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教父”王石��

　　大家都承認，王石很聰明，至少比任志強要聰明，因為他只說老百姓和政府愛聽的話。在這一點上，他和潘石屹堪稱一南一北兩個大佬。但是，他在許多人心目中，還是逃脫不了“兩面派”的嫌疑。

　　王石喜歡歪著頭斜著眼看人，出口總帶點挑釁的驚人之語。作為中國房地產行業的領跑者，他對房地產業有著非常影響力，說一句話就會讓眾記者琢磨幾天。

　　王石領導的深圳萬科是中國大陸最早的上市企業之一，也是目前中國大陸房地產業規模最大的上市公司，并豪言要成為世界最大的住宅開發公司。也許正因此，王石這兩年大唱“企業公民責任”之高調，在房地產行業的各類討論中，完全另一套路數。

　　以推廣自傳《道路與夢想》的名義，他在十個城市作巡回演講，宣揚萬科“要做一個優秀的企業公民”，給房地產業帶頭，給中國的上市公司帶頭。他以各種言行向公眾表示異常關注“城市低收入人群的居住環境”，并聲稱與多個城市的政府合作，“開發廉租房”，還宣布2006年萬科成立的第一個基金將用于“古民居住宅的保護”。更惹人注目的是，他把公益與他的探險登山等個人行為結合起來，為萬科作企業宣傳。

　　王石把企業公民責任聚焦在“關注普通人”，他將“普通人”定義為：不享有政治、經濟和文化特權的白領、藍領、自由職業者和工商業主。

　　他還將萬科的企業責任上溯到十幾年前提出的“利潤超過25%的不做”，以表示早已融入經營理念與文化基因。

　　出語驚人成習氣

　　喜歡登山的王石，同樣喜歡出語驚人，總是和房地產大局唱對臺戲。不管是“反暴利”，“高房價不好”，還是“房價要跌”，他總是說不合時令的話，因為只有這樣才能顯現他的個性魅力。

　　1992年鄧小平南巡之后，全國掀起房地產熱，倒賣土地盛行。當時的房地產界一談到房地產投資，凡是利潤低于40%的就絕對不會考慮，結果泡沫越來越大。1992年底，王石就公開提出來，萬科絕對不追求暴利，凈投資回報率高于25%的項目萬科不做。

　　當年，王石猛烈抨擊，房地產行業的暴利是因為政策法規不完善，開發商通過權錢交易，暗箱操作等手段獲得土地，從而一夜暴富。

　　在很多同行被王石搞得非常郁悶之后，有知情人索性揭了王石老底：他在政府的形象不好，與當權者關系糟糕，吃不著葡萄就說酸。

　　在上世紀90年代，萬科基本是通過公開方式以高價獲得土地，由此逼出一個“萬科模式”。

　　王石努力改變“政府形象”有一個經典故事：1998年，朱镕基為尋求“房地產新政”而南下視察深圳，接見了一批地方企業家。別的企業家發言都不咸不淡，力求不犯錯，而王石竟然公開唱對臺戲，大談自己對市場走勢的看法，一時間語驚四座。事后坊間盛傳，朱镕基和王石討論了許多深刻的問題，肯定了他對中國房地產走向的看法，最后還聘請他當了不拿錢的“房地產顧問”。

　　2006年6月，當眾多地產商為“國六條”而憂心忡忡的時候，王石卻表現出極高的政治素養和覺悟，跳出來公然為“國六條”細則辯護，高談“70%以上土地要做90平方米以下戶型”的規定可以理解，在房地產開發商中顯得相對另類。

　　王石的論調是，“采取硬性比例規定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彼�贊同政府降低房價的政策，高度評價“國六條”將使行業進一步理性化，這對地產企業也是有利的。因為高房價傷害了消費者，傷害了市場，到頭來也會傷害開發商本身。

