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站隊的角度看如今的中國互聯網,百花齊放到三足鼎立,既是多元化,也在中心化。
BAT投名狀
來源:商界
文/本刊記者?王劍冰
學成文武藝,賣給BAT。
講個段子。過去,投資人問創業者:如果BAT也做這個項目,你怎么辦?創業者沉默。而現在,創業者會反問投資人:BAT也做投資了,你們怎么辦?
僅2016年,就有85家公司接受騰訊的投資或收購,55家公司成為阿里的麾下。中國互聯網未上市的創業公司估值前30名,80%背后有BAT的身影。關于互聯網企業是否應該“站隊”,爭論由來已久。現在大多數創業者的觀點是“要站隊,必須站隊”。
關于站隊的故事,有盼望者車輪互聯,心心念念“BAT怎么不來找我?我是不是選錯方向了?”也有失意者易迅,被騰訊當作“嫁妝”用來換取京東的股份。而對于整個互聯網生態圈,站隊文化又在造成怎樣的影響?
賣給BAT
2017年4月,大數據公司數據米鋪完成3 000萬元A+輪融資,CEO張旭華卻因為投資不是來自阿里而少了一些激動。
數據米鋪的主營業務是通過大數據分析為B端客戶提供營銷解決方案,而在國內電商零售領域,天貓的數據量是最大的。數據米鋪的投資人,原龍投資的投資部經理仝芳妍對數據米鋪的期許是,“緊密圍繞阿里生態體系,筑建產品核心競爭力”。對數據米鋪而言,站隊不是一道選擇題,而是企業生存和發展的必要途徑。
遺憾的是,阿里早在2015年就投資了三家大數據企業,完成了其在大數據服務領域的布局。如果能夠拿到阿里的投資,數據米鋪也就能在上游數據資源占盡先機。
就像O2O領域的“上門洗衣”公司e袋洗,選擇加入百度糯米大平臺;處于游戲“后市場”的網游加速應用迅游加速器,與騰訊、盛大等游戲開發平臺合作一樣,創業公司在行業內扮演的角色,直接決定其需不需要向該領域的巨頭靠攏。
而從產業鏈上升到行業的維度,如果創業者所處的領域本質是資金與流量的競爭,他們同樣需要站隊。
金沙江創投合伙人朱嘯虎曾感慨說,打車領域的補貼、流量大戰讓他意識到“千萬不能站在阿里、騰訊的對立面上打,太嚇人了。”所以他在投資共享單車時,最先考慮的就是怎樣讓所投企業獲得BAT的“血緣”。
共享單車領域其實就是一場“找爹戰爭”。據說,ofo的投資人,經緯創投合伙人肖敏為了讓ofo與滴滴的創始人碰面,頗費周折地攢了個局,席間還動情地回憶滴滴的發展歷程,感嘆ofo與滴滴何其相似。而滴滴戰略投資ofo后,滴滴CEO程維又撥通了馬化騰的電話,希望騰訊進一步投資ofo。沒想到的是騰訊早有動作,為了鞏固微信支付在生活出行領域的地位,騰訊幾天前剛與摩拜簽完投資協議。
陰差陽錯。金沙江創投的投資人羅斌感嘆,“如果騰訊投了ofo,共享單車的戰斗可以在90天之內結束。”
為什么?因為在共享單車領域,企業間的差異化并不明顯,流量與資金就顯得太重要了。
2017年3月,摩拜率先發力,宣布接入微信。用戶不需要下載App,在微信錢包頁面可以直接掃碼使用摩拜單車。4月,ofo也宣布接入滴滴,用戶打開滴滴就能使用共享單車。ofo與摩拜間的戰斗直接引起了共享單車領域的死亡潮:2017年6月,悟空單車宣布停止服務、3Vbike停止運營、町町單車總部人去樓空。
大資本時代
最近備受“人民想念”的360創始人周鴻煒,曾形容中國互聯網界就像《三體》里黑暗森林的狀態,降維攻擊時常發生。“BAT太大之后,他們看到哪個小家伙有可能顛覆,有可能在自己不擅長的領域進去,他們就買下或者投資。”
這句話也在某種程度上印證了BAT的焦慮。
李彥宏曾坦言,后悔百度沒有早一點布局搜索之外的業務。百度正面臨谷歌曾經的處境——移動互聯網時代搜索被弱化。后來谷歌在AI領域展開了布局,而本就慢了半拍的百度,卻選擇在生活服務領域投入大量資金。
“百度的高調和激進恰好說明了它的絕望”,某營銷學教授說,“你能想象谷歌在美國雇一群人騎著自行車去送貨嗎?”事實上,新一輪的反思之后,百度現在已經開始加大在人工智能領域的投入。
騰訊投資的策略是以微信為核心延伸到不同的使用場景,建立生態系統,通過微信支付完成閉環。比如投資滴滴、京東、58、點評等。但這些豐富的場景并不屬于微信,也不受其控制。有分析師認為,騰訊的焦慮在于變現需要經受很大考驗。
