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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未未
來源:略大參考(ID:hyzibenlun)
數字化程度越深入,安全問題就越重要,它會成為整個新興商業模式中“底座”一般的存在。互聯網原本就是一項打破人類世界圍墻與溝壑的技術,而白帽黑客們則是最低調的守護者。
01
尋找周鴻祎
周鴻祎有點等不及了。
這位心直口快的急性子,最近喜歡上網絡小說《迷失在1629》,便開始頻頻催更。比如在7月底發布的一條直播預告短視頻里,他就公開向作者發出了日后一起直播的邀請,還表示:最近又斷更了,我得找他談談。
《迷失在1629》確實是周鴻祎會喜歡的題材。它從2008年開始更新,講的是一群現代人穿越到大明朝崇禎二年,面對李自成和皇太極的雙面夾擊,在沒有金手指和主角光環,又脫離了現代科技體系,研究如何重復搞工業革命的冒險故事。
對作品的欣賞里往往暗藏著讀者的自我投射。多年來,周鴻祎鐘情開拓與守護精神共存的文學與影視作品,并在一次次面臨新業務時,找到某種力量或者共鳴。
2001年,31歲的周鴻祎創立中文上網服務公司3721后,曾與據稱有官方背景的CNNIC和有微軟支持的RealNames公然對抗。那段時間,他最擔心電話鈴聲在午夜響起,來通知自己公司已經倒閉。
類似的劇情呈現在韓國電影《鳴梁海戰》中,便是李舜臣將軍在戰前每晚都有夢魘襲來。電影中,這位朝鮮民族英雄率領12艘軍艦,擊敗了數十倍于自己的日軍水師。
周鴻祎大概從他身上找到了某種自我。現實中,這位總是無所畏懼的創業者也在中文域名領域取得了勝利。
那是周鴻祎為眾人所知的第一場勝利。不過,諸如此類的俠客故事,已經成為上一個互聯網黃金時代的注腳。只有喜歡穿紅色Polo衫的周鴻祎,始終留在“戰場”上。
他也變了。
紅衣依舊,但他已經從“大炮”變成了“大叔”。以前他喜歡炮轟一切不合理,不管對方強弱,只要出手,必要把對方推進最逼仄的角落。如今,他是大叔,隨著年歲閱歷的增長越發理性平和,對敵對己,都多出了一份理解與共情。
只是,被誤解始終是表達者的宿命。尤其在表達者越來越稀少的當下,留在場上的為數不多的人物,更是如此。
于是,就有了周鴻祎最近在互聯網安全大會上的這場風波。他原本想表達對微軟的惺惺相惜,但這份心意在諸多因素的加持之下逐漸變形,最終落到大眾輿論場中,變成了簡單粗暴的“周鴻祎炮轟微軟”——這確實也是大眾更容易理解和接受的熱點。
10年前的周鴻祎不會理會這些誤解,10年后的“大叔”則無法超然世外。他很快在微博上做了澄清,稱自己只是想用微軟的故事,反駁那些“ to C 的公司做不了 to B ”的觀點。“今天360和微軟在安全能力和安全市場上的成功都證明,數字化時代只有C端出身的公司才能做好安全”。
對于周鴻祎而言,這是另一場冒險。
他從不孤獨,因為他永遠有對手,腎上腺素帶來的亢奮可以讓身體的每個細胞都被調動起來,義無反顧地往前沖,而無需顧忌其他。“紅衣大叔”更像孤勇者,就像他喜歡的電影《血戰鋼鋸嶺》,他需要帶領隊友跨越重重生存考驗,最終奔向勝利。期間,團隊勝利的重要性,遠遠高于領路者的個性的自我釋放。某種程度上,他的對手,是過去的自己。
尋找那個標簽化的“周鴻祎”已經變得沒有必要。對“紅衣大叔”的重新認識,成為理解360當下業務模型的重要通道。
從大眾輿論場逐漸隱身的360,業務重點已經從免費殺毒、安全衛士等 C 端轉向了政府和企業市場。同時,隨著國家產業數字化的推進,傳統網安業務也在逐漸向數字安全傾斜。
“數字化是個好東西,但它是個雙刃劍”,周鴻祎將“數字化”的本質理解為:軟件定義世界,一切皆可編程,萬物要互聯,數據驅動業務。而幾乎所有的軟件都會存在漏洞,攻擊就不可避免。而數字化程度越深入,安全問題就越重要,它成為整個新興商業模式中“底座”一般的存在。
