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大集團爆雷后的這兩年來，許家印一系列匪夷所思的操作，令他的口碑跌到了谷底。而恒大集團的債務(wù)窟窿越來越大，資產(chǎn)縮水越來越嚴重，恒大集團、恒大物業(yè)、恒大汽車等上市公司市值也一跌再跌，豪賭半生的許家印，最后落得個輸光離場。

　　作者 |陶   婷

　　來源 |市界

　　這是恒大和許家印的多事之秋。

　　一個多月前的9月28日，中國恒大集團（以下簡稱恒大集團）公告稱，許家印因涉嫌違法犯罪，被有關(guān)部門依法采取強制措施。一個多月后的10月30日，恒大集團香港清盤呈請聆訊又一次延期了。據(jù)最新消息，恒大集團原本10月30日的清盤呈請聆聽，被押后至12月4日。法官稱，這是最后一次延期。

　　這或與恒大集團沒有在截止日期前，向香港法院提交辯護文件有關(guān)。在外界看來，如果恒大集團不能向法官表明重組計劃正在取得進展，可能會增加法院下達清盤令的幾率。這也就意味著，凈資產(chǎn)已跌至9.79億美元的許家印，或?qū)⒆叩截敭a(chǎn)耗盡的一步。

　　許家印今年65歲。河南貧苦家庭出身的他，在上個世紀80年代，用知識改變了自己的命運。從1983年當上舞鋼車間主任，到2009年第一次坐上首富寶座，許家印花了26年時間。他掌舵下的恒大集團，也成為中國龍頭房企之一。

　　在名利雙收的那些年，許家印不僅豪艇、私人飛機買買買，出來進去更是十分“講究”：人到哪里，電梯控到哪里；只吃進口水果；除了秘書、保鏢、私人管家，其他人員，特別是男性不可以接近……然而，黃粱一夢終須醒，許家印沒能留住這潑天的富貴。2021年12月，因資金鏈斷裂，恒大集團爆雷了。

　　接下來兩年時間里，與一些努力自救的大佬不同的是，許家印的舉動令人詬病不已：通過家族分紅套現(xiàn)500億元，為兒子成立高額信托基金；與妻子丁玉梅離婚等。就在許家印各種操作浮出水面時，恒大集團旗下公司恒大財富法定代表人兼總經(jīng)理杜亮，因涉嫌違法犯罪被有關(guān)部門采取刑事強制措施了。

　　作為恒大財富的實控人，許家印又怎么能洗脫干凈？于是，就有了開頭那一幕。許家印被采取強制措施后的這一個月，各種各樣的疑問聲撲面而來：恒大民族歌舞團到底是干什么的？許家印涉嫌什么罪名？沒有許家印坐鎮(zhèn)的恒大集團，又該何去何從？被卷入恒大危機里的局中人，心態(tài)又有何變化？這一切的一切，都如此撲朔迷離。

　　“恨不得將所有人微信拉黑了”

　　楠姐是從別人那里知道許家印被采取強制措施了。作為恒大集團下屬控股企業(yè)恒大地產(chǎn)華東地區(qū)的一名供應(yīng)商，楠姐還有300多萬元款項未結(jié)算。9月28日那天，她正忙著起飛。楠姐急需賺錢，養(yǎng)活僅剩的六名員工。最開始幾天，楠姐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她并不想看許家印的新聞。“我第一反應(yīng)，拿回錢沒希望了。”

　　恒大地產(chǎn)項目完工與否，直接關(guān)系到供應(yīng)商們是否能夠拿到回款。以楠姐所在的華中區(qū)域為例，若該區(qū)域的恒大地產(chǎn)項目完工后，會有一個資產(chǎn)清算的流程。剔除掉政府為恒大地產(chǎn)的注資外，剩余資產(chǎn)會按照法律規(guī)定的先后順序進行處理，像楠姐這樣的供應(yīng)商處在這個鏈條上的第三位。

