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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馬戎
來源:財經新知(ID:caijingxinzhi)
2018年11月6日,為了快手首屆帶貨節在雙十一前夕的破圈,散打哥晝夜奮戰,只在中午睡了兩個小時。
功夫不負有心人,散打哥的戰績是最高同時在線百萬人,以及3小時5000萬,全天1.6億的帶貨銷售額,位居快手帶貨榜榜首。據DoNews報道,遙望網絡總裁方劍對散打哥的帶貨實力大為吃驚:
“他賣一件羽絨服,連產品介紹都不用,就一句‘兄弟們,給我秒!’,2萬件羽絨服被粉絲們一掃而空。”
眼下,這種情況正在發生變化,當快手商業化越是成熟,早期意氣風發的家族主播越是風光不再。散打哥的生日直播夜在三年之內,最高同時在線從340萬降至170萬,日常帶貨人氣只剩60多萬,被迫于去年年底解散電商團隊,專注秀場。曾與散打哥齊名的辛巴遭遇“一年兩禁”,其余快手家族主播也遭“連坐封禁”。
近年來,快手一直處于“家族化”與“去家族化”兩股浪潮的交界線上。隨著快手吃到短視頻上市第一股的螃蟹,家族系主播的素質、品控等風險因素在敏銳的二級市場面前進一步放大。直播行業面臨一個重大疑問,曾經叱咤風云的主播家族向何處去?
大V崛起
人大教授金燦榮說:“人類社會的競爭,本質上是組織能力的競爭。”快手身處的短視頻賽道也具有某種相似性。
在快手招股書“不同投票權架構及控股股東”一項下方,清晰地寫有宿華與程一笑的歷史貢獻。有媒體報道認為,快手的普惠價值觀是宿華與程一笑共識的結果,然而從招股書信息看,人人網出身的程一笑對流量普惠的貢獻更大。
早期,GIF快手的流量來自微博動圖的下方水印,微博自帶的大V生態構成快手的流量天花板。而GIF快手作為動圖工具,相比圖文為主的微博更能解放創作欲,這促使程一笑嘗試禁用轉發、取締推薦等方式確保分發規則的普惠,對沖微博式的大V生態。據《中國企業家雜志》報道,晨興資本創始人張斐對程一笑的產品觀念大為感嘆:
“只要你發一個內容,我一定會給你展示出來。”
與漢代的孝廉制類似,快手的“去大V化”在這一階段暴露問題——受制于主要矛盾變化,系統的治理能力發展在這一時期停滯、僵化。既得利益者壟斷資源的技巧超出系統治理能力,并集中表現為階級固化的復辟。
在東漢,矛盾是皇帝短命引發的皇權孱弱,士族通過把持察舉門路,將孝廉制變成大廠內推,并借此壟斷社會輿論與地方財政。在快手,矛盾是快手作為工具產品,在2016年以前未啟動商業化,這迫使快手維持普惠生態的努力讓位于捕捉直播風口。而早期直播依賴頭部主播的禮物營收,而快手的普惠生態中具有流量露出優勢。快手早期堅持的普惠分發,作為針對前一代產品痛點的產物,在新一代的直播產品中不能適應。
“甩人”在東北話里,約等于北京話的“茬架”,在快手則被發展為非官方的流量購買渠道。直播禮物榜單的出現,打破了快手嚴控流量分配的產品思路。
快手嘗試通過官方流量工具的方式化解這一矛盾。2016年,嚴強從阿里來到快手出任商業化副總裁,并為快手打造了初步的商業化產品,包括信息流廣告、曝光買量工具、快接單等。從快手營收看,這部分商業產品在2017年初步落地,2018年才初具規模。
而引入商業化后,快手的分發思路不適應商業化的矛盾一再出現。事實上,快手主播在直播間打榜灌粉的慣性已經形成,官方曝光工具對主播生態的滲透有限。辛巴在快手的崛起就是例證——辛巴最擅長的不是制作優質內容沖熱門,而是蹲守各大主播的直播間,在直播結束前砸錢沖榜一。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官方買量與禮物打榜灌粉構成了快手主播增長的雙軌制現象,表現為從2017年至2019年,快手的直播營收幾乎壓倒在線營銷收入,這與抖音依賴線上營銷的營收結構幾乎相反,且暴露一個問題——私域流量主導的生態中,平臺主導注意力分配的能力過于孱弱。快手存在被頭部主播“綁架”的風險。
兩個時代
家族化并非快手的特產,而是快手繼承YY直播變現能力的成本。外界盛傳的快手六大家族中,絕大多數主播都與YY頗有淵源。
家族化的本質與工會類似,是主播群體內部組織能力適應直播行業盈利方式的結果。由于秀場直播對禮物打賞的高度依賴,主播作為一線從業者必須解決用戶打賞動力不足的問題,即將禮物打賞規范化、常態化,方法是與集體榮譽感掛鉤,其方式與飯圈刷榜類似。
這種模式能夠成功還依賴于更大的環境,即上世紀國企改制以來,傳統工業地區的優質勞動力外流,社會消費隨著舉國范圍的通貨膨脹浪潮陷入萎縮,少部分新興行業從業者掌握地區主要購買力。缺少就業資源的群體寧愿向這部分手握購買力的群體形成依附關系,以分享他們手中過剩的購買力,同時通過依附程度以及分享購買力的程度,向下形成鄙視鏈。從YY流行到快手的“王者江山”、“屌絲逆襲”、“兄弟江湖”、“帝王蒼天”等標志性話語,都是這條購買力鄙視鏈的價值觀表達。
