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吳嘉雯
對于41歲的劉慶峰而言,2014年6月9日是值得紀念的一天。
這一天的合肥晴空萬里。劉慶峰動用了30多輛大巴,把科大訊飛3000多名員工一起拉到了近郊的大蜀山,用一場爬山比賽來慶祝公司成立15周年。
——從15年的歷史軸線上看,爬山仿佛一種莊重的儀式。這家脫胎于中科大的企業,在語音技術的峭壁上不懈攀登,從一個18人的小公司,進化成了國內語音產業的龍頭老大,甚至領先全球。
這是一段極具科幻色彩的創業歷程。
所謂科幻,便是以基于科技的想象力,打破人類認知的局限。在人類文明史上,語音是最自然最直接的交互方式,但僅限于人類與人類。而劉慶峰所做的,是讓人類與機器之間實現語音交互,如同科幻電影里的情景。
然而,想象與現實之間的落差,不僅是一道“把科幻變成科技”的峭壁,還有一條“把科技變成產業”的鴻溝。所幸的是,站得越高,看得越遠,風也越大。技術峭壁上的劉慶峰,用執著與理性把鴻溝變成了風口。2013年,科大訊飛占據了國內70%以上的市場份額,擁有4億多用戶,年收入達到12.5億元,自2011年以來的復合增長率高達40%。
不辭山萬重,花開幽谷中。說的既是一個科學家篤信核心技術創新才能改變世界,進而為語音技術搏上一切的執著;更是一個企業家在不停地試錯與試對中,自己為自己制造出一個產業風口的理性。
上篇:不辭山萬重
學霸的選擇
究竟有沒有骨骼精奇、百年難遇、能使如來神掌的練武奇才?不管有沒有,不可否認的是,世上確實存在著天賦異稟的人。
1973年出生于安徽涇縣的劉慶峰,從小便表現出了超常的數學天賦。他還未滿6歲時,便幫母親在小店里面賣包子。由于當時購買食品需要糧票,常常得進行一些相對復雜的兌換,即便是三四年級的小學生都不一定能夠正確計算,但年幼的劉慶峰卻能算得又快又準。
天才的世界常人往往難以理解。時至1990年,成績優異的劉慶峰被推薦到清華大學汽車工程專業,但他卻放棄了這一常人求之不得的機會,轉而參加高考,最終以高出清華分數線40分之多的成績,考取了中國科技大學電子工程系。即便如此,他還認為自己發揮失常,沒考到狀元。
當年,與劉慶峰一起進入中科大的,就有13個省市的高考狀元。然而,即使高手如云,劉慶峰從進校第一次摸底考試開始,幾乎拿到了所有數理學科考試的第一名,儼然學霸中的學霸。他也由此贏得了老師和同學們的賞識,為他后來聚攏一批學霸創業奠定了基礎。
按照劉慶峰原本的人生規劃,他應該跟他的很多師兄們一樣,憑借優異的成績考取全額獎學金遠赴國外留學,然后留在國外從事研究,或是進入外企擔任高管。然而,他的命運軌跡在大二那年被徹底改變了。
那是1992年,19歲的劉慶峰憑借出色的數理計算能力,被中科大從事語音技術研究的王仁華教授相中。時至今日,他仍然忘不了22年前,第一次走進語音實驗室所感受到的震驚——站成一排的計算機已經可以初步合成簡單的人聲。
“以前我學數學是為了考第一,但不知道它到底怎么用。進了這個實驗室后,才發現數學可以用于數字信號處理。這對我是一個很大的觸動。”由此,劉慶峰決定跟著王仁華教授留在語音實驗室。
從后來的歷史看,這是一個改變了中國語音產業的決定。實際上,當時的中國語音產業一片混沌。雖然早有科研機構從事語音技術研究,但都是單兵作戰小打小鬧,遲遲未見成果,產業化更是遙不可及。而另一邊,IBM[微博]、微軟[微博]和摩托羅拉[微博]等國際巨頭早已大兵壓境,紛紛在中國成立語音研究機構,覬覦著中國未來的語音市場。
在這樣的時局下,王仁華教授的這個語音實驗室,就如同一顆生機勃勃的種子。而劉慶峰進入實驗室后很快如魚得水。“王老師跟很多教授不同,完全放手讓年輕人去做,還給予很多支持。”