　　但是，楠姐發(fā)現(xiàn)，恒大地產(chǎn)在華中區(qū)域，幾乎沒有什么資產(chǎn)了。許家印出事后，楠姐拿著一些判決書，向恒大地產(chǎn)相關(guān)公司申請強制執(zhí)行。其中，有兩個已經(jīng)執(zhí)行完了，“但發(fā)現(xiàn)沒有可執(zhí)行財產(chǎn)，所以錢一分要不回來。”楠姐無奈地告訴‘市界’。

　　中小供應(yīng)商情緒起伏明顯，大供應(yīng)商則顯得冷靜一些。王智所在裝飾公司，受恒大集團拖累，這兩年一直在自救。許家印出事之前，王智所在公司通過法律手段，爭取應(yīng)有的權(quán)益。許家印出事之后，“跟之前一樣，沒什么變化。繼續(xù)按照我們的節(jié)奏、方式，跟恒大集團做一些溝通交流，包括法務(wù)上的一些準備和行動。能爭取多少權(quán)益是多少。”王智向‘市界’解釋道，我們不是針對恒大集團的某一個人，而是針對企業(yè)。許家印被抓與否，我們都要這么做。

　　自稱跟之前一樣的，還有恒大集團的在職員工?！皩τ诶习宓倪@個事情，我們還是通過媒體知道的?！眱擅愦蟮膯T工告訴‘市界’，目前，公司還在正常有序運轉(zhuǎn)。

　　然而，心態(tài)上的一些微妙變化，恐怕連他們自己都沒發(fā)覺。恒大系公司高管接連被帶走，尤其恒大集團董事會主席許家印出事后，楠姐發(fā)現(xiàn)，她所在區(qū)域的恒大地產(chǎn)員工，要么緘默不語，要么說話嚴謹?！耙郧八麄儠彝虏刍蛘弑г购愦蟮禺a(chǎn)的一些事?！?/p>

　　這種改變，曾在恒大集團呆了多年的徐楓，也感覺到了。

　　以恒大財富為例，杜亮、許家印相繼出事后，這家公司盡管還存在，但徐楓說，無論是走了的基層人員，還是在職的高層人員，行事都異常低調(diào)。他們恨不得將所有人的微信全拉黑，朋友圈動向也基本看不到了。因為這些理財顧問當初拉了很多投資人入了坑，這些拿不回本金的苦主很想找恒大財富員工“拼命”。

　　恒大集團的債務(wù)窟窿仍然居高不下。據(jù)恒大集團披露，截至2021年12月31日，集團負債總額為25801.5億元。恒大地產(chǎn)涉及未能清償?shù)牡狡趥鶆?wù)累計約2785.32億元，逾期商票累計約2067.77億元。

　　始終無法堵住這個窟窿的許家印，終于在9月28日被采取強制措施了。

　　協(xié)縱策略管理集團創(chuàng)始人黃立沖告訴‘市界’，許家印被依法采取強制措施，但可能還是需要跟外界接觸，比如配合保交樓事宜，或者配合有關(guān)部門，將恒大集團的情況捋清楚。有些文件需要許家印簽字。

　　“強制措施是可以變更的，比如說刑事拘留一般是10天，最長是37天。在這個期間內(nèi)，可以變更為取保候?qū)?，或者監(jiān)視居住。只有在沒有住所或者其他一些特殊情況下，才能有指定居所監(jiān)視居住，一般就是普通監(jiān)視居住。”上海一名檢察官告訴‘市界’，如果是普通監(jiān)視居住的話，管理可能不會那么嚴格。應(yīng)該是呆在家里，不能出去但并不是完全接觸不到外界。

　　這一個多月來，許家印不在江湖的日子，江湖有許多他和恒大的“傳說”。

　　“恒大歌舞團沒有那么邪乎”

　　吃瓜群眾最關(guān)心的是，恒大民族歌舞團有多少美女，到底是干什么的？

　　據(jù)悉，恒大民族歌舞成立于1999年，其成員都是年輕貌美的女子，且領(lǐng)取著同行業(yè)頂級酬薪福利，參加了不少國家級的文藝匯演活動。

　　徐楓告訴‘市界’，現(xiàn)在市面上流傳的恒大歌舞團的信息，大部分都不太真實。他表示，許家印之所以要成立恒大歌舞團，是照搬了他的老東家舞陽鋼鐵廠的模式，舞鋼也有歌舞團。