此時,家族式直播打賞的意義發生根本改變——從過去街頭賣藝式的“有錢的捧個錢場”升級為集體榮譽感表達和提升依附關系的投機。因此快手有能力打造超高的直播用戶粘性和直播下單率,而抖音電商直播盡管擁有更大的活躍用戶,但流量起步更難。因為抖音的私域流量生存空間更小,官方主導流量分配的能力更強。
一位抖音電商直播從業者對「財經新知」表示,抖音電商主播的流量主要靠買,主要包括直播間的抖加流量和巨量引擎的feed流投放,而且流量價格越來越高,每次與品牌方談判時,都必須商量好流量費用的分配。例如,大主播一般由品牌方掏坑位費和流量費用,小主播需要自掏腰包買流量。
在快手,平臺與流量之間的關系完全與抖音不同。例如,散打哥引以為豪的戰績之一,就是在主場直播中給前來打賞的各大主播灌數十萬活躍粉絲;
對快手來說,主播家族化更接近是一種表象,背后是一整套早期直播行業粗放的商業邏輯。家族領袖是在這套商業邏輯中內卷勝出的佼佼者,只是他們照搬了YY早期的家族制度,用家族賬號矩陣的方式提升了風控能力。辛巴家族在周杰倫入駐快手直播時豪擲千萬,辛巴的解釋是:
“快手不讓我刷,不過沒關系,我還有蛋蛋和大漂亮。”
隨著直播行業規范化文件的陸續出臺,以及快手自身降低直播營收占比、尋求更大資本市場估值的形勢變化,家族系主播代表的舊快手一再暴露出難以適應新快手的特點。
例如,家族主播習慣于把秀場邏輯代入電商直播,甚至包括大量的嘲諷和引戰,來追求“我為粉絲干翻世界”的戲劇效果,但往往不能有效控制矛盾發展的邊界。而這顯然與快手追逐的主流社會認可相悖。在去年辛巴與散打哥的沖突中,相關罵戰從快手蔓延至微博,且場面一度失控。
前述直播電商從業者對「財經新知」表示,各電商直播平臺的主播都會營造饑餓營銷氛圍,例如薇婭和李佳琦也會第一輪上架少放庫存,第二輪再補庫存。但其中尺度最大的仍然是快手,這也許與快手的用戶畫像有關。
同時,在快手引入明星生態時,因不懂得快手的甩人玩法,遭受本土家族主播微詞的不在少數。王祖藍直播時,就曾遭主播二驢吐槽“滾出快手,錄你的跑狗去吧”。
隨著快手向抖音化的方向發展,舊快手的影響力正在逐步縮小。據調皮電商報道,自去年以來,快手機構主播快速崛起,有腰部主播在4個月內,月銷售額從0.48億增長至5.4億。
快手必須在兩個時代間做出取舍。
門閥謝幕
“我覺得辛巴很可憐”,一位電商直播行業人士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理由是,燕窩事件本身是難以避免的小概率風險事件。主播選擇品牌方主要看對方在天貓等電商平臺的數據和評價,以及品牌知名度和樣品表現。而質檢商品需要數萬元的物質成本和數個月的時間成本,并不是主播能負擔的。而封禁60天和全網聲討的后果對辛巴來說過于沉重了,快手對辛巴的態度有些過激。
如果把觀察范圍擴大到整個直播行業,快手的激烈反應,大概率是事出有因。
需看到的是,在早期的秀場直播和游戲直播中,因行業發展過快,監管尚不成熟,如粗口、引戰、侮辱性發言、色情擦邊球等行為大量出現在早期直播行業中。
在行業早期,類似行為有利于快速積累流量,而隨著行業監管的漸趨成熟,早期的流量紅利轉變為風險成本,不僅不利于平臺破除社會的刻板偏見融入主流,反而因其使用者多在平臺中占據了優質流量,而增大了暴雷損失。
伴隨著相關直播平臺的上市進程,二級市場對負面信息的敏銳感知,使主播的暴雷損失進一步放大,這也加大了平臺對相關風險的管控意愿。這在其它直播平臺上市的進程中,都是一個被驗證過的經驗過程。斗魚在上市之前一年,就主動封禁了被曝出歷史不當言論的主播陳一發。盡管相關不當言論發生于兩年以前,但平臺方在面對風險因素時仍不會手軟。
而快手對辛巴的封禁時間也非常微妙——從2020年12月23日封禁至2021年2月21日,基本重疊了快手上市前幾日的關鍵節點。這意味著,在快手上市的最后階段,辛巴將在賬號封禁中錯失這場盛宴。
快手的主要矛盾也在發生變化。
去年5月,快手內部信顯示,原運營負責人馬宏彬與原商業化負責人嚴強相互調崗。快手方面的解釋是:干部需要更豐富的業務經驗,使團隊協作更順暢。
背后是快手更大的歷史進程——從內容、主播到商品、廣告的全面品牌化,從而加速商業變現能力,調整過度依賴直播打賞的營收結構,為沖擊更高市值作預備。
而品牌化的要求之一,就是更強的風險管理能力。包括不在類似家族戰爭的矛盾中進行投機,而是以一種更成熟、可持續的方式獲取流量。
而類似的嘗試早已開啟,在去年以來的一系列明星、CEO入場直播熱潮中,快手選擇辛巴、二驢等大家族主播作為代表快手的出戰人選。除上述主播優秀的沖爆款能力外,推動主播品牌化也是目的之一。
對快手來說,“家族規范化”和“去土味化”幾乎貫穿了快手商業化以來的全部時間。無論通過“剿滅”還是“招安”的方式,隨著港交所屬于快手的鐘聲敲響,曾在快手殺氣騰騰的六大家族,也許一去不復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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