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被恒大地產董事局主席許家印稱為“和平年代的戰爭”的股價保衛戰，也許會成為中國地產商戰的經典案例。有趣的是，被譽為“侵略者、強盜和土匪”的攻擊方，是一名有過“欺詐前科”者組建的兩人小公司，而受到攻擊的是一家市值數百億元、中國銷售面積最大的房地產公司。這是螞蟻撼大象式的狙擊，戰果卻是大象公司上百億市值瞬間灰飛煙滅。

　　6月21日9時30分，在香港上市的恒大地產(03333.HK)以每股4.48港元價格開盤，一小時后，位于美國洛杉磯的一家名為香櫞研究(Citron Research)的機構，在其網站上發布做空恒大地產的報告，這份報告稱恒大地產通過粉飾財務報表掩蓋“資不抵債”的事實，并以賄賂手段非法獲得土地。此負面消息讓恒大地產股價32分鐘暴跌19.6%，公司總市值下跌131億港元。

　　恒大地產迅速反擊。公司董事長許家印在三小時后發布“澄清公告”，向投資者回應香櫞的指控失實；6月22日，恒大地產再發公告對香櫞的指控逐一反駁；隨后，高盛、花旗銀行、瑞信及摩根大通等九家國際投行發布報告，力挺恒大。消息稱，許家印本人計劃出資2.5億港元回購股票，同時，恒大地產準備對香櫞研究的惡意攻擊展開法律訴訟。

　　這場股價保衛戰成了媒體報道的熱點。在媒體眼中，香櫞是個劣跡斑斑的皮包公司，公司僅有兩人、無固定辦公場所、創始人曾被美國期貨協會禁入行業三年、曾做空多家中國企業。此外，恒大地產“反擊成功”的報道大量出現，似乎恒大地產此役為被做空的中國公司出了口惡氣、樹立了榜樣。不過，截至目前，恒大地產股價只有3.95港元，較6月21日開盤價下跌11.8%。

　　近年來，海外上市的中國概念股被做空案例頗多。據報道，2011年，多家做空機構獵殺了46家在美國上市的中國公司，其中不乏奇虎360、分眾傳媒(微博)、新東方這樣的知名企業。而做空中國概念股的機構，大多為香櫞、渾水之類美國“三流投資機構”。在很多國內媒體眼中，這些機構是資本市場中的惡棍，是針對中國企業的“別有用心者”。

　　大多數被做空的公司，最后都被證明有問題。被香櫞公司做空的泰福電器、東南融通、中國高速頻道；被渾水公司做空的綠諾、多元水務和嘉漢林業；以及被其他機構做空的西安寶潤、普大煤業、山東昱合等公司，不得不接受股價大跌、被迫摘牌、停牌或轉到粉單市場(相當于內地的三板)的事實。

　　在成熟的股票市場中，做空和做多一樣，是正常交易行為，其目的就一個——利用股票價值和價格差異套利。你可以通過發現價值賺錢，也可以通過發現問題賺錢，只不過后者是以上市公司和做多的投資者賠錢為代價。

　　某種程度上，香櫞研究這樣的公司就像股市中的王海(其在上世紀90年代曾因買假貨索賠而聞名)，靠打假賺錢。王海曾是個爭議人物，不少人認為他是“刁民”、“奸人”，而法律也常常不支持王海“知假買假”之舉。

　　當年的王海讓商家在購銷假貨時有所顧忌，也喚醒了中國消費者的維權意識。如果當年的社會和法律能更加支持王海，甚至不僅支持“打假”，還支持“打劣”，那么，今天的毒奶粉、地溝油、加精肉之類問題就會少得多。

　　與王海模式不同，“做空”不是通過向上市公司索賠賺錢，而是賺那些對公司“看好”的投資者的錢。“王海們”只是與商家為敵，而“香櫞們”卻遭上市公司和股民兩頭嫉恨，再加上其中常常被拽進來的“民族主義”，做空者們自然被扣上“金融土匪”的帽子。

　　中國股市已經開始部分引入“賣空”機制，投資者可以借入不看好的股票，在其價格下跌中獲益。隨著轉融通制度的推進，將有越來越多的股票可以被做空，到那時，中國的香櫞、渾水將應運而生，這種公司遭到的唾罵想必會遠甚于王海。

　　但是，排斥監督只會收獲惡果。我們昨天反對“刁民”王海，維護無良企業，今天就為食品安全、產品質量等問題買單；同樣，我們今天一味敵視“別有用心”的“香櫞們”，明天就可能在股市投資中付出代價。因此，我們不該過多辯論監督的“動機”，而應該關注監督帶來的結果。

　　香櫞是資本市場中的“餓狼”，在他們眼中，體質羸弱、缺乏誠信的上市公司只是一頓美餐。自然界需要獵食者完成優勝劣汰的凈化，同理，在資本市場中，存有虎視眈眈的貪婪投機者，上市公司就不敢輕易造假，投資者買入股票時也會更加謹慎。

　　如果打著“保護投資者利益”的旗號，排斥做空者、姑息上市公司造假，那么這種“保護”其實在損害市場的根本利益。相反，監管當局應該鼓勵“股市王海”的存在，并完善相應民事賠償機制、降低訴訟門檻，幫助受騙投資者獲得造假公司的巨額賠償。只有監管者成為投資者的理性而堅強的后盾，市場才能漸漸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