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工數量五年后會銳減嗎

　　作者：章錚

　　[ 國家統計局今年4月發布的《2020年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顯示，2020年，中國農民工總數比上年減少517萬人，下降1.8%。 ]

　　前些日子，學者林采宜在網上發文，標題是《林采宜：中國的農民工數量將在五年之后爆減》（下稱“林文”）。讀了這篇文章后，筆者的看法是，該文給出的論據不足以支持論文標題所顯示的結論。

　　怎樣看待

　　2020年農民工總數減少

　　國家統計局今年4月發布的《2020年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顯示，2020年，中國農民工總數比上年減少517萬人，下降1.8%。

　　對此現象，林文認為，我國農民工人口數量“2020年終于跌破零點，進入負增長周期”，筆者不同意這一說法。

　　除了每年發布的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國家統計局在公布每年前三個季度經濟運行數據時，也會同時公布該季度末的外出農民工數據。但2020年一季度公布的，不是一季度末，而是2月末的數據。當時新冠肺炎疫情暴發，為防止疫情擴散，各地都嚴格限制人員流動，以至于2月末農民工數量同比下降30.6%。全年農民工數量應該是當年所有月份農民工數量的加權平均值。2020年，中國外出農民工數量同比下降2.7%。據此，筆者認為，2020年初為防控疫情對人員流動的限制，才是中國外出農民工（以及農民工總數）同比下降的主要原因。

　　今年上半年，在GDP兩年平均增長5.3%、上半年出口總額比歷史上最高的2019年同期還增長了24.3%、“訂單潮撞上招工難”的背景下，據國家統計局數據，二季度末的外出農民工數量反而比2019年同期減少了15萬人。據此可以認為，在現有工資與物價水平下，中國外出農民工數量大體見頂。

　　但是第一，見頂的結論只適用于在戶籍所在鄉鎮地域外從業的外出農民工，而不適用于在戶籍所在鄉鎮地域內工作的本地農民工。

　　第二，見頂的結論只適用于現有工資與物價水平下。現實是，為了照看家中的老幼病殘，數以千萬計的勞動力留在了生活成本遠低于打工城鎮的鄉村。據全國婦聯的研究報告，僅僅為了照看孩子，2012年，父母雙方至少有一方外出的6102.55萬名鄉村兒童中，53.26%是與父母中留家一方住在一起的。如果工資足夠高，這些勞動力能夠一面在城鎮工作、一面照看孩子，外出農民工數量還有可能增加數千萬人。

　　怎樣看待

　　“老齡”農民工就業

　　根據《2020年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2020年，全國農民工中，50歲以上農民工占比為26.4%。對這部分農民工，林文認為，“人口老齡化使得大量老齡農民工自然退休歸鄉”“超過7500萬名高齡農民工將在5年內退出勞動力市場”，對此觀點，筆者也不同意。

　　進城就業難曾經是50歲以上老齡農民工面臨的最大問題。根據《2010年農民工監測報告》，2010年，全國農民工、本地農民工與外出農民工中，50歲以上農民工的占比分別是12.9%、24.1%與4.7%。這意味著大齡農民工就算能找到工作，工作地點多半也是在本鄉鎮。

　　變化發生在最近7年。2014年，全國50歲以上農民工年增量第一次超過全體農民工年增量，這意味著50歲及以下農民工總數不增反減。2017年以來，這種現象不僅年年出現，而且兩個年增量之間的差額越來越大。即使是疫情嚴重、農民工總量減少了500多萬人的2020年，50歲以上農民工數量仍然增了近400萬人。

　　以上數據表明，恰恰是在最近幾年，在現有工資及物價水平下，50歲及以下農民工數量不斷減少，體力、精力、學習能力不如青年農民工的老齡農民工才有了比較穩定的打工機會。老齡農民工大多數50~60歲，五年后，他們還屬于勞動年齡人口。農民工沒有體制內人員到年齡就得退休的限制，只要自己愿意干，又能找到工作，他們就會繼續工作下去。就算返鄉，他們中一大部分人也會選擇繼續打工，只是身份由外出農民工變成本地農民工。國家統計局歷年農民工監測報告表明，外出農民工中50歲以上農民工的占比，從2010年的4.7%，上升到2020年的14.2%，今后極有可能持續上升。因此，不要說設想老齡農民工5年內全部退出勞動力市場，就算只設想他們5年內全部退出城鎮勞動力市場，論據也不足。

　　在筆者看來，林文分析今后農民工數量減少時，最站得住的理由，是“‘戶籍城鎮化’造成統計意義上的農民工數量減少”。筆者曾估算過2016年進城落戶的農民工數量，結果是535萬人。據國家發改委在今年4月的新聞發布會上公布的數據，2014~2020年間，約有1億非城鎮戶籍人口在城市落戶。進城落戶確實對最近幾年農民工增速的下降有影響，它未來是否會導致農民工數量的減少，還需要進一步研究。應該說明的是，如林文所言，這種農民工數量的減少是“統計意義上”的。如果把這些進城落戶后仍然從事非技能工作的“原”農民工，與農民工放在一起計算，近幾年內，中國農民工市場的勞動力供給并不會減少。

　　（作者供職于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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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