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字母榜

　　2017年，我第一次采訪張勇，“馬云曾說，做CEO是個苦活，需要做好下地獄的準備，”當時已經當了兩年CEO的逍遙子笑言，“所以他把我推下去了。”

　　如你所知，這是玩笑，張勇的心聲，其實是“推我下去”的反面：“You raise me up”。

　　2018年9月10日，阿里的18周年“成年禮”，已經確定要接班馬云的張勇，穿著背后印著“舍我其誰”的T恤，站在杭州黃龍體育場的舞臺上，在成千上萬名阿里員工與來賓的注視下，和馬云合唱了這首《You raise me up》。

　　現在，逍遙子終于卸下了這副千鈞重擔。

　　前天，阿里順利完成新一輪管理層交接：張勇不再擔任阿里董事會主席和CEO，同時辭任阿里云智能集團董事長和CEO職位，該職位由集團CEO吳泳銘兼任。

　　與此同時，阿里將投資10億美元支持張勇面向未來的科技基金，用史上第一個“功勛阿里人”的榮譽稱號，給阿里的“張勇時代”正式劃上了句號。

　　阿里1999年創立至今的歷史，大致可以分為三段：第一段是B2B時代，阿里鐵軍們靠著挨家挨戶的地推，一步步打下了江山；第二段淘寶時代，從2003年到2013年，PC端的淘寶成為了年輕人的購物新選擇；2013年，張勇接任COO，帶領淘寶完成無線化轉型，阿里正式進入移動互聯網時代。

　　從馬云手中正式接過接力棒后，張勇帶領阿里進入數字經濟時代。阿里的業務范疇從電商邁向了物流、本地生活、線下零售等等方面，GMV、用戶數、營收和利潤不斷增長。

　　2013財年（2012年4月1日～2013年3月31日），阿里GMV為1.01萬億元，2020財年，阿里巴巴中國零售市場GMV踏過了萬億美元的門檻，這期間，阿里市值一度達到了8600億美元的巔峰。

　　2013財年，阿里營收不過345.17億元，10年后的2023財年，阿里營收達到8687億元，年活躍用戶也從2013年初的1.6億極速擴張到了全球13億消費者。

　　張勇

　　作為“3.0版”阿里的關鍵執行人，張勇顯然功不可沒。我曾在《AI張勇》一文中寫道，“如果說馬云是阿里巴巴的總設計師，那么張勇就是阿里的總工程師。馬云負責天馬行空，張勇負責腳踏實地。‘思想是沒法執行的’，他得為阿里趟出一條路來。”

　　張勇給阿里留下的印記，除了規模，還有謙卑。2017年，我為寫逍遙子的稿子做周邊采訪，阿里一眾高管不約而同提到了謙卑這個詞。

　　胡曉明告訴我，“老逍帶給阿里文化的新東西不能單純用寬容來形容，更大的是謙卑。老逍對很多東西會究原理看細節，但他還是很謙卑地對待每一個人。他的領導力體現在這里——用欣賞的眼光看我們，這其實也是一種鼓勵。”

　　時任阿里CPO的童文紅也說：張勇的感恩和謙卑都發自內心。

　　童文紅告訴我，2018年阿里成人禮并非逍遙子第一次唱《You raise me up》，上一次唱，應該是在2017年阿里的組織部年度大會上，坐在臺下的童文紅發現，逍遙子唱歌時眼泛淚光。“我能充分感受得到，他唱這首歌背后的感情。他認為是這個組織成就了他、馬總成就了他。”

　　對于張勇的謙卑，我自己有過一次切身體會。2019年，在張勇正式成為阿里1號位前的幾個月，他接受了我的獨家專訪，我們暢聊了好幾個小時。成文之后，應約發給他看，等稿件返回之后，我仔細檢查，發現只改了一個錯別字。如此風度，以我有限的閱歷，只在不超過兩個人身上看到過。

　　歷史車輪滾滾向前，時代不斷向阿里提出新的挑戰。3.0時代，阿里的主要課題是如何憑借移動互聯的東風不斷擴大規模，而隨著移動互聯網的普及，時代又給阿里提出的新的課題。課題本身已經不再是規模，而答案也必然在規模化之外。

　　一場自上而下、觸及靈魂和基因的調整，對阿里來說難以避免。

　　5年前，馬云在那封宣布將由張勇擔任阿里董事長的公開信中，將自己與張勇的交接定義為“標志著阿里巴巴完成了從依靠個人特質變成依靠組織機制、依靠人才文化的企業制度升級”。