　　許家印的愛好不僅僅是看歌舞，還有打臺球。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恒大都是臺球球星丁俊暉的獨家贊助商。丁俊暉在2017年，就一直佩戴“恒大金服”的胸標，參加斯諾克中國公開賽。

　　許家印還喜歡捧女明星，“老許幫人家成立工作室，工作室里的員工，就是從恒大撥過去的。這個明星的水軍評論，跟恒大的軟文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毙鞐鞅硎尽?/p>

　　但在外界看來，許家印最愛的，還得是他的家人。許家印出事之后，他的妻子丁玉梅、大兒子許智健、二兒子許騰鶴的一些情況，也順勢浮出水面。許智健畢業(yè)于清華大學，曾負責恒大集團物業(yè)、園林等方面的管理工作。許騰鶴是哈佛大學“海歸”，曾參與恒大公司眾多業(yè)務(wù)，他擔任恒大集團珠三角公司董事長多年，也負責過恒大財富的重要工作?！岸∮衩?，一直在管理恒大集團的文化產(chǎn)業(yè)，比如買買收藏、參加藝術(shù)展、招聘一些藝術(shù)家等。”徐楓告訴‘市界’。

　　由于兩人的成長環(huán)境不一樣，許智健和許騰鶴的行事風格也不盡相同。許智健出生在舞鋼，是在許家印的老家長大的，“大兒子10來歲的時候，才被許家印接到深圳。”河南本地人馮星告訴‘市界’，此時的許智健性格已經(jīng)定型了，成年后的許智健，為人處世比較“糙”。

　　“管理恒大物業(yè)期間，開大會時，許智健有時會罵人，罵臟話。這跟他父親并不一樣，許家印也經(jīng)常訓斥下屬，雖然嚴厲，但不粗俗?！?/p>

　　徐楓也認同馮星這種說法，他向‘市界’表示，在集團工作過的人都知道，許智健行事風格較浮夸，喜歡開豪車。許騰鶴看起來類似王思聰，“是有文化的那種富二代。他從小接受的是精英教育，能力比哥哥許智健強一些?！?/p>

　　許家印給兩個兒子的規(guī)劃很簡單，大兒子管物業(yè)，二兒子管地產(chǎn)?！皟蓚€兒子沒有太多的爭權(quán)奪位?！痹谛鞐骺磥?，許家印更喜歡且更器重二兒子，認為二兒子是可塑之才。為此，許家印特意安排幾個老臣去輔佐許騰鶴。比如當時許騰鶴任職深圳公司時與他搭檔的幾個副總經(jīng)理，都是許家印精挑細選的。

　　但如今，已被采取強制措施的許家印，沒法像以前一樣為他的兒子籌謀將來了。并且，據(jù)《每日經(jīng)濟新聞》報道，在許家印被采取強制措施之前，許騰鶴已經(jīng)被帶走，而已與許家印離婚的丁玉梅，則在“境外”。至于大兒子許智健去哪兒了，目前并無權(quán)威說法。

　　許家印的恒大系，也已分崩離析。在傳出杜亮被控制消息的前一天，恒大集團旗下公司恒大人壽，被海港人壽保險股份有限公司接手。自從2021年9月爆雷以來，恒大財富多次調(diào)整兌付方案。到2022年底，還有340億未能兌付?？鄢?023年1-7月兌付的部分，預(yù)計還有超過300億未能兌付。恒大汽車，最新進展是：由于恒大集團重大不確定的變化，戰(zhàn)投方紐頓集團在2023年9月29日暫停履行股份認購協(xié)議中的相關(guān)義務(wù)，即暫時不支付第二筆及第三筆資金。

　　恒大集團還能賺點錢的公司恒大物業(yè)，雖然在2023年10月3日復(fù)牌了，但其股價由漲轉(zhuǎn)跌，截至10月27日，跌幅達22.8%。而在香港上市的恒大集團，債務(wù)重組表決一拖再拖，自8月末復(fù)牌以來，股價已下跌86%。截至10月30日14：55，恒大集團股價僅為0.217港元。盡管恒大集團資不抵債，但好在，公司保交樓任務(wù)，還在正常運行中。