阿里在2015年經歷了連續10個月的股價下跌,市值縮水1 407億美元。之后馬云做了兩件事:打假和擴張,首次在電商之外布局了影業、音樂、體育、健康四大業務。
一方面為了化解焦慮,另一方面,上市后的BAT手中有了充足的現金儲備,滿足投資收購的資金要求。
2017年,騰訊第1季度財報顯示,騰訊擁有現金凈額41億美元左右,阿里超過180億美元。憑借手里的資金,騰訊、阿里都在進一步加大投資并購的力度。2017年騰訊投資收購90多起,涉及金額137億美元。阿里投資并購超過55家,涉及金額155億美元。
一期中大型基金的規模在10億元左右,也就是說,阿里和騰訊一年內投出了近30只中大型風投基金的規模。而在BAT投出的真金白銀背后,以互聯網科技巨頭為主角的大資本時代已經到來。
巨頭開展“圈地運動”并不是中國特有現象,在美國硅谷,蘋果、谷歌、微軟、亞馬遜和Facebook這五大科技巨頭的總市值高達2.9萬億美元,他們持有的現金儲備有3 300億美元之多,這讓他們在新興領域,比如人工智能、無人駕駛、云計算等進行了大量的投資。
同時,巨頭的并購可以讓價值鏈上大多數參與者獲利。這是一只“無形的手”,在背后推動著互聯網界站隊的進程。
美國老虎環球基金是一家全球著名的對沖基金,從2014年起加大對中國互聯網中后期項目的投資。老虎基金在前期會投入大量資金雇傭專業調研團隊,對同一領域的幾家頭部企業進行調查,根據調查結果入股該領域有一定實力,又非第一名的企業,比如當初的快的、趕集等。因為這些企業更容易被巨頭扶持的第一名收購,投資人套現更快。
2014年,老虎基金與凱雷投資一起為趕集網注資2億美元。隨后,老虎基金開始說服趕集網創始人楊浩涌與騰訊控股的58同城合并,但楊浩涌非常抗拒,雙方僵持不下。后來老虎基金采取了最極端的做法——直接將自己持有的趕集股份賣給58同城,并說服趕集網的其他投資人一起出售股票。
從某種角度來說,投資人是喜歡并購的。企業并購之后,可以獲得更高的市場份額,投資人也不用日夜憂慮企業死于競爭。所以,在投資人“眾望所歸”之下,楊浩涌不得不妥協。2015年4月,趕集網宣布與58同城合并。11月,楊浩涌卸任趕集網CEO職務。
“不管CEO有多少情緒、多少夢想,當商業市場的選擇已經非常清晰,即使你非常痛恨它,你也必須作這個決定。”凱鵬華盈創投主管合伙人周煒說。互聯網大資本時代,巨頭跑馬圈地,那只“無形的手”無處不在。
站隊紅與黑
站隊文化之下,中國互聯網山頭林立,派系分明。正如巨頭們常在業務上狹路相逢一樣,他們在投資時也總是相遇。
2015年,是e袋洗CEO陸文勇最煎熬的一年。他不得不在百度和騰訊的報價中選擇一家,而這個選擇關乎企業的生死——無論他站隊哪一家,都會面臨另外一家的敵意。
最終,李彥宏以很高的價格加上感情牌,讓百度出身的陸文勇拒絕了騰訊。隨后,為了搶占本地生活服務的入口,騰訊控股的京東上線了京東到家,58同城推出58到家,與e袋洗同臺競爭。
創業者拿到某個巨頭的資源后,與另外兩大巨頭開放合作的可能性小之又小。姚勁波曾說:“選擇站隊是一種權利,但我覺得能不用就不要用它。一個獨立的公司可以跟任何人合作,可以跟任何人保持等距,這也是一種優勢。”
其實陸文勇還算幸運,與之相比,許多創業公司加入BAT之后反而“死得更快”。這也是站隊文化的另外兩大影響:扼殺中小企業、破壞創業環境。
一位接受了BAT投資的創業者表示:“每家企業內部都有流量爭奪機制,有時候新的加入者并不能搶到流量,甚至會比你在外部的時候獲取流量更難,因為巨頭戰略的變化,企業很可能被邊緣化。”
早已被人們遺忘的天天動聽,曾經擁有3億用戶。天天動聽的早期員工說,公司被阿里收購后“被各種換血、架空……心累了”。隨著阿里音樂的戰略從播放器轉向綜合平臺,并收購了音樂平臺蝦米,天天動聽終于被拋棄。
吳曉波說:“中國的互聯網界被BAT把持著,且還在進行著大筆收購,這是對創新和創業環境的一種摧毀。”
以最典型的打車軟件為例,巨頭導人的流量太高,會直接弱化App的活躍度,使其淪為一個打車工具。假設用戶都不安裝App,直接使用微信叫車,那么滴滴不僅會丟掉自身的入口價值,其整合公交路線查詢、敬老出租車等業務來提升綜合價值的行為也失去了意義。
顯然,站隊使得中國互聯網更加中心化。所幸,即使在這樣的大環境中,也有一絲開放的曙光。