一次,王仁華認為實驗室里一個產自日本的語音分析工具效率太低,問劉慶峰能否用兩個月時間試著提高一倍。誰知劉慶峰竟然僅花了一個月時間,將效率提高了整整10倍。他甚至還向王仁華建議,可以將其用于優化語音合成系統。
開明的王仁華打破慣例,讓年輕的劉慶峰牽頭做一個語音合成系統。結果,劉慶峰不負眾望,在當年的國家863計劃成果比賽中,他開發的語音合成系統,不但保證了音質,還具備了優良的語音自然度,合成出來的語句近乎人聲。這成了當年比賽中最為轟動的科研成果。
然而,對于當時的劉慶峰來說,最大的成就感并非技術成果本身,而是將技術成果轉化為實際應用。1996年暑假,劉慶峰幫助華為優化114電話咨詢平臺的語音,通過語音合成技術,他使得計算機報電話號碼的語音,近乎于真人語音,這讓華為在原有4萬元研發經費的基礎上追加了一萬元的獎勵,還請他飛赴深圳參加研討。
這次跟華為的合作,為劉慶峰打開了一扇廣闊的門——他不但獲得了王仁華教授更大的支持,讓他可以調配實驗室的全部資源,還看到了語音產業的市場前景。更為重要的是,他開始意識到,只有產業化才能真正推動語音技術的自主創新。
事實上,跟很多領域的科研工作一樣,當時的語音技術研究工作,依靠國家劃撥的科研經費維持。像劉慶峰這樣的科研工作者,一個月的工資僅僅500元,而一些進入外企工作的師兄弟,年薪則可以拿到十幾萬元。巨大的收入落差,造成了本土科研人才的大量流失。
“只有產業化才有錢留住人才。”于是,劉慶峰鼓起勇氣向王仁華教授提議,自己一邊攻讀博士,一邊辦公司創業,其中最核心的訴求是,設立股權機制。這其實是一個打破常規的想法。在國內科研界,老師與學生的關系,不但類似于老板跟員工,還更具有權威。哪有學生敢于向老師提出這樣的要求。
但王仁華教授則不一樣,他立即爽快地答應了劉慶峰:“你不但該拿股份,而且還應該拿得比我還多。”
最亮的火把
老師無私的支持,徹底點燃了劉慶峰心中的火把。激動萬分的他登高一呼,不但實驗室里的師兄師弟們紛紛響應,而且中科大BBS八個版主中的六個都加盟過來,最終組成了18人的創業團隊。
這些人里,有當年中科大電子工程系的第一名胡郁;計算機系第一名、獲得中科院自動化所保研機會的胡國平;以及中科大BBS黑客版版主,網絡ID名為“絕地戰警”的陳濤。這一幫學霸們有著一股濃濃的技術報國的情懷。
當初,劉慶峰邀請陳濤加盟時,陳濤反過來挖劉慶峰:“有一家日本的投資公司給我投資辦軟件公司,你到我這里來吧。”劉慶峰回應說:“你給別人打工沒意思,我們有自主知識產權,將來能做產業領導。”沖著這句話,桀驁不馴的“絕地戰警”最終選擇了加盟劉慶峰。
然而,情懷只能是情懷,產業化的路需要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出來。
1998年的夏天異常炎熱,十八個年輕人蝸居在租來的民房中,舍不得買空調,在悶熱的空氣中夜以繼日地工作。“那時幾乎天天吃盒飯,有時候餓了就啃個黃瓜充饑。”
當時的劉慶峰本認為只有研發才算是創新,才是有意義的工作,而諸如品牌、營銷甚至公司注冊等工作純屬浪費時間。所以,他將大量運營工作交給了一家福建企業,自己則擔任總工程師,負責產品研發。他的團隊則相當于這個企業設在合肥的研發基地。可是,經過了大半年的磨合,他發現這完全是一個錯誤。
在這家福建企業的主導下,劉慶峰的團隊辛辛苦苦開發了不少產品,在一些展覽會上也頗受好評,但在市場上卻舉步維艱。問題出在哪里?
事實上,技術變成產品,產品推向市場,需要一個有計劃的孵化過程,而這家福建企業卻東一榔頭西一棒子。“今天恨不得做個語音PDA,明天又做語音聽寫軟件,后天又搞工商查詢系統,沒有一個做深做透的,搞得團隊很累又看不到前景。”
產品賣不出去,這家福建企業也陷入困境,開始拖欠劉慶峰團隊的工資。無可奈何的兄弟們找到劉慶峰說:“這樣干不行,要不你出來當CEO,要不我們就解散!”