　　‘市界’了解到，恒大集團爆雷半年后，在項目層面，包括樓盤建設(shè)、員工管理、工資發(fā)放、資金籌措等日常運營，基本上都是由各地政府接管?！昂愦蠹瘓F沒有錢了，除了項目的預(yù)售監(jiān)管資金外，為了保交樓，都是政府向項目里注資?！毙扉嬖V‘市界’。從目前來看，一些地區(qū)的保交樓已經(jīng)接近尾聲，如江蘇無錫。而在貴州貴陽等中西部三四線城市，交樓任務(wù)依然艱巨。

　　許家印的未來走向，當然也并不樂觀。在外界看來，許家印涉嫌的罪名不可謂不多，除了因恒大財富的非法集資罪，“還有涉嫌欺詐罪，整個恒大集團涉嫌大量的虛開承兌匯票融資。金額較大的話，基本就是判無期了?！秉S立沖告訴‘市界’。

　　至此，恒大集團的許家印時代落幕了。

　　“許老板一直牢牢把控著恒大”

　　在此之前，整個恒大集團是在許家印的掌控中的。

　　河南本地人馮星，是聽著許家印的名字長大的。小時候，他總能聽說老家的誰誰誰，去投奔許家印了。在大人們的口中，許家印混得很好，在南方開公司，賺了不少錢。但其實，許家印脫穎而出的地方，是河南舞陽鋼鐵公司。許家印是被分配進去的第一個大學生。

　　許家印當年在舞鋼熱處理車間，確實寫過一本操作手冊，也真的跟電視臺拍過一部宣傳片?！斑@些事在當年的國企，乃至現(xiàn)在的國企，都顯得格格不入，說明這個人還挺有想法的。”馮星聽老一輩人如此評價許家印。挺有想法的許家印，在1983年升職為車間主任，直到1992 年離開舞鋼去了深圳，后進入地產(chǎn)圈成為超級富豪。

　　徐楓認為，許家印后來的“成功”，不僅僅是想法多、能力強、會鉆營，還在于他對自己狠、膽子大。許家印的這些個性特征，在恒大集團2008年危機中就見端倪。為了從鄭裕彤等香港地產(chǎn)大佬那里融到救命的資金，許家印愣是不舍不棄地賠他們打了幾個月的牌。最終，他拿到了這筆錢。

　　許家印帶領(lǐng)恒大集團成為中國房企龍頭，還與許家印高度集權(quán)的管理思路有關(guān)。徐楓從進恒大集團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了一句話“像愛護眼睛一樣，愛護公司的品牌”。恒大集團從上到下，對品牌的認知度是非常高的?！懊磕暌驗槠放剖录?，被開除的中層、高層，甚至被罷免的董事長大有人在。即便你說的是公司的好話，但沒有經(jīng)過品牌授權(quán)就是不行?！毙鞐鞲嬖V‘市界’。

　　許家印牢牢握著恒大集團的財務(wù)和投資。徐楓表示，恒大集團不管有多少個業(yè)務(wù)板塊，財務(wù)資金統(tǒng)統(tǒng)歸集團直管。恒大集團的投資，雖然具體的事宜是地區(qū)公司和各業(yè)務(wù)公司去談，但最終決策權(quán)肯定是許老板。

　　許家印直管的，還有管理督察部。這個部門的人，除了負責預(yù)決算工程的行業(yè)專家，還有退休的刑偵人員。他們主要工作是：監(jiān)督下面的人有沒有貫徹執(zhí)行許家印的命令，以及執(zhí)行起來有沒有走樣，“也會監(jiān)督有沒有人貪污等。”

　　在恒大集團，還有一個名詞，叫做秘書幫。秘書幫，是由許家印和恒大集團前總裁夏海鈞的秘書組成的。“一些地區(qū)身居高位的領(lǐng)導(dǎo)，曾是他倆的秘書。這樣，掌控起來就很輕松了。”徐楓認為。

　　恒大集團幾乎所有地區(qū)的一把手，最大的工作就是：如何將集團下發(fā)的任務(wù)執(zhí)行好。即便項目進行推廣的文件，都由恒大集團總部統(tǒng)一做好模板?！八械臎Q策，全都放到大集團了。在早期，許老板甚至親自動手修改戶型圖?！毙鞐鞲嬖V‘市界’。