作為全國政協委員的周鴻祎在2022年全國兩會上曾經提到,2021年,360接到并處理4000多起勒索攻擊事件,累計捕獲境外47個國家黑客組織,監測到4200多次攻擊,涉及2萬余個攻擊目標。“這一數據說明網絡安全已升級為數字安全,數字化的安全威脅超越虛擬世界,延伸到了現實世界,傳統的網絡安全已無法涵蓋復雜的數字安全挑戰。”
就在今年1月,360宣布全面轉型數字安全公司。顯然,周鴻祎打算全力當好數字經濟中的“配角”。
這場轉變其實并不意外。早在5年前,他在回應那篇爆款文章《人民想念周鴻祎》時就提到,自己不想建立什么帝國,還三次提到了“沉下心”做業務。而從爭奪C端流量的商業競爭中抽身,帶領360走向更寬廣深長之路的周鴻祎,也有了“紅衣”之外的更多面。
這一面,有些時候是松弛。
比如把抖音賬號取名為“紅衣大叔周鴻祎”,還在直播時解釋自己為什么愛穿紅衣,一是因為襯膚色,二是為了提醒把自己名字錯念成“周鴻偉”的人。說罷,雙眼笑成一條細縫,閃現出頑童般的狡黠。
在賬號中,他更新過一期學攀巖的視頻,那是他近幾年培養的新愛好,配文是:教練說讓我放松,我放松了,也掉下來了。
有些時候,這一面,是真誠地展現不自信和不完美。他在最近的一場訪談中,聊過自己曾經造手機的失敗,“咱也不諱言,我經常失敗。我經常覺得昨天的自己很傻瓜,說明我在進步”。
還有些時候,這一面,是舍棄不切實際的理想主義,更加腳踏實地。
比如造車,這位哪吒汽車的投資人有很清晰的認知。他清楚,所有造車的人都有一個跑車夢,他們都覺得要造出一個頂級跑車,才是造車工業上的明珠,但是,“我堅決反對造跑車”,因為在當下的中國,為人民造車,把汽車的性價比做到最高,才是最迫切的需求。畢竟,眼下中國還有很多人消費不起一輛汽車。
02
坐在副駕上的人
作為哪吒投資人的周鴻祎并不會開車,在車內空間里,真正屬于他的位置只有副駕或者后排。
這很有意思。
很多時候,車內空間的主角和配角身份,并不完全由座位決定。至少在周鴻祎的車里不是這樣。這位不會開車的創始人很善于坐在副駕駛上指揮司機,比如轉彎、剎車或者加速。毫無疑問,發出指令的這些時候,他是主角。
但當路況一切正常,比如汽車行駛在通暢的高速之上,無需司機做什么額外操作時,周鴻祎便成了配角。
“紅衣大叔”在很多時候都甘愿當配角。
催更小說《迷失在1629》時,他想方設法弄到了作者的微信號,經常在線上鼓勵對方。作者恢復更新后,有粉絲一度在評論區喊話,“你我本我無緣,全靠360”。不過,復更三章后,作者又停了,因為他寫作只是因為愛好,沒有感覺的時候就不寫。
性急的周鴻祎一度思考,自己是否能把這個作品寫下去,但很快得出結論,“我這方面沒有想象力”。他便又回歸到了催更的“配角”身份之中。
投資也是。
他曾經因為投中過迅雷、酷狗和快播這些公司而自我感覺良好,但如今他更將那些成功愿意歸因到運氣,因為遇到了不錯的創業者。相比于顛覆者的傲氣,他現在越發尊重紅衫資本、真格基金這樣的專業機構,“投資都是嚴謹的”。
后來,360就成立了專門的投委會,即使是周鴻祎再好的朋友找過來,也要經過投委會的集體決策,而不可能再像那些被廣為流傳的故事里那樣:給年輕創業者5分鐘時間,投資就完成了。
在對哪吒的投資中,他也把自己和360都放在了“配角”身份之中。他認為,主角應該屬于中國汽車產業,以及像哪吒這樣的民族產業振興的參與者。于是,他會從乘坐者的角度提出建議,但不會強迫哪吒團隊接受。
還有些時候,周鴻祎并不在意自己是主角還是配角。
因為這并不重要。多年以來,他都保持著對宏大敘事的脫敏,前些年,當那些熱衷于站在廣場中央的創業者搖旗吶喊著要去改變整個世界時,他總是冷眼旁觀。
他并不向往也不迷戀這樣的“顛覆者”身份。這是屬于他自己的方法論,正如他相信一個好的名字會帶來更好的發展,他也發現,很多喜歡宏大敘事的大公司反而不容易取得創新的成功。
因為很多偉大的創業者最初其實就是通過撬動一個小點開始的。當無數微小的發明和創新疊加,并積累到足夠的程度,真正的變革就會悄然到來。商業歷史上,從互聯網到手機行業,都曾經走過這條路。
落到360的業務之上,亦是如此。它鮮少對外發表什么顛覆世界的壯志雄心,但它在數字安全方面的技術能力早已是行業頂尖水平。
