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魏新
那些年,我去過很多地方,都有蘭州拉面伴隨,那些陌生的城市都是我曾以為的天涯海角,蘭州拉面讓我想起我那并非蘭州的家鄉。
在我被改革開放的春風吹大的童年,縣城的新鮮事物如雨后春筍般涌出:躍進塔有了夜市;鼓樓街開了錄像廳;后電影院擺上了臺球桌;體育場改成了旱冰場,又改成了露天舞廳。黑白照片一樣的縣城有了一點一點的顏色。那些大部分縣城人都未去過的地方,也開始以招牌的形式,陸續出現在縣城各處:溫州發廊、陜西米皮,蘭州拉面??
對那時的我來說,每一個陌生的地名都是天涯海角,它們的出現,都意味著又有一些說著不同口音的人來到縣城。我無法理解,他們為什么會從那么遙遠的地方過來,萬里迢迢,把他們家鄉的名字掛到我的家鄉。但他們的到來,讓縣城有了更新鮮的面孔,更廣闊的地理,讓我記住了那些遙遠的地方。
很多年后,聽那首《董小姐》,唱到“陌生人請給我一支蘭州”時,我馬上想起的不是煙,也不是那座省會城市,而是拉面。一下子就餓了,想起了“陌生人端給我一碗蘭州”的往事。
當初聽大人們說起拉面時,以為是辣面。心想一定會放好多辣椒,湯都是紅的,上面浮著一層辣椒面。大人們對拉面的評價很高,稱贊其碗真大,面真多,很實惠,很過癮。在想象中,拉面長著翅膀從那個叫蘭州的地方飛來,飛到一個澡盆大的碗中,鋪著紅彤彤的辣椒,蓋著香噴噴的牛肉,星期一吃一碗,到星期六都不餓。
但是,我一星期的零花錢加起來,也超不過一塊,一天三頓都要回家吃飯,一時半會兒,拉面只能是一個奢侈的夢想,和買一個遙控玩具汽車或者變形金剛模型一樣難以實現。
終于有一天,天降大雨。中午放學時,父親來學校給我和妹妹送傘,在教室門口,他打著傘看了看天,說,干脆別回家吃飯了,在外面吃點什么吧。聽了他這句話,我激動得差點沖到雨里。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我要吃拉面。
那是我第一次吃拉面,說實話,沒吃出什么滋味,只是覺得一點都不辣。讓我感到神奇的是,一個面團,被帶著白帽子的師傅三扯兩扯,就成了細細一根;下到滾水里,撈出來,就是大大一碗;再澆上肉湯,撒上小蔥和香菜,接著,“陌生人端給我一碗蘭州”。
喜歡上吃拉面時,我已經離開縣城了。在濟南的單身生涯里,連方便面也懶得下,頓頓在外亂吃。那么多年,各種一塌糊涂的食物中,拉面占其中很大一個比例。大部分地方的拉面談不上多么好吃,但永遠不會特別難吃。并且,不管是什么拉面館,總能迅速把我從饑餓狀態中脫離出來,像電子游戲中的人物一樣滿血復活,省事省錢,永吃不膩。
濟南有多少拉面館實在難以統計,大街小巷,處處可見的蘭州拉面或三江源牛肉面是我常去的地方。這些拉面館衛生狀況一般,但總體來說,拉面的味道都及格,其中有個別店,水準甚高,做的湯清面白,筋道可口,吃起來熱汗淋漓,完后還意猶未盡。
有次,去一家五星級酒店吃自助,酒店老總專門推薦他們的拉面,說是極好。于是我們各盛一碗,他邊吃邊說,當初的拉面太差,他發現酒店旁邊的一家蘭州拉面不錯,就讓師傅們去學,果然習得精髓,讓拉面成了這里的自助餐里最受歡迎的菜品之一。
所以說,拉面上得廳堂,下得破房。華西村的龍希大廈,這幢全國第九高樓的旋轉餐廳,自助餐中的拉面也深受食客喜愛。華西村民的“共產主義”生活中,有一項福利就是可輪流在大廈吃住,在那個可隨便吃三文魚、牛排及各種海鮮的地方,我去的時候,發現總有人在拉面的位置排隊等候,就也過去排隊要了一碗,果然,也是蘭州的味道。
我在上海和無錫待過一年,那里的食物不是太清淡,就是太甜。三鳳橋排骨偶爾吃一次尚可,連吃兩頓就膩得五臟發抖。那一年,我幾乎每天都要吃一頓拉面,細細的拉面串起了三百多個日子,我還寫下這樣的詩句:賣拉面的小伙子看上去很快樂/我自己成了生活手中的面團??
那些年,我去過很多地方,都有蘭州拉面伴隨,那些陌生的城市都是我曾以為的天涯海角,蘭州拉面讓我想起我那并非蘭州的家鄉。
(作者為文化學者)
已收藏!
您可通過新浪首頁(www.sina.com.cn)頂部 “我的收藏”, 查看所有收藏過的文章。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