解散?!兄弟們的請愿,確實把劉慶峰嚇了一大跳。組建團隊之初,王仁華教授曾對他說:“慶峰啊,我認為這事兒能成,這么多優秀的年輕人能團結在一起,在科大還從來沒有過。”好不容易聚集了這么多學霸,如果解散那就太可惜了。
于是,劉慶峰硬著頭皮對著兄弟們說:“行!我試一試,如果做不好,半年我就走人!”這是1999年,26歲的劉慶峰正式創立科大訊飛。
命運很快眷顧了這群滿腔熱情的年輕人。科大訊飛成立當年,合肥市領導帶著三家投資機構前來考察。聽完劉慶峰介紹產業前景與團隊實力后,市領導當場表態:“這些小伙子必須留在合肥。”隨后,三家投資機構以“3060萬元占股51%”的條件投資科大訊飛,而劉慶峰的團隊仍然是最大的單個股東,這也是科大訊飛后來進行幾輪融資的原則。
沉甸甸的3000多萬元現金揣在手里,劉慶峰在團隊內部發話:燃燒最亮的火把,要么率先燎原,要么率先熄滅。說到底,這是一種破釜沉舟勇往直前的堅決,只是這把火首先應該燒向哪里?
其實,當時國內語音技術的發展瓶頸在于機制。語音技術是一個典型的綜合學科,涉及數字信號處理、聲學研究和實驗語音學等諸多領域。而諸如中科大、清華、中科院和社科院等科研院校只是擅長于某一領域,互相之間不但從來沒有合作,甚至為了一些國家項目和經費,爭得頭破血流。更為嚴峻的是,這些院校的大量人才被IBM和微軟等國際巨頭挖走,民族語音產業岌岌可危。
不把各種力量擰成一股繩,就無法與國際巨頭們抗衡。劉慶峰逐個拜訪了這些科研院校,向他們表達了三層意思:第一,中文語音產業已經被外國人掐住了喉嚨,必須聯合起來;第二,科大訊飛向他們提供項目經費,比國家劃撥的經費還要多;第三,各個機構專注于自己擅長的研究領域,科大訊飛負責產業化整合,同時給各個機構股權,實現成果共享。
“這些老師們都有很強的民族情結,不能讓外國人把中文語音做得比我們好,那多丟人。”拔高了說,是民族危機感,實際一點,也有利益方面的考慮。在劉慶峰的輪番勸說下,中科院聲學所、社科院語言所和清華大學等科研院校,最終跟科大訊飛結成了緊密的合作關系,科大訊飛也由此完成了對于產業核心源頭技術的資源整合。
劉慶峰得以一躍而起,攀上了語音技術的峭壁。第一次看見高處風景的他,一度認為過不了兩三年,科大訊飛的營收就能突破10億元甚至百億元。
風往何處去
人在玉樓中,樓高四面風。但是,風吹往草原還是吹往荒原,誰也說不清。
站在整合核心源頭技術的基礎上,劉慶峰看哪里都是一望無際的草原,這種樂觀主義精神雖然激勵著團隊,但卻迎頭撞上了后來的現實,帶給劉慶峰極大的失落感與挫敗感。
科大訊飛成立之初,劉慶峰一度認為,語音技術遲早要面對大眾,融入人們的日常生活中,所以應該開發面向大眾消費市場的產品。于是一款名叫“暢言2000”的電腦軟件隨后問世。
這是一款能把語音自動轉換成文字的軟件,甚至還可以讓用戶通過語音控制電腦。一開始,“暢言2000”受到了很多人的喜愛,尤其是很多退休的老干部,他們對電腦的接受程度低,用鍵盤打字很慢。
但很快劉慶峰悲哀地發現,這款產品根本走不動貨。他后來總結這次失敗:一是因為盜版猖獗,科大訊飛正版軟件剛一面世,盜版已經鋪天蓋地;二是因為大部分用戶是老年人,操作電腦的能力很差,時常因為電腦本身的硬件問題呼叫售后服務,這推高了科大訊飛的成本,跑兩三次售后,賣軟件的利潤就沒有了;三是因為團隊都是技術出身,缺乏建渠道做推廣的營銷經驗。
一番試錯之后,劉慶峰得出結論:科大訊飛暫不適合大眾消費市場,只能轉而主攻企業級用戶。
2000年,中國電信[微博]的168電話信息平臺鋪向全國。其原本是人工錄音接聽,很難應付海量和動態的信息,而科大訊飛的語音合成技術,正好可以解決這一問題。于是,劉慶峰找到合肥電信和上海電信168平臺的負責人,對方聽了他的介紹也很感興趣,答應實驗成功后再商量合作。