2019年,周鴻祎曾經收到兩份感謝信,一份來自梅賽德斯-奔馳,另一份來自谷歌,原因都是360為兩家公司發現了安全漏洞,并完成修復。此外,360近年來在國際上取得的戰績還包括:
2018年微軟白帽黑客TOP100榜單中,共有25位華人工程師,360 員工有占13位,是國內上榜人數最多的公司;“美國大斷網”事件中,FBI(美國聯邦調查局)公開致謝 360公司;在全世界最著名,獎金最多的黑客破解大賽 Pwn2Own中,連續多年,360 和騰訊的戰隊每年輪番爭冠,且成績遠超其他戰隊好幾條街。
當然,這與行業性質也有關。某種程度上,他們都是孤勇者。因為他們多數時候都需要潛身于更深的黑暗之中,以狙擊隨時可能出現的黑客。
如今,周鴻祎更是穩坐在“副駕”位置上。
因為360 提供安全服務的對象除了政府部門與大型企業,還有如同毛細血管一般組成著商業體的中小企業們。前者或多或少還具備一定的技術基礎,能靠自己的力量解決一部分安全問題,后者對于黑客而言,基本就是暢通無阻了。
周鴻祎正在成為更實用的“副駕”。以360企業安全云為例,它主要面向中小微企業,免費提供終端、網絡、軟件、數據、資產及防勒索等全方位數字化安全與管理服務。它不需要專業技術人員,普通員工就可以快速上手使用。
免費分享、安全便捷,從360做免費殺毒軟件開始,這便成了周鴻祎的產品原則——盡管在日后層出不窮的互聯網黑話的映襯之下,這幾個詞語略顯古舊,但它們也是對互聯網精神的最樸素的闡釋。
互聯網原本就是一項打破人類世界圍墻與溝壑的技術,而白帽黑客們則是最低調的守護者。
從誕生之初便是如此。
萬維網創始人伯納斯·李是最早的白帽黑客之一。在萬維網出現之前,盡管計算機網絡已經出現多年,但一直被認為是少數人的特權。萬維網的出現改變了這個局面。
20世紀90年代,為了讓歐洲科學家們通過計算機網絡,及時溝通信息展開合作,伯納斯·李發明了萬維網——這被是為是白帽黑客的重大壯舉。從此,網站的開頭變成了 WWW ,無論是 Google、百度、阿里巴巴還是亞馬遜和Faceboo,互聯網世界的幾乎一切服務都建立在伯納斯·李的成就之上。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而白帽黑客的精神,也隨之傳承下來。
03
孤獨而偉大
2009年1月15日,代號1549的班機搭載著155位乘客,從紐約飛往北卡羅來納州。起飛一分半后,客機遭遇加拿大雁群的撞擊,雙側發動機引擎失效,機艙內充斥著焦糊味,危險在旦夕之間。208 秒后,機長薩利決定迫降紐約哈得孫河。
最終,155位乘客全部得救,在民航史上,這被稱為“哈得孫奇跡”。
從上世紀40年代開始出現的黑客,很多時候就扮演著“薩利機長”的角色。他們憑借精湛的技術獨自探索,在繁復交錯的系統中尋找漏洞,并盡己所能地修護,以免有人因此遭遇損失,同時,倡導鷹擊長空似的自由。
出生于1953年的美國人斯托曼見證過黑客世界的變遷——他本身也是其中的重要一員。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他就職于麻省理工大學人工智能實驗室,期間,曾與同事們共同搭建軟件分享社區,分享代碼、交流心得。不過,這場烏托邦式的互聯網體驗后來被商業化浪潮消解,微軟與蘋果公司先后崛起,互聯網的商業潛力逐漸釋放,與此同時,原本占主流的自由分享,逐漸被越來越多的攻擊、破壞和入侵所取代,黑客群體,也隨之分化為守護安全的白帽黑客和代表攻擊的黑帽黑客。
斯托曼成為了白帽黑客中的精神領袖。他創辦了GNU計劃和自由軟件基金會,目標是打造一個自由、高質量且方便理解的操作環境,使用戶不需要局限于某一軟件的使用,以此對抗美國科技公司對用戶隱私的讀取。
類似的白帽黑客還有很多。
根據真實故事改編的電影《黑客追緝令》,講述的便是白帽黑客下村勉的故事。“黑客之王”凱文密尼克發起了一場攻擊游戲,已經侵入的對象包括電信公司、聯邦調查局,以及下村勉的電腦。后來,在聯邦調查局的協助之下,下村勉利用IP搜索和“通訊基站仿真器”等技術,順利將凱文抓獲。