　　許家印一直牢牢把控著恒大集團。當然，被把控的人中，似乎并不包括夏海鈞。在恒大集團，所有非許家印管的事，都歸夏海鈞管。很難相信人的許家印，反而最信任夏海鈞。“也只有夏海鈞能向許家印提意見，其他人誰提就開除誰?！毙鞐飨颉薪纭忉尩?，夏海鈞在各種會議上的發(fā)言，提出的一些思路以及執(zhí)行方式，是有見解、有水平的。可以說，他是能夠為許家印分憂的管理者。

　　一開始，許家印并不任人唯親。恒大集團有幾個規(guī)定，許家印三令五申過。首先，舞鋼的人或者有舞鋼背景的人，不允許進恒大集團。當然，后來恒大集團做大了之后，高管里也有了一些許家印當年舞鋼的小兄弟，“恒大系公司里有舞鋼背景的人，從來不說自己的出身，因為說了就不給提拔了。”徐楓告訴‘市界’。

　　許家印不僅對高管的直系親屬嚴格，就連自己的親戚也禁止進入恒大集團。即便是妻子丁玉梅，許家印也是另外成立一個恒大文化產(chǎn)業(yè)集團，讓丁玉梅參與管理。“但后來實在是太有錢了，親戚也比較多，家里的事也比較多。許老板會把一些沾親帶故的，安排在一些邊角料的公司?！毙鞐鞲嬖V‘市界’。

　　但為何許家印還是走到今天這一步？

　　“膽子太大，太激進，無敬畏心”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許家印走到今天這一步，除了受大環(huán)境影響外，還在于許家印“太激進了，膽子太大了，沒有敬畏之心?！薄薪纭佑|的多名人士認為。徐楓舉了多個例子。

　　將時間線拉回到2014年，許家印推出恒大冰泉（恒大集團附屬公司）的那一年。為達成“腳踩農(nóng)夫，拳打康師傅”的目標，恒大冰泉的瓶子都沒生產(chǎn)出來時，許家印就投了數(shù)億元的廣告?！霸S老板不管恒大冰泉高達5元的定價，就要下面的人一年鋪開100個網(wǎng)點，專門用來銷售恒大冰泉?！毙鞐飨颉薪纭貞浀?。從當時看來，那是一個根本無法完成的任務(wù)。

　　有人做得挺出色。這個人就是后來成為恒大財富總經(jīng)理的杜亮。為了完成任務(wù)，杜亮廣鋪網(wǎng)點，不僅低價甩賣，甚至免費送冰泉。在徐楓看來，杜亮跟許家印是同類人，膽子大、做事激進。杜亮篤定，許家印最關(guān)注的是銷量而不是盈利；杜亮賭的是，恒大冰泉高層背負著的銷售重壓。“如果完成了任務(wù)，高層也知道是低價甩出去的。即便高管們知道冰泉虧錢了，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因為最終業(yè)績完成了。這是杜亮的一個賭?！毙鞐鞲嬖V‘市界’。

　　杜亮賭對了。杜亮將冰泉河南公司的業(yè)績，做到了遙遙領(lǐng)先的全國第一，“是那種超過第二名，不知道多少倍的那種。”徐楓向‘市界’解釋道，也正是這一次，杜亮得到了許家印的賞識，得以在日后進入恒大財富。在恒大財富，杜亮同樣的激進、膽大，他從一個成熟的理財機構(gòu)，拿到了大部分的客戶，“許老板看到后，杜亮又被提拔了。成為恒大財富總經(jīng)理后，杜亮復(fù)制了恒大冰泉模式，在各地設(shè)立了分公司。他在恒大冰泉的一些兄弟，也被帶到了恒大財富。”