　　2006年8月2日起，王石發表了探討房地產市場的系列文章《在分化與和諧的十字路口》，旗幟鮮明地提出“房價是中國貧富分化的產物”，一時間成為許多媒體的大新聞。

　　2007年，在全國房價突然猛漲的時候，王石又開始唱反調，看空房地產市場。

　　6月12日下午，王石在出席“解決城市低收入人群住房問題比較研究”活動時，他明確表示，中國房價漲得過快，而且升幅過大，持續時間很長，已經出現泡沫，泡沫一定會破裂，只是時間問題。在對樓市泡沫破裂的時間進行預測時，王石更是一語驚人：“也許是2-3年，也許用不著那么長時間”。

　　在世人的印象是，在房價大爭論中，王石徹底脫身于“房地產開發商”的陣營，完全站在政府與百姓立場上。

　　任志強要學習我

　　王石與任志強有路線和方向上的分歧，在“房地產是否存在泡沫”和“是否應該為富人蓋房”上，倆人常常發生爭論。

　　在“博鰲21世紀房地產論壇2002屆年會”上，王石針對任志強的“今后一兩年內房地產不會出現過熱”的觀點，大唱反調：“圈地泡沫和投資過熱已經出現，主要特征是由于圈地過大，全國地產業平均負債率高達85%”。此話一出，在場一些人的臉色有點難看。

　　2005年10月，萬科舉辦50萬元征集“城市中低收入人群居住解決方案”新聞發布會。王石又挑釁同行：“過去，房地產開發商存在這樣一個誤區，認為解決中低收入的住房問題應該是政府來主導，與開發商無關�！�

　　可惜的是，網友們并不買王石的賬，依然把他作為“頭號房地商”而憤怒鞭撻：“萬科的房子永遠是第一個帶頭領漲的，也永遠是同質量里最貴的。王石永遠是說老百姓愛聽的，做相反的，還經常教育任志強不要說實話，沒有好處。又想當婊子又要立牌坊說的絕對不是王石，王石立牌坊不是目的，是為了擴大影響更好地當婊子。”

　　更有人揭發：“萬科是房子漲價最大的禍水。它在全國各地瘋狂拿地，幾乎都是最高價，然后用品牌實現高價賣房。而且他們拿地不用萬科的名字，用其名下孫子全資公司的名字。哪個城市的房價飛漲，幾乎都有萬科的蹤跡�！�

　　“暴利”的兩面

　　王石公開宣稱：“如果不能將低收入群體的居住問題有效解決，那么作為利益相關者，高收入群體同樣無法獲得安寧的居住�！彼�承諾：“萬科在開發低收入住宅方面盡了力，將類似非營利性的投資行為歸因于行使企業的公民責任。”

　　但是，公眾都從萬科的財務報表中看到：在2006年度，萬科的經營利潤達到21億元，比上年度上漲60%。

　　王石必須對“自己的暴利”做出回答：“不可否認，房地產開發商的利潤中間有一部分來源于價格上升。但說地產公司的利潤都是來源于高房價卻不是事實。最反映企業贏利能力的財務指標是凈資產回報率，萬科2004年是14.2%，2005年是16.3%，達到歷史最高水平，而萬科的標桿企業一一美國帕爾迪公司常年的凈資產回報率在16%～18%。相比之下，為何說萬科是暴利呢？”

　　但是，許多批評者卻反唇相譏，他們指責萬科在獲取暴利的同時，還張揚“決不做房價的領跑者”，用“房價下跌”來忽悠人民群眾，是典型的兩面派。

　　王石對此只能辯解自己是合法的企業公民，依法經營，照章納稅。

　　雖然王石明確表態萬科要努力解決中低收入者的住房問題，但王石也坦言，萬科暫時不會為中低收入者蓋房，類似經濟適用房的產品尚不會被納入萬科的產品線，迄今萬科開發的低端產品是大學生公寓，高檔住宅占到萬科產品線的三成。