這無疑給了劉慶峰一道曙光。如果真能跟電信達成合作,一個省會城市的單子就有上千萬元,30多個省會城市就能上億元,還別說更多的三四線城市。更令他激動不已的是,最終的實驗效果非常理想。
但是,就在劉慶峰志在必得時,對方卻突然拒絕了合作。原因很簡單:當時的科大訊飛只是十幾個人的創業團隊,注冊資金才幾百萬元,對方出于穩妥,怎么敢把上千萬元的單子交給科大訊飛,要合作也是跟華為這樣的大企業合作。
劉慶峰徹底傻眼了。原來電信這樣的大企業,需要的并不是單點技術,而是系統集成能力和企業綜合實力。這對于初創的科大訊飛來說,根本遙不可及。
天下之大,但何以立足?為了科大訊飛能活下來,劉慶峰只能退而求次,他轉念一想:既然電信愿意找華為這樣的大企業,那么何不干脆把技術嵌入到華為的系統平臺上?
隨即他飛赴深圳,通過多次拜訪,終于讓華為答應在他們的系統平臺上試用科大訊飛的語音技術。然而,問題隨之而來,劉慶峰很快拿到了華為反饋的測試報告:系統兼容性不強、語音合成不自然、連續性差……
面對這份滿是差評的報告,十幾個年輕人集體沉默了,更迫在眉睫的是,華為只留給科大訊飛一周的時間解決問題,否則合作免談。
在10多年后的15年周年慶典上,科大訊飛輪值總裁吳曉如回憶起了當時這至關生死的艱難一戰。“在隨后的一個星期里,整個團隊沒有一個人離開過辦公室。所有人不分白天黑夜地加班加點,幾乎不眠不休,終于趕在華為給定的時間節點前解決了全部問題。當時,我走出辦公室的時間大概是下午四點半,回到家便倒頭就睡,一直睡到第二天的中午。”
經此一役,科大訊飛不但獲得了華為的高度評價和長期訂單,更重要的是,在迂回曲折中終于找到了一種適合自己的商業模式,即把技術嵌入合作方的系統平臺。至2000年底,劉慶峰拓展了包括華為、中興和聯想在內的50多個合作伙伴,這其中跟聯想集團[微博]的合作,還為后來的第二輪融資埋下了伏筆。
下篇:花開幽谷中
華山一條路
從大眾消費市場,到企業客戶市場,再到技術授權市場,在一次次的商業模式調整中,劉慶峰從最初的樂觀主義里徹底清醒過來——科大訊飛不可能在短短兩三年內就做到上億元的規模。
更殘酷的現實是,在核心源頭技術的整合上投入了重金,卻遲遲未能在市場上真正打開局面,這讓科大訊飛的資金鏈幾近斷裂,最困難時公司賬上只剩20萬元。最亮的火把還未燎原,就要熄滅了。
整個2001年,劉慶峰都在一種莫大的痛苦中煎熬。在他此前樂觀主義的鼓舞下,他的創業團隊放棄出國留學的機會和唾手可得的高薪,拿著兩三千元的月薪跟他玩命奮斗,股東們也投入真金白銀并寄予厚望,大家為的就是一個指日可待的結果。
然而,一些股東和同事試著問他:“慶峰,你不是說今年我們能上億嗎?怎么沒做到?”這種有負于人的壓力,時常讓他夜不能寐。最終,經過了激烈的思想斗爭后,他決定跟大家說實話:“我們不可能一步登天,只能腳踏實地。成功一定會來,但絕對不是現在。”
這一殘酷的現實,隨即讓團隊軍心動搖。有人質疑,語音產業到底能不能做大;有人提議,語音業務賺不了錢,不如改做網絡游戲;還有人甚至說,做房地產來錢快。“我們當時就像迷失在大海里,我作為船長,必須要指明一個方向。”
面對種種雜音,劉慶峰專門將團隊拉到合肥巢湖邊上開會,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了一通后,他最終擲地有聲地說了一句話:“如果不看好語音,請走人!”眾人立即鴉雀無聲。
這次巢湖會議在科大訊飛創業史上的意義,如同紅軍長征時的遵義會議。從那一天起,科大訊飛明確了“語音是唯一方向”的戰略,此后無人再有任何異議。