　　但許家印啟用的杜亮膽子再大，也無法與許家印自己相比。

　　許家印的膽大，更體現(xiàn)在恒大文旅項目上。2017年，恒大集團正式推出了全新中國養(yǎng)生模式——恒大養(yǎng)生谷。徐楓永遠記得，養(yǎng)生谷當年搞得轟轟烈烈，恒大集團在各地拿了不少地，錢也花了非常多。直到各地的養(yǎng)生谷都蓋起來了，“集團的高層就沒有人知道養(yǎng)生谷到底要干啥，就只知道按照規(guī)劃蓋了很多住宅。一些商業(yè)樓蓋完之后，具體用來干什么沒人清楚，大家都是一臉懵懂。”

　　到這一年，除了地產(chǎn)業(yè)務(wù)外，恒大多元化項目遍地開花。彼時，不止是徐楓，很多恒大員工心中都有個疑惑：集團發(fā)展太激進了，擴張的錢從哪里來？果不其然，2018年、2019年，國家房住不炒的基調(diào)中，由于前期的快速擴張，恒大集團的資金鏈異常緊張。為了快速去化，許家印又獨創(chuàng)了全員營銷的策略，要求各個公司分解銷售套數(shù)。“那個壓的套數(shù)，多到你傾家蕩產(chǎn)也買不了?！毙鞐飨颉薪纭貞浀馈Ｄ莾赡?，整個恒大從上到下跟瘋了一樣，各出奇招只為賣掉手上的房子。

　　除了要求全員賣房子外，許家印還搞了一個全員到訪：要求所有人往售樓部拉人頭。最夸張的時候，一周一個人要拉去80個人，甚至100個人到項目上看房。親戚朋友找遍了后，徐楓和同事無奈拉起了社會上的人，“激進的時候，我們就自掏腰包買雞蛋、包車組織人來看房。跳廣場舞的大媽、學校的學生、過路人等，都被我們拉進看房團。”這種瘋狂的情況，整整持續(xù)了一年。

　　靠瘋狂攬客賣樓回收的現(xiàn)金流也堵不住多元化經(jīng)營的資金窟窿，恒大冰泉連續(xù)虧了三年后，2016年，許家印終于扛不住了，以18億元的價格，將這家公司賣出。至于恒大財富，在2021年9月10日爆雷了。在爆雷之前，杜亮和他的父親，贖回了1000多萬元的恒大理財產(chǎn)品。恒大養(yǎng)生谷的日子也不好過。截至2022年12月31日，恒大養(yǎng)生谷項目負債凈額為247.89億元。這一年，恒大養(yǎng)生谷產(chǎn)生的收益僅為15億元，而除稅后的凈虧損則達到了88.24億元。危機一點點蔓延至恒大集團，這家巨無霸企業(yè)最終在2021年12月3日也倒下了。

　　在黃立沖看來，許家印一直就是個賭徒，這種個性貫穿他的前半生。比如恒大集團首次上市之時，許家印的賭性就表露無疑?！睹半U家許家印》一文中是這樣描述許家印當年的大膽和激進的：許家印以全部身家與外資機構(gòu)設(shè)下一輪輪賭局。以持有的恒大權(quán)益做賭注，承諾高額回報，獲得巨額海外融資，突擊拿地，做大市值，快速“催熟”恒大?！耙坏┵€錯了，捅出的簍子也會是最大的?！秉S立沖告訴‘市界’。

　　果不其然，2008年，正值全球金融危機之時，恒大集團上市遭遇“滑鐵盧”。但好在，“鯊魚彤”鄭裕彤等新投資者的出現(xiàn)，解了許家印和恒大集團的燃眉之急。

　　然而十多年后的今天，許家印不僅沒有找到白衣騎士，還一如既往地挑戰(zhàn)商業(yè)道德的底線：給兒子設(shè)立高額信托，與妻子丁玉梅離婚等。這些看起來別有用心的操作，讓許家印的口碑跌到了谷底。

　　12月4日將是恒大集團香港清盤呈請聆聽的最后一次機會。如果這一次，恒大集團仍不能在截止日期前，向法官表明重組計劃正在取得進展，法院下達清盤令的機率將會增大。這也就意味著，凈資產(chǎn)已跌至9.79億美元的許家印，或?qū)⒆叩截敭a(chǎn)耗盡的一步。

　　一向喜歡豪賭的許老板，最終是輸光離場。

　?。ㄎ闹腥宋镄鞐?、馮星、楠姐、王智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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