入由阿爾特曼和布洛克曼運營的微軟子公司。微軟已經(jīng)向我們保證,子公司會為所有OpenAI員工提供職位。除非董事會成員辭職,并任命兩名新的獨立董事,如Bret Taylor和Will Hurd,并恢復阿爾特曼和布洛克曼的職務,否則我們將立即采取行動。”
聯(lián)名信至少透露了幾點重要的信息:董事會罷免CEO的原因,有可能是不充分的;在董事會罷免CEO之后,管理層曾努力讓阿爾特曼回歸;阿爾特曼回歸的相關談判破裂之后,OpenAI的超六成員工(總員工數(shù)750人)達成共識,即問題的癥結在董事會本身;微軟已經(jīng)和OpenAI的員工有接觸(有可能是間接的),并給出了接收的承諾。
蘇茨克維簽了名,至少在表面上,他認可上述判斷。出面通知會議,且作為“奇襲行動”中唯一一名內(nèi)部董事,事件發(fā)酵之后,蘇茨克維被認為是事件中的牽頭人。
在懺悔貼文中,他試圖將自己放在“參與者”的角色中:“我對自己參與董事會的行動,我深感抱歉。我從未想過傷害OpenAI。我熱愛我們創(chuàng)建起來的一切,為使公司重新凝聚我愿意做一切。”
雖然阿爾特曼給他回復了三顆愛心,但外界并不買賬。一位用戶在這條懺悔貼文下諷刺:“創(chuàng)建AGI的人,卻連預測自己的行為在3天內(nèi)的后果都做不到。”
比網(wǎng)友辣評更諷刺的,是蘇茨克維緊挨著的上一條貼文,發(fā)布于10月7日:“如果你把智力看得比其他人類品質更重要,你將過得很糟糕。”這也被認為是蘇茨克維“組局”的動機:不滿OpenAI一味追求商業(yè)發(fā)展,忽略了潛在的風險。
在阿爾特曼過去一年間一次又一次站在臺前,宣布GPT模型和ChatGPT產(chǎn)品的迭代升級時,蘇茨克維卻在前不久表示自己的首要任務是研究如何組織超級人工智能失控,而非制造出下一代GPT。
有意思的是,在OpenAI宣布解除阿爾特曼CEO職務的公告中,公司的使命被提及:“造福全人類”,而“推進OpenAI的使命和維護其章程的原則仍是董事會的基本治理責任。”在員工要求董事會辭職的聯(lián)名信中,也提到了使命,但稱董事會破壞了使命、對使命和員工都不關心。
似乎誰掌握了使命,誰就站上了道德制高點。在這場公司內(nèi)斗當中,“使命”變成了一根魔法棒。而現(xiàn)在,魔法棒交還給了阿爾特曼。
奇襲“換人”也許成功了,但“換人”本身并不是終點。OpenAI董事會看似“宮斗”成功,但從高層到基層員工的安全感盡失。若真如媒體爆料所言出走500人,那OpenAI董事會可能贏了“宮斗”,卻殺死了“宮”本身。
抑或者“換人”成功,最后發(fā)現(xiàn)被換掉的居然是自己。
3
11月6日,OpenAI舉辦開發(fā)者大會。阿爾特曼作為主講人,穿著灰色套頭衫和牛仔褲,略顯生疏。
納德拉被邀請上臺,阿爾特曼問了他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微軟怎么看待目前和OpenAI的合作關系?第二個問題是,你怎么看待未來(的合作或AI本身的發(fā)展)?
那時的他們都不會想到,短短兩周之后,需要重提這兩個問題,只是個中意味已經(jīng)全變了。
在充滿反轉的三天過后,納德拉發(fā)帖歡迎新同學加入微軟這件事,還得讓子彈再飛一會兒。不到新團隊有名有人的正式官宣,都很難令人相信是塵埃落定。目前最新的進展,是布洛克曼發(fā)帖宣布了初始領導層,總共五人,其他三人也都是OpenAI的老伙計。
如果真的再無反轉,新團隊順利搭建,微軟豈不是“贏麻了”?在納德拉歡迎阿爾特曼和布洛克曼將在微軟創(chuàng)建新團隊的貼文下,埃隆·馬斯克就是這么評價的。
納德拉X平臺回復阿爾特曼的時候,特地強調了團隊的獨立性,并以GitHub、Mojang Studios等既往案例說明微軟的經(jīng)驗。但微軟吸納OpenAI的人在內(nèi)部創(chuàng)建AI團隊,更容易讓人想起的,還是隔壁老冤家谷歌和DeepMind在重組前的關系。
早在2014年,谷歌就以約6億美元的價格,收購了當時只有50名員工的DeepMind。兩年后,AlphaGo擊敗圍棋頂尖選手李世石,一舉成名。
在被收購之后的九年里,DeepMind都與谷歌保持著包含其中但獨立運作的關系。運營指標,DeepMind不背,潛心做研究。一個又一個前沿突破,讓DeepMind為谷歌在AI領域獲取話語權貢獻了不小的力量。
緣分妙不可言,正是谷歌收購DeepMind的舉動,讓阿爾特曼、馬斯克等人警覺,為抵抗科技大公司對AI形成壟斷,創(chuàng)辦了OpenAI。如今,OpenAI的影分身卻有可能和DeepMind踏入同一條河流,而微軟,則有望擁有自己的DeepMind。在AI領域有所作為。微軟已經(jīng)將ChatGPT深度整合在自己的幾乎全部業(yè)務當中,但如此深度依賴一家外部公司,終究是夜長夢多。
這一年來,AI領域的人才爭奪有多激烈無需多言。不費吹灰之力吸納OpenAI若干(甚至有可能是500個)能人巧匠,自然是美事一樁。
但微軟的煩惱也不會少。微軟吃熱豆腐,心急便會燙嘴。阿爾特曼和布洛克曼經(jīng)此一役,就算要去微軟,團隊究竟怎么搭建,要如何保證自己的話語權,想必是會慎之又慎。究竟要獨立到什么程度,才能算真的獨立?這是擺在微軟和阿爾特曼面前的問題。
DeepMind模式,不僅讓谷歌內(nèi)部忍受了長期的產(chǎn)品與研究脫鉤的問題,還漸漸使得內(nèi)部資源爭奪劇烈(DeepMind和谷歌大腦之間)。甚至DeepMind一度想要和谷歌這個科技巨頭分手。終究是在ChatGPT的刺激下,谷歌和DeepMind冰釋前嫌,將其和谷歌大腦合并成為谷歌DeepMind,對抗猛攻不止的微軟和OpenAI。
除了和OpenAI“影分身”之間的問題,正如阿爾特曼在OpenAI開發(fā)者大會提出的問題:吸納了新OpenAI,與舊OpenAI究竟應該如何合作?
正如納德拉多次強調的,微軟與OpenAI的合作仍在持續(xù),并且還將持續(xù)下去。目前微軟已經(jīng)將GPT與自家產(chǎn)品深度整合,未來阿爾特曼的團隊如果還做大模型的研究,如何平衡和調整可能會面臨挑戰(zhàn)。
微軟已經(jīng)對OpenAI投資上百億美元,如今的情形,恐怕是納德拉最難以料想到的一種。
如果故事又有反轉,阿爾特曼和布洛克曼回歸OpenAI,對微軟來說,情況不會比這場內(nèi)斗之前差。畢竟為二人回歸做出努力、張開雙臂歡迎二人加入并允諾在微軟內(nèi)獨立搭建團隊、對OpenAI的所有員工做出接收的承諾……也算是共患難了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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