實際上,在市場上經歷了幾番摸爬滾打后,劉慶峰跟團隊達成了一個共識:語音產業就是需要10年的時間,來進行技術積累。而枯燥的技術研究,如果不是發自內心的熱愛,是很難堅持下去的。當語音產業開始爆發式增長時,競爭者們會發現,很難在短時間內達到科大訊飛的技術水平。
自古華山一條路。但這條路要繼續走,還需要戰略投資者的支持。在一次全國青年大會上,劉慶峰找到了復星集團董事長郭廣昌,兩人發現,科大訊飛出自“科大系”的經歷,跟一幫復旦[微博]學子創立復星的歷史有著很多相似之處。郭廣昌當即對科大訊飛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
而后,通過一些業界內的合作關系,劉慶峰還找來了聯想投資和英特爾[微博]。自2000年12月到2002年3月,三家知名企業相繼入股科大訊飛,為這一國內語音產業最亮的火把,注入了資本實力和產業資源。
這其中,聯想的這筆投資,是柳傳志進軍投資領域的第一筆業務。在后來的多次交流中,劉慶峰從這位商界教父身上學到了諸多管理經驗,比如著名的“建班子、定戰略、帶隊伍”。
一個例子是,此前技術出身的劉慶峰覺得,花30%的精力跟團隊溝通,已經很多了,更多的精力應該放在技術上。但柳傳志告訴他,自己會花60%的精力跟團隊溝通,這令他吃驚不小。“后來我照著這樣做了,才知道前期溝通越充分,后期執行越有效,而不是執行不到位后再來溝通,反而花掉更多的精力。”
投資方在資金、資源和經驗上的助推,將科大訊飛推向了產業化的快車道。而劉慶峰的團隊也沒有辜負股東們的期望。
2003年,劉慶峰大學時的同學,在華為已經能拿到百萬年薪了,而他和創業團隊的月薪僅有兩三千元。一次,復星集團副董事長梁信軍來參加董事會,驚訝地發現這幫人的工資竟然這么低,隨即對劉慶峰說:“慶峰啊,你們還是多發點工資吧,別把自己搞得這么苦。”劉慶峰擺了擺手說:“我們還在用股東的錢,還在虧損,所以我們情愿少拿點。”
正是這種自己強加給自己的饑餓感,迫使劉慶峰帶領團隊在語音產業化的荒原上不斷覓食。比如在電信168和114呼叫中心的應用基礎上,延伸進入旅游信息服務、工商稅務查詢等業務,以智能語音替代人工服務;又比如開發智能語音芯片,植入家用電器、車載系統和兒童玩具等終端設備;還比如以語音評測技術切入口語考試、語言教學等教育市場。
由此,科大訊飛終于在2004年扭虧為盈,并從2005年至2007年保持了凈利潤130%的復合增長。2007年,科大訊飛營收達到2億元,凈利潤達到5300多萬元。次年科大訊飛成功登陸深交所[微博],成為中國第一個由在校大學生創業的上市公司,也是中國語音產業唯一的上市公司。
草原與荒原
風的確來了,事實印證了劉慶峰當初在巢湖會議上的判斷,科大訊飛站在了業界同行難以企及的高度上。而衡量這一高度的,不僅僅是上市公司驕人的業績數據,還有高不可攀的技術峭壁。
在與產業化平行的另一條歷史軸線上,科大訊飛逐步形成了以語音合成和語音識別為核心的技術體系。這一系列的技術突破,不但在國內屢獲大獎并牽頭制定中文語音技術標準,還連續8年在全球英文語音合成大賽中奪得第一,連續5年在美國國家標準技術研究院主辦的語音識別大賽中奪得多項第一。
然而,縱然身處資本市場和技術領先的高度上,但時代在變,草原與荒原也在更替變幻,劉慶峰仍然需要面對“試錯與試對”的產業命題。畢竟,語音技術的應用范圍實在太廣。
那么,何處是草原,何處是荒原?劉慶峰的思路是:“看哪些人群在哪些場景下,最需要語音交流。”