　　王石還表示，目前的廉租房項目只是作為萬科的公益示范項目，并沒有形成盈利模式，因此萬科不打算大規模做廉租房。

　　由此，又引來一串批評：王石的“企業責任”口號很空洞，不如潘石屹的“市場主義”更有普適性，更容易團結各種力量，讓人認同。

　　政治上的老手

　　其實，如果把王石的前后言論完整地串起來，仔細琢磨一下他的邏輯，不難判斷出王石是政治上的老手。

　　根據在1990年到2004年這15年間，中國“房價收入比的曲線圖”顯示的總體下降趨勢。王石推導出一個令人驚訝的結論：中低收入家庭買不起房，并不是房價收入比太高，因此就不能簡單地說房價太貴。

　　那么問題出在哪里？王石對公眾高論：根源在于“平均”。所有的數據都用平均數字，大家應該是買得起房的。但問題是大家的收入并不平均。中國20%的富人大量購置房產是推高房價的重要原因。

　　王石還循循善誘：不是因為房價太高，只有富人能買得起，所以房子都賣給了富人；恰好相反，正是因為大部分房子被富人買走，所以房價才高。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房價降下來，甚至硬性地把房價管起來，富人和窮人的購買力也在同步上升，一半以上的房子還是會被少部分富人買走，大部分中低收入者就算掏空腰包，也不一定買得著房子。

　　王石此番論斷之巧妙，試圖規避房地產商成為眾矢之的。他的邏輯是，房地產行業走到一個敏感且暗藏沖突的境地，是因為收入水平的分化；而收入差距的懸殊，不應由房地產商背黑鍋。

　　王石喜歡指點江山。他給“居者有其屋”的藍圖點出一條明道：“未來要走向和諧健康，需要各方的努力。政府解決政策層面的問題，消費者也有居住理念的選擇把握，而發展商在這樣一個特殊的階段，更應該把握好自己的方向�！�

　　王石此番話，明面上是化解矛盾人人有責，另一層意味是矛盾產生則各方有咎。如此推導的結論是，人人有責等于人人無責，房地產商只是三分責任有其一，不應獨擔罵名。

　　如果明說買不起房的百姓要自擔責任，既找罵也背德。但王石以正面開導而諄諄教誨：很多美國人住的住宅都是租的，歐洲一半人住的房子不是自己的，而我們的自有率達到了80%。中國的住宅自有率幾乎超過所有的發達國家。我們不僅住房面積超前，住宅自有率更加超前，這是沒有道理的。要讓人人買得起房很不容易，關鍵在于要讓大家住得起房子�！蓖跏�的弦外之音是，人人買得起房根本就不現實，買不起就應去租房，租房也等于有房住，只要人人有房住，就是居者有其屋。

　　直指政府難逃其咎，王石也不會那么犯傻。他號召全行業：“開發商應該是跨出行業，從更廣的社會責任角度考慮出發，思考如何為緩解矛盾而承擔我們的責任�！蓖跏�以正向引導又說出：房地產商都為社會矛盾而主動擔當社會責任，而化解社會矛盾正是政府最主要的責任。

　　王石深知不能只高喊口號，必須身為表率。所以他承諾：萬科正在積極地投入中低收入家庭宜居住宅的研發和建設，我們從今年開始進行企業公民的整體規劃和專項基金的建設。

　　這是王石真實的思想邏輯。可惜在這個浮躁的時代，沒人有心思完整地理解一個人的真實心思。抓住領袖人物一句話，先來一番爆料猛炒，最好惹來群眾一片喊打，弄場熱鬧，哈哈一笑，沒人認真卻跟你較真。

　　痛打黑馬下狠手

　　順馳和萬科因為經營模式和拿地問題在許多場合交惡，2004年，孫宏斌在一個論壇上公開聲稱：在3年之內趕超萬科，成為行業第一。而王石反擊：你不可能三