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新——勢在必行!2013夏季達沃斯給出了這樣的主題。在這個主題下面,一個更加接地氣的話題就是,如何理解和調整創新與風險之間的關系。
在當今語境之下,創新究竟面臨著怎樣的風險,所處的風險又有多大?針對這些風險的改革手術刀應該指向何方?都需要論壇給出可行的答案。
只有預判出風險所在、更好地了解風險,才不會使我們的創新成為無的之矢,從這個層面上看,隨著論壇的落幕,思考才剛剛開始。
新金融記者 曹鴻暉 大連報道
9月11日,夏季達沃斯論壇分論壇“全球風險:中國案例”就從源頭的視角為這個層面的“創新”提供思路。
風險的“風險性”
風險之所以成為風險,是因為其不確定性,對于足夠復雜的系統來說,我們依然很難判斷究竟哪些成分、因素導致事物朝著“有風險”的方向改變。但是這還只是“風險”天然的“風險性”,在其外部另一個十分重要的危險因素,那就是針對風險的“治理失靈”。
清華公共管理學院院長薛瀾認為,不論是中國還是世界,都存在廣泛的治理失靈。導致治理失靈的原因很多,首先是治理主體的不明或者缺失,不知道究竟誰應該對風險治理的后果負責:“最簡單的例子就是氣候變化,我們應該找誰?單個國家沒有辦法,只有全球協作。”
涉及一國國內議題時,領導層當然應該采取措施來預防風險、減小損失。但是,“他投入大量的資源去解決這個問題,而風險的發生可能在幾十年后,那么他的投入對他作為政治家、政治團體的回報可能很小,經常會成為他的繼任者或者政敵的回報。”
還有一種普遍存在的現象就是,風險沒有發生的時候,大家常常不認為它是風險,所以當風險控制做得很好的時候,反而沒有人知道它背后的種種努力和投入。所以對風險治理的主體來說去嘗試控制風險,就經常成為一件費力不討好的事情。
第二點是“老的問題,新的情況”,也就是風險已經進化,可應對體系卻沒有相應改變。“比如說布雷頓森林體系,它已經不能夠應對當前的情況。”
第三是整體短視。薛瀾認為:“在利益多元化的情況下,如果說要投入去解決一個未知風險,公眾都不會很愿意,這也是常見的。”
其次,我們應對風險的態度也往往成為或者加劇風險。香港大學新聞及傳媒研究中心教授陳婉瑩談到“數字化野火”,也即目前輿論廣泛關注的謠言或不實信息的廣泛傳播,認為各方在接收和處理信息的態度上都過于草率,包括媒體在內。另外,在應對方法上面采取較為粗暴的手段,且缺乏足夠清晰的解釋。“這就是在把復雜的問題簡單化。”陳婉瑩說,這樣做的最終結果就是各方公信力都在下降,“這是謠言的基本力量。”
因此,風險本身的風險性很大程度上體現在人類這個治理主體本身。當風險來臨的時候,我們能不能集中資源,統一意見,共擔責任,并且保持積極的態度,才是我們談論如何治理風險的前提。
經濟增長減速是最大的風險嗎?
那么對于中國來說,目前最大的風險是什么?縱觀整個新領軍者年會議程,雖談創新,意在發展,歸根結底是討論經濟增長的問題。
全球經濟復蘇進入新的階段,在各種經濟體中呈現出不同的特點,新興市場普遍陷入增長泥潭,中國的增速也相應減緩。對照過去幾十年中持續不斷的增長圖景,中國眼下的表現自然引起關注和討論。
國家發改委宏觀經濟研究院副院長王一鳴認為,關注是正常的,擔憂則有些多余:“沒有一個國家像中國這樣這么在乎GDP。中國的增長減速不應叫‘減速’,應該叫‘換擋’。”
而且王一鳴指出,這種“換擋”其實已經持續了數年時間,也從來沒有喪失討論的熱度:“2007年2季度的增長率是14.8%,是單季度增長率最高的,而去年3季度增長率只有7.4%,剛好一半。”
對于增長減速的原因,王一鳴認為是多方面的,“這既是全球經濟大環境的變化結果,也有我們自身的結構性因素。”但是,經濟增長減速真有那么可怕嗎,我們需要這么焦慮嗎?