比如,2008年劉慶峰瞄準了無線音樂市場。科大訊飛跟移動、電信和聯通達成合作,通過撥打電話,用戶可以通過說出歌手名、歌曲名甚至哼唱等方式,從數萬首的歌曲庫中快速搜索到歌曲,而用戶通過這樣的方式定制彩鈴,科大訊飛就會有收入分成。全國50多家省級電信運營商,先后成為科大訊飛的合作伙伴,僅2010年一年,這項業務就貢獻了7000萬元的收入。
又如,劉慶峰發現由于駕車時司機手握方向盤,雙眼緊盯前方,在這種情況下語音交互就成了剛需。但一個問題是,汽車在行駛過程中會產生噪音,會對語音識別造成干擾。劉慶峰隨即組織研發團隊進行技術攻關,最終在2013年奔馳汽車舉辦的全球語音技術評測上,在超過時速100km噪聲極大的苛刻條件下,只有科大訊飛的技術能夠流暢使用。如今,科大訊飛跟奔馳、寶馬[微博]、奧迪、福特和沃爾沃等知名汽車廠商都結成了合作關系。
草原一大片,荒原也有不少,劉慶峰的思路并非全都指向草原,但試錯與試對也絕非完全對立。
2009年,劉慶峰認為語音識別能夠應用于會議記錄,科大訊飛隨即成立項目小組,研發相關技術與產品。然而,在一次次測試中,劉慶峰發現由于會議環境噪音較大,又有多人同時說話,現有的語音識別技術無法完整而準確地把語音轉寫成文本。無奈之下,他最終暫停了這個項目。
但是,東邊不亮西邊亮。在這一研發過程中,劉慶峰觀察到語音信息一旦數據化后,雖然不能轉寫成完整的文本,但其中一些關鍵詞是可以被捕捉到的,這就給語音信息檢索提供了基礎。
實際上,語音信息檢索擁有龐大的市場需求。諸如銀行、保險和電信行業,每天都要接聽海量的客服電話,每家公司每天大約會產生幾十萬條電話錄音,很難一個個去查聽,以檢測服務質量和洞悉用戶需求。
而語音信息檢索正好可以解決這一難題,其通過搜索某些關鍵詞,不但可以快速而全面地監測客服質量,還可以即時反映出客戶更關心理財產品還是存款利率,更熱衷于某個4G套餐的某項業務。由此形成的數據分析報告,則可以供給企業即時參考進而調整業務,這也正符合了時下大數據的浪潮。
在曲曲折折的試錯與試對中,劉慶峰漸漸覺得科大訊飛不可能通吃各個應用領域,尤其是迅速崛起的移動互聯網,打開了語音技術面向廣大終端用戶的閘門,各種語音技術與各種終端形態,可以結合不同的市場需求,排列組合成無數種應用。
除此之外,更關鍵的是,獨木不成林。語音交互說到底是一種行為習慣,要讓用戶從鍵盤輸入的習慣切換到語音交互上,單憑科大訊飛一家難成大氣候。
如何才能讓風吹得更大一些?
2010年10月,科大訊飛在業界率先發布了“訊飛語音云”平臺。這個集成了語音合成、語音搜索和語音聽寫等交互能力的云平臺,不但可以成為語音數據庫的重要來源,還讓更多的草根創業者可以免費借此進行語音產品的研發和測試。
這一戰略布局看似開放了核心技術,但實則為科大訊飛的未來帶來了不可估量的收益。一方面,訊飛語音云不僅扶持創業團隊,還跟攜程、新浪微博和58同城等大公司合作開發APP,在鋪開語音交互功能的同時,還借船渡海般地獲取了大量用戶;另一方面,訊飛語音云通過跟大公司的收費合作直接獲取收入,而將創業型公司扶持到一定規模后也會與其共享收益,由此產生源源不斷的經濟效益。
與此同時,科大訊飛還利用訊飛語音云,自己開發了訊飛語音輸入法、靈犀語音助手和酷音鈴聲等一系列APP產品,搶占市場終端。時至今日,訊飛語音云的合作伙伴超過3萬家,終端用戶數量突破4.5億人。
創造下一個風口
如果沒有汽車,人們也許永遠只想擁有一匹更快的馬。
真正偉大的公司,絕不只是等待或尋找風口,更是創造風口。比如福特發明汽車,索尼發明隨身聽,蘋果定義智能手機。對于改變世界的沖動,劉慶峰與他的師兄弟們從創立科大訊飛之初就從來沒有減退過。
但是,究竟怎么才能比消費者更知道他們需要什么?