　　如今，蔡崇信出任董事會主席，吳泳銘出任集團CEO，意味著阿里完成了公司管理職務的第二次制度化交接棒。 

　　接任馬云出任阿里CEO之際，曾有不少人疑惑，“為什么是張勇？”張勇在阿里的履歷顯然有助于人們找到答案。

　　張勇帶領阿里打贏的第一場仗是B2C之戰。2009年3月，兼任淘寶網COO的他接手淘寶商城，“當時去做商城很簡單，不是我想做，而是我不能看著它死掉，因為我堅信B2C在未來是一個大趨勢，是阿里巴巴不能失去的一塊。沒人管，那我就自己去管。”

　　幾個月后，商城事業部重新重新組建，張勇出任事業部總經理。日后更名為天貓、為阿里帶來豐厚收益的淘寶商城由此開啟了上升通道。

　　同樣在2009年，為了讓淘寶商城活下來，張勇創造了“雙11”。盡管在當年，僅有27個商戶參加了“雙11”，銷售額也不過5200萬元，但次年，雙11銷售額便達到了令馬云也驚訝不已的9.36億元。

　　與具體的銷售額相比，雙11更重要的意義還在于它的符號性和文化性。雙11成為了電商行業的集體狂歡，而以后成長起來的電商平臺更是將造節作為一種平臺標配。

　　淘寶商城的重要性也在張勇的帶領下連年提升。2010年，整個淘寶的年GMV達到4000億元，其中淘寶商城GMV為300億，貢獻不足十分之一；但到2011年，淘寶雙十一成交額共52億元，淘寶商城貢獻了33.6億元。

　　次年，它褪去了淘寶的印記，正式更名為“天貓”，阿里進入淘寶與天貓，雙輪并行的時代。

　　讓張勇在內外部聲名大噪的是無線化之戰，這成為張勇問鼎CEO的另一主要功績。

　　2013年10月，張勇在集團組織部大會上提出，“整個集團把無線作為最重要的戰略”，要“all in無線”，次年，張勇從時任阿里CEO的陸兆禧手中接過無線事業部，堅決地帶領手機淘寶完成了移動化轉型。

　　B2C和移動互聯網，是張勇進入阿里后領銜的兩場重要戰役，事實證明，他都打勝了。天貓逐漸成為阿里營收的中流砥柱；靠著手淘，阿里拿到了移動互聯時代的船票，這給阿里打開了巨大的未來發展空間。

　　無線化一役，也讓張勇在內外部聲名大噪。

　　2015年5月，馬云發布了一則公開信，“接任陸兆禧，擔任阿里巴巴集團第三任 CEO 的是 1972 年出生，在阿里巴巴工作了 8 年的張勇（逍遙子）。”

　　馬云給張勇的評價是，“超級計算機般的邏輯和思考能力”“卓越的商業才華和鑒定沉著的領導力”。而這些特質正是未來，張勇能在阿里遭遇大風大浪之時，穩住航向的重要原因。

　　張勇接任阿里CEO時，馬云曾如此評價上一任CEO陸兆禧，“我比誰都清楚，做性格鮮明夸張的馬云以及如此龐大復雜一日千里的集團的第一任接班人，他這兩年需要承擔巨大的壓力，需要極大的勇氣擔當和犧牲付出。”

　　馬云

　　陸兆禧遇到的管理難題，顯然張勇也會一一碰到，甚至于更為棘手和復雜。

　　關于為何加入阿里，張勇曾說，“我已經干過一個30億美金公司的CFO了，我想干個300億美金的。”

　　實際上，張勇治下的阿里，市值一度離萬億美金市值僅有一步之遙，2020財年，阿里巴巴中國零售市場GMV達到1萬億美元。

　　這種規模的增長是如何發生的？顯然這與阿里的頂層設計有關，這奠定了阿里增長的基礎。

　　張勇出任CEO之前，阿里的橫向發展路線有了雛形，張勇無疑是這條路線的第一執行者。

　　除了天貓是張勇一手帶大的業務之外，阿里集團中數個業務的發展壯大都與張勇有關。

　　2013年，菜鳥成立，次年4月，負責天貓的張勇開始兼任菜鳥CEO，后又兼任菜鳥董事長，直到2017年菜鳥業務步入正軌，張勇才卸任菜鳥網絡董事長的職務。

　　阿里云的成長歷程同樣少不了張勇。今年3月，張勇開始兼任阿里云智能集團董事長兼CEO，在此之前，阿里云也是張勇重點關注的業務。

　　“每次和阿里云的同學交流，我最關心的就是技術、產品、能力是不是向全球最領先看齊，我們不是要在國內，而應站在全世界的技術最巔峰去討論和觀照”，一次內部交流中，張勇曾如此描述。