“說起焦慮,澳大利亞挺焦慮的,因為中國對鐵礦石的進口減少,導致其價格下跌;還有一些國家挺焦慮的,因為我們的農產品進口減少,導致他們出口受挫。因為中國是全球第二大經濟體,是全球第三大對外投資國。”
王一鳴認為,當世界在為此焦慮的時候,我們自己應該看到增速下降的積極一面:“‘換擋’是經濟轉型的表現——轉型是提高消費率,降低投資率,提高服務業增加值,提高居民收入占比等等。
所以,“這說明一點,”王一鳴認為,真正應該焦慮的,并非增速的下降,而是轉型期時更深層次的一些問題:“比如說地方債務的真正規模,金融體系的改革方向等等。”透視結構比緊盯數字要更有意義。
重新認識風險
既然如此,我們就需要重新審視,對于我們的國家、我們的經濟,最大、最迫在眉睫的風險究竟是什么?
北京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教授張海濱講了自己的兩個觀察。一個是“習近平總書記前不久在哈薩克斯坦納扎爾巴耶夫大學的講話,說了這么三句:‘我們既要綠水青山,也要金山銀山。寧要綠水青山,不要金山銀山,而且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另一個是“我們在國內國外訪問或者旅游,到第一個地方談論得最多的就是天氣如何。包括我們這次來大連,都說原來大連的霧也這么大”。
由此可見,在真正關心的議題上,官方和民間的認識分歧其實并沒有我們想象的那么大。“世界經濟論壇《2013年全球風險報告》以發生概率和影響力為指標,確定了前5大風險,其中有3個和環境有關:污染、水資源短缺、氣候變化。而如果我們看中國的樣本的話,可以看到中國的情況與此高度一致。”張海濱說,從風險的嚴重程度上看,呈現出“3個前所未有:面臨的挑戰前所未有,風險前所未有,中國和世界關系的緊密度前所未有。”
環境問題帶來的風險并不僅僅在于治理的難度和支出,它還會對勞動力造成傷害,并最終作用于我們的經濟。“中國很大的一個風險是健康的風險。”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教授李玲博士說,“中國粗放的發展模式帶來的各種污染,還有生活方式的加快和變化,壓力、競爭造成精神方面的問題,還有濫用藥品,食品安全等等,中國進入了一個慢性病爆發的區間——癌癥、心腦血管、糖尿病、高血壓,幾乎都是在爆發。”
更為嚴重的是,風險還呈現出國際性。由于中國與世界聯系的緊密性,風險也會傳播和擴散,造成負外部性。李玲的觀點是,中國作為一個具有重要影響的大國,不能成為一個“富裕的病人國”,以世界經濟論壇《2013全球風險報告》中提及的“超級耐藥菌”為例,李玲認為,“我們濫用抗生素已經不僅僅是醫院看病給你‘掛水’這么簡單,家禽家畜的飼養過程中大量使用抗生素,導致我們的食物鏈中充滿抗生素。我們不能讓這種危害殃及全人類。”
風險引導改革
風險的存在為改革的道路指引方向。如果不是GDP的話,那么中國未來到底需要什么?
張海濱給出的回答是“可持續的發展”,李玲的答案是:“制定健康的發展目標。”這兩者最終都指向發展模式的改革。薛瀾認為,在過去的30多年中,中國治理體系的改革從屬于經濟體系的改革,“我們的政策只要有助于經濟發展,那么從中央到地方,它都是逐漸放大、創新的,這恰恰是中國經濟的活力。”但是這存在的一個問題是:“任何的政策都存在監管問題,這就使得政策的效力從中央到地方一直逐級衰減。”薛瀾說,中國作為現代國家的治理體系應該放在首要的位置。
在這一點上,醫療制度的改革提供了一些有益的經驗。首先我們需要預防錯誤的改革,“中國醫療從最初的國家醫療體系,轉變為讓個人負擔,醫院名義上是公立醫院,但實際上政府讓醫院自己去市場上找錢。這導致的一個結果就是醫院靠賣藥賺錢,就是我們所說的‘以藥養醫’。所以醫生就有激勵機制,多開藥,多用藥,所以老百姓看個感冒咳嗽醫生也給‘掛水’,造成抗生素濫用,以及最近的葛蘭素史克‘賄賂門’事件。”
而自2003年SARS以來已經進行了10年的醫療改革則是“重新設計,中央有一個頂層方案,具體落地由地方探索。”李玲說,這種改革方式改變了以往類似于“小崗村”那種“下拱上”:“改革不是單向政策,不能是碎片化的,應該是一系列政策的組合,最后破舊立新。”
雖然風險廣泛存在,風險的積極因素是為我們指明路徑。有風險的地方就有改革的機會,有改革就有新的活力的釋放。雖然在新的發展時期,不論經濟、社會還是國際環境,我們都面臨著新的各色挑戰,但是沒有人對未來悲觀失望。首先在治理主體上,我們需要認識到隨著經濟的發展,復雜性越來越大,治理結構也需要多方面的參與。在風險應對的態度上,我們不能簡單粗暴。深化改革、培養自信、協調好市場與政府兩只手的關系和作用,風險就不會那么有“風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