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聆

　　中行的情況并不孤立。哪家金融機構也不敢說自己做的比中行好。2011年以來，人民銀行開始推廣“以風險為本”的反洗錢工作原則，把根據業務特點確定洗錢風險的責任壓給金融機構。但問題并未因此解決。例如，監管要求“將反洗錢要求嵌入到業務條線”每一個產品上線都需要做反洗錢風險評估，也需要對業務進去動態跟蹤。但除非對業務十分精通，否則很難識別這些“貓膩”。

　　央視財經曝出中行公然造假洗黑錢，稱外匯管制形同虛設。中行回應說，自己是合法合規的創新業務。

　　就在同一天，香港證監會[微博]發布公告稱，平安證券[微博]香港因反洗錢內控缺失被罰480萬。公告指出，香港證監會調查發現，平安證券香港于2010年8月至2011年4月期間，沒有就防止洗黑錢活動制訂內部監控程序，沒有制訂及遵守適當有效程序以在執行付款時保障客戶資產。

　　無獨有偶，大洋彼岸的美國近年也屢發反洗錢處罰大案。匯豐銀行因被指淪為洗錢工作而支付了19億美元的和解費。有媒體報道，因違反美國制裁古巴、伊朗等國的規定進行數百億美元金融交易，法國巴黎銀行的和解罰金可能為80-90億美元。

　　首先要明確一點，不是所有的處罰都是因為發生了洗錢案件，也不是合法的業務不能被作為洗錢工具。換言之，所有的金融產品都能被作為洗錢工具，但沒有任何一家金融機構會明目張膽的開展洗錢的業務。作為一家有份量的媒體，不應該給普通民眾造成這樣的誤解。

　　其次，作為一家入選全球系統重要性銀行的金融機構，事件發生后尚不能認清業務中確實存有漏洞與風險，全盤否認，認為自己無過錯，洗錢風險只字未提，以業務經過批準就一筆帶過，置反洗錢工作要求于何地？

　　反洗錢工作是金融機構最難做的工作之一，難度超過風險管理工作。其原因主要為三點：一、所有金融產品都可能被作為洗錢工具，越是創新型業務越是如此；二、反洗錢工作是一項純粹的增加成本的工作，根本不可能創造利潤；三、反洗錢工作需要極專業的人力與極豐富的經驗。

　　在這個問題上，不僅中國金融機構做的不好，美國的同行也一樣。金融危機以來，美國監管機關對銀行(主要是外資銀行)的反洗錢處罰動輒上億，其主要原因是內控缺失，可能被作為洗錢工具。在這一點上，中國的金融機構“幸福”得多。雖然據中國人民銀行[微博]公開的報告，2011年中國人民銀行[微博]因反洗錢事項對金融機構及責任人處以總額達1349.16萬元的罰款，但這是基于對1506家金融機構(含金融機構的各分支機構)的現場檢查作出的。

　　中國反洗錢工作的主管部門是中國人民銀行[微博]。2006年《中華全國反洗錢法》頒布以來，人民銀行在反洗錢工作上下了不少功夫。東南沿海的洗錢壓力一直很大，客觀而言，相比部分內陸分行，人民銀行廣州分行的反洗錢工作力量絕對不弱。

　　但任何監管都具有滯后性，且最大的難點在于，業務是動態的。如何在動態的業務中識別哪些業務是“有問題”的，非常困難。

　　現階段，金融機構做反洗錢工作就是按法條來，法律法規規定什么、金融機構就做什么，這也是這次中行底氣非常足的原因：業務是合法的，我們經過報批了，必要的手續我們也履行了。但對于反洗錢工作來說，這根本是遠遠不夠的。境外受罰的金融機構也并非沒有做到這一點，而是確實因為內控有缺失。這與你的業務是否經過審批、報備，是否是創新型業務沒有半毛錢關系。一句話，業務可以做，但洗錢風險你得控制。

　　例如，就“了解你的客戶”來說，銀行基本都可以按照《客戶身份資料及交易記錄保存管理辦法》的要求留存客戶相應的資料，這種基礎性工作表面上是做到了、合規了。但人民銀行有更進一步的要求，客戶開戶時留下的資料是真實的、完整的、充足的嗎？客戶的資金是哪里？客戶的交易目的是什么？賬戶的實際控制人又是誰等等。這些問題，讓從業人員一籌莫展。人民銀行只有原則性的目的要求，金融機構缺乏方法與動力，無法執行到位。

　　以中行的業務為例，優匯通本來是為了方便客戶境外結算的創新型業務，相信絕大多數的業務主流也實現了此目的。但問題是，也的確存在混水摸魚者、且混水摸魚者的帶路人，是中行的自己人。這是中行怎么也說不清楚的地方——人民銀行的要求是“盡職免責”，即，內控到位的，雖然有洗錢案件，但不處罰；內控不到位的，即便沒洗錢案件，仍然處罰。現在暴露出的事實是中行內控有問題，產品沒問題，業務流程也有問題，僅以業務創新為由進行反駁，在專業是站不住腳的。也可以說，央視攻擊中行的業務是洗錢工具過于武斷，但此項業務可能被利用洗錢、逃匯，至少從新聞上看，是存在的。金融機構自己的銷售人員明知是此還仍然參與，金融機構難辭其咎！

　　中行的情況并不孤立。哪家金融機構也不敢說自己做的比中行好。2011年以來，人民銀行開始推廣“以風險為本”的反洗錢工作原則，把根據業務特點確定洗錢風險的責任壓給金融機構。但問題并未因此解決。例如，監管要求“將反洗錢要求嵌入到業務條線”每一個產品上線都需要做反洗錢風險評估，也需要對業務進去動態跟蹤。但除非對業務十分精通，否則很難識別這些“貓膩”。金融機構從事合規的人員幾乎是全公司地位最低、薪水最差的一群人，怎么能指望他們對業務的風險點有洞若觀火的了解？況且，在或有的面值幾十萬的罰單與業務中間權衡，誰都會選擇業務。

　　專業人才、足夠的激勵機制、足夠震懾的監管手段及明確的責任單位，這是目前中國金融業反洗錢條線都不具備的。上述四項若不解決，中國的反洗錢工作水平短期內難獲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