　　任職期間，張勇還完成了收購餓了么、銀泰等重要投資，并執行了馬云提出的“新零售”戰略，阿里逐漸成為一家服務人們生活方方面面的平臺級企業。

　　阿里營收、利潤、用戶規模實現了倍數級增長，業務規模更加龐大，也更為復雜——這些是張勇擔任CEO這8年多時間以來，阿里最重要的變化。

　　初到阿里時，張勇是職業經理人，帶領天貓發展壯大，成功帶領淘寶完成無線化轉型后的張勇，從職業經理人轉變為了創業者。

　　2019年9月，張勇的身份再度發生變化，他接下了阿里巴巴集團董事會主席的重任，他需要應對的是復雜的內外部環境：國內的平臺經濟監管，數個競爭對手的進攻，社會零售消費總量增速的放緩，以及疫情特殊時期的復雜因素，給了這位管理者以極大的挑戰。

　　9月10日，蔡崇信在接任董事長后發出的全員信中寫，“他（張勇）帶領阿里穩住大盤，渡過一個又一個難關”。阿里最新一季財報（2024財年第一財季）顯示，該季度阿里營收2341.6億元，同比增長14%，凈利潤449.22億元，同比增長48%，營收和凈利潤皆重回增長正軌。這發生在3月底啟動組織變革的第一季度，在紛繁復雜的組織變化期間保持業務穩健增長，其間張勇作為掌舵者付出的努力，可想而知。

　　當然，阿里需要應對的挑戰同樣不少，這是它需要一場自上而下的變革的原因。時代變化，阿里注定要改變。

　　張勇不是沒看到阿里需要進行組織調整，恰恰相反，除了業務，組織建設是張勇最常提及的話題之一。

　　明確公司短、中、長期的戰略部署，把合適的人放在合適的位置上，把合適的人放在合適的位置上，曾被張勇列為“重要的三件事”。

　　2015年，阿里宣布啟動中臺戰略，打造“大中臺、小前臺”的組織機制和業務機制，中臺概念成為互聯網行業當時最流行的組織方式。

　　到2020年，面對新的競爭、新的市場，張勇再次對組織戰略進行調整，他調整了過去的中臺戰略，強調“要把中臺做薄”，敏捷、靈活、高效是核心思路。2021年7月，張勇在內部信《讓組織更敏捷，讓文化更簡單》中提到，“面對快速變化和高度競爭的市場，我們的組織必須變得更敏捷。敏捷組織的建設必須從集團頂層開始做起。”

　　阿里從中臺戰略升級為多元化治理，業務總裁真正承擔起業務一號位的職能，敏捷組織和多元化治理成為日后1+6+N變革順利推進的組織基礎。

　　現在正處于新一輪技術爆發的前夜，組織規模大也意味著不易轉身，不易激發創新力，分拆是一步必走的棋。

　　在張勇看來，“1+6+N”是阿里成立24年以來最重要的一次組織變革，“讓組織變敏捷，讓決策鏈路變短，讓響應變快，是本次變革的初衷和根本目的。”

　　雖然張勇徹底退出阿里管理層的決定，讓不少人吃驚，但他的一些關鍵決策給阿里帶來的深遠影響還在持續。

　　張勇曾此前預判了電商內容化的大趨勢。2016年，張勇曾指出，希望用戶在這里（淘寶）能夠消磨時間，能夠充滿發現的樂趣。“但怎么才能有發現的樂趣，核心是這個平臺不斷在創造出新的產物，新的消費對象，消費的內容。這樣的話，才能做到真正的kill time（消磨時間）。”淘寶開始從購物平臺，走向內容生產平臺和消費社群。

　　“淘寶必須走向內容化，走向社區化”，張勇強調。而如今為淘寶貢獻了可觀收入的淘寶直播，正是淘寶走向內容化、社區化的產物。

　　2019年底，張勇擔任董事會主席和CEO時的阿里便定好了未來的三大戰略，全球化、內需、大數據和云計算，顯然很長一段時間，阿里依舊會瞄準全球化、消費、云計算這三大方向的業務。

　　張勇進入阿里最初的目標——“干一家300億美金的公司”顯然早已經完成了，現在，他遞出了交接棒。

　　很多人可能會關心，一直勤勉敬業的張勇，能不能適應卸任全中國最忙碌的董事長和CEO之后的節奏變化。記得張勇在接受采訪時曾說過這么一段話：

　　我這么多年的立身之本，就是無論再忙，再不容易，再多挑戰，我睡覺總是特別好。人做一些事情，總要自己睡得著覺。做任何事情，都要問心無愧，這很重要。對得起自己，對得起大家，對得起客戶，對得起跟你一起奮斗、信任你的人，這真的很重要。這樣，內心也會比較自在，無論有多大挑戰，還是可以勇敢去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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