2004年,劉慶峰找到教育部普通話測試中心負責人,提出以語音技術替代人工進行普通話測試。這位負責人搖了搖頭說:“你們做做研究可以,但這事兒太難了,還是放棄吧。”
其實,在科大訊飛之前,已有一些科研機構打了這樣的算盤,但由于技術標準實在太高,最終都知難而退。這位負責人也是出于好心,希望劉慶峰不要白費力氣。但劉慶峰不依不饒地回答:“我們就要把自己放在火上烤,如果三年不成就五年,五年不成就十年。”
劉慶峰的執著最終獲得了這位負責人的支持,但當他把這一消息帶回公司時,卻遭到了極大的困難,研發團隊覺得這一技術的難度確實太大。但劉慶峰并沒有妥協。為了說服研發團隊,他隨即帶著大家去全國各地考察普通話考試的情況。大家發現,龐大的考生群體給人工測試造成了極大的壓力,一名老師往往要面對成百上千的考生,難免不會出現疏忽。
龐大而固定的市場,與人工的天然缺陷,正好是語音技術改變世界的落腳點。科大訊飛的研發團隊頓時覺得,這是一件非常有價值的事情。劉慶峰借機放下狠話:“橫豎都要搞出來!”而這一決心不僅僅是放狠話,為了這個項目劉慶峰投入了上千萬元的研發成本,以至于2008年上市時少拿了8000萬元左右的融資。
功夫不負有心人。2008年,科大訊飛的普通話測試技術順利通過了教育部的測評,隨后在全國普通話考試中全面鋪開。而在劉慶峰的計劃中,這只是打開教育產業的一個切口。
盡管團隊內部有人提出,科大訊飛在教育領域并無資源,也不知道開發什么產品,但劉慶峰則堅持認為,教育是一個上百億甚至上千億元的大產業,語音產業跟語言教學的關聯度極大,而科大訊飛脫胎于中科大的學院氣質,也適合做教育產業。
隨后,他調整了內部組織架構,成立了教育產品事業部,以普通話測評技術為起點,開發了面向中小學普通話與英語教學甚至全學科教學的暢言智能教具,以及普通話和英語口語測試系統。這些產品正在逐漸改變傳統的語言教學方式——其不僅能夠用標準發音進行教學,還能為學生的口語發音打分,至今已在國內擁有7000多萬的師生用戶,還在新加坡94%的中小學校普及開來。2013年科大訊飛的教育產業收入增長超過100%,達到四五億元。
時至今日,擁有技術壁壘和產業規模的科大訊飛,已是當之無愧的業界霸主,其在國際市場上僅次于美國紐昂斯公司,而在國內市場上難逢對手。然而,高處不勝寒,變革的大風無時無刻不吹打著41歲的劉慶峰。
“將來每一個手機、每一個電視、每一個玩具、每一個汽車都能聽會說,這是一個必然的趨勢。”認識到語音必將成為未來一大入口的公司,并非科大訊飛一家。2013年兩會時,百度[微博]董事長李彥宏私下對劉慶峰說:“有領導來百度考察,發現我們也在嘗試做語音搜索,就對我說,你們還是別做了,直接用科大訊飛的技術吧。你們的技術是很好,但我們必須自己做,這是我們的身家性命啊。”
更有趣的是騰訊。由于QQ具有天然的競爭壁壘和對語音的剛需,騰訊在移動QQ上直接采用了科大訊飛的技術,但在以語音為主打的微信上,為了保持核心競爭力,騰訊則采用自己的語音技術,哪怕技術水平還有一定差距。
草原與荒原的變幻,隊友與對手的轉換,時刻挑戰著找不到對手的科大訊飛。劉慶峰的對策仍然是掌握核心技術創新,成為產業鏈上的主導。他覺得,未來的語音技術將更加智能化,不僅能夠執行人類的語音指令,還能夠深層次地理解人類的需求,甚至能夠思考。
“現在,你對空調說,調到20度,空調會自動降到20度。但在未來,你說調到20度,空調會提醒你,調到26度會既節能又制冷,還不會讓你著涼。”
——這像極了科幻電影里的場景。從科幻到科技再到產業,15年至今,劉慶峰和他的學霸團隊仍然在技術峭壁上不懈攀登,因為站得越高,聽到的風才會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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