封閉也在推動另一種形式的“開放”。過去BAT投資企業時經常出現“霸王條款”,阿里的風格通常是“要求控股”,騰訊會要求所投企業不準再接受競爭對手的投資與合作,這個競爭對手的數量有時甚至超過了20家。
但現在,BAT三巨頭在投資收購時發生的碰撞越來越多,搶投的情況時常出現,這在一定程度上加大了巨頭們的開放程度。天使投資人李治國說,BAT已漸漸拆分出財務投資和戰略投資兩個部分。以騰訊為例,其實騰訊早在2010年就已經嘗試投資京東,但因為“要求控股”最終未能成行。到了2014年,騰訊入股京東時已經放棄控股的要求,并且“競業禁止”的名單中也只有三家企業,還允許每年更新名單,這就是開放的表現。
事實上,巨頭們本身也在反思。“3Q大戰”之后,馬化騰就曾寫過一封內部信,表示騰訊應該更加注重“開放與連接”。
站隊哲學
如果必須要站隊,創業者當然最希望與BAT三家巨頭都有合作,坐享三方資源。而眾安保險就是一個與騰訊和阿里圓滑共處的“過來人”。
BAT一直想要打造互聯網金融平臺,而打造平臺首先要掌握核心的用戶資源。保險行業的用戶與金融服務的用戶重合度很高,但保險牌照又“一照難求”,所以阿里和騰訊都入股了互聯網保險公司眾安保險。
背靠淘寶的流量和交易場景,眾安保險推出了退貨運險、支付寶賬戶安全保險等業務。2016年,眾安保險整體收入占比中,退貨運險占比近90%。而微信的支付場景在開展精細化保險業務上有明顯優勢,眾安保險借此推出高溫險、航空延誤險等業務。一時間,眾安保險風光無兩,穩坐互聯網保險行業的頭把交椅。
但在中國互聯網界,一臣不事二主似乎是默認規則,阿里和騰訊絕不樂意與所投企業長期保持“多角關系”。結果就是,進入2017年,阿里巴巴已拿到一張產險、一張相互保險牌照。騰訊也加快了步伐,拿到互聯網壽險和保險中介兩張牌照,并且在微信錢包頁面中悄然下架眾安保險的業務。
足以看出,巨頭希望企業站隊,是因為需要企業提供價值;巨頭不再讓企業站隊,則是企業幫助其競爭對手的行為觸犯了自身的利益。非常典型的案例,就是美團。
2017年5月,美團CEO王興接受媒體采訪時大談“美團就像中國,而過去幾十年中國在美蘇兩個超級霸主中間的關系,有點像今天美團點評在騰訊、阿里之間”。
在美團與大眾點評合并的過程中,王興以為有滴滴和快的合并的成功案例,原本“不共戴天”的騰訊與阿里也能夠握手言和。于是他拜訪了馬云和逍遙子,希望可以同時得到騰訊和阿里的支持。結果對方卻說:“你完全搞錯了,我們認為滴滴合并快的對阿里來說是一個失敗的例子,我們不會讓這種錯誤再次發生。”
面對騰訊的進一步投資,阿里表示“我們可以投錢給你,你要10億美元可以,20億美元也可以,但是你不能再拿騰訊的錢。”最后的結果是王興拒絕了“想要控股”的阿里,接受了騰訊的投資。據說,阿里不忘“報復”,以折扣價兜售美團的老股以干預其進一步投資。
其中有兩個關鍵點是:在幾乎所有阿里與騰訊共同投資的企業中,最后總有一家投資方會出局,并且他們在出局之后也不會讓企業“好受”。其次,并非所有“腳踏兩只船”的企業最后都會被巨頭拋棄。美團與眾安保險的不同之處在于,美團已經足夠強大,強大到巨頭無法忽視。在站隊這件事上,永遠都是強者占據主動權。創業者與其“八面玲瓏”,不如思考如何提升自己的實力。
最終,強者主導的站隊行為會將中國互聯網帶向何方,還不得而知。已知的是,眼下創業者想要實現財富自由,比起苦等IPO,接受巨頭的投資并購是個更簡單的方法。但這條路徑有一個必要前提,就像大眾點評網CEO張濤常說的:“你必須做大佬不愿意或者不擅長做的臟活累活,才能保有一席之地。”比如深耕需要投入大量人力進行運營,要耗費大量時間進行市場教育的行業。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這將會是創業者證明自己價值的一種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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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孫劍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