當然,這樣刺激驚險的瞬間,對于真實世界中的白帽黑客,并不常見。作為守衛國家數字安全的黑客,更多時候,他們看起來只是守在電腦前的普通人,即便攔截的黑客攻擊無比兇險,但對于由無數代碼組成的互聯網世界,只要流動還在繼續,無人察覺到異常,就是最重大的勝利。
這份使命的經濟回報,經常不太豐厚。
以托斯曼為例。他被稱為“自由軟件之父”,先后獲得過麥克阿瑟獎、前線基金會先鋒獎等,還曾當選美國國家工程院院士。但他的主要收入主要來自高校講課。他曾多次來華,出現在北京街頭時,經常是穿著一身不知名牌子的休閑裝獨自行走,灰白頭發隨意披在腦后,與傳統科技精英的前呼后擁形成鮮明對比。
孤獨而偉大,成為白帽黑客們的集體宿命。周鴻祎亦是如此。即使360創立已有17年,現在賬上也有200億的現金流,但作為公司核心的安全業務,其實是需要靠游戲和廣告收入“輸血”的。這讓他曾經公開自嘲:“我掙的錢有點庸俗,但用處一點不俗”。
白帽黑客的孤勇,有時候會體現在逆行之中。
2017年,這份孤勇曾經讓周鴻祎與同行擦肩而過。
那是中國互聯網危與機并存的一年。無數公司在這年迎來了浸滿著花與蜜的幸福時刻。微信上線了小程序,接近8成的智能手機用戶習慣了每天用手機完成支付,騰訊和阿里共同押注了大文娛板塊,摩拳擦掌期待干出一番大事業,江西創業者羅敏也在紐交所敲響了趣店上市的鐘聲。
這些歡欣鼓舞的時刻,都與周鴻祎無關。這一年,360選擇離開美股,周鴻祎也成為了互聯網狂歡中的逆行者。
與如今錯綜復雜局勢之下的中概股退市不同,當年的360是主動選擇了離開。周鴻祎清楚,數字安全業務涉及的方方面面太多,它的推進不僅需要資本和市場,而判斷一家公司是否有價值,不能只看商業價值,更要看社會價值,以及,是否能用商業力量去解決社會問題。
在2017年的中文互聯網世界里,隨著數字化的升級,網絡安全的重要性,已經無需贅述。
那年,《人民郵報》評選了十件互聯網大事記,排在前兩名的是“個人信息保護首入《民法總則》”,“勒索病毒再次敲響警鐘”——當年,代號為“想哭”的病毒在全球近百個國家和地區肆虐,在中國,臨近畢業的大學生論文被鎖,中石油旗下部分加油站線上支付功能被停用,部分公安系統遭遇攻擊,“淪陷”的中小企業更是數不勝數。
“戰火”彌漫之際,5億安裝了360殺毒軟件的用戶沒有被波及。對于未安裝的用戶,周鴻祎帶領360公司的技術人員,第一時間推出“離線救災版”和勒索蠕蟲病毒文件恢復工具,掃清聯網的障礙。
24小時內,一道綠色的長城被筑造于無形中。而這些故事都發生在互聯網的幕后,是不會讓用戶有太多感知的事情。對于大多數用戶,他們所做的事情,無非就是在電腦屏幕中找到360安全衛士,輕輕一點,啟動運行,隨后,繼續正常的生活和工作。
這樣的尋常,是全世界白帽黑客們都在努力維護的秩序,以及堅守的價值。
周鴻祎今年52歲了。他對這個數字的理解是:人生剛剛過半,還有信心應該去做點什么東西。
好奇心和學習能力,是他堅信自己必須要繼續保持的兩樣東西。他從前幾年開始嘗試攀巖,起初只會靠一身蠻力,然后就卡在瓶頸處,始終跨不過去。到今年,他把攀巖當成一個目標去攻克,發奮練習,慢慢體會如何用腳發力,去跳好這門“巖上的藝術”。
他也學會了享受這個過程。
它需要克服本能。當人爬在巖壁上往下看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地產生恐懼感。這個時候,人必須全身心投入,因為一旦被恐懼打敗,思想一松懈,身體就會掉下去。對于周鴻祎而言,攀巖過程的專注,是一種很好的放松。
不能向全世界“開炮”的周鴻祎,開始了這場與自己的漫長較量。孤勇者的身份決定了這位坐在“副駕”的人,必須時刻保持著清醒與強大。
這是他的宿命。正如2019年“老周的loT春季發布會”邀請函上的那張圖像,一位身著紅衣的人,面前是高山與大海,身后空無一人,就這樣,他獨自前行,走進了孤勇者的命運之中。
看不見的戰場在呼喚他,他不會停下腳步。
(聲明:本文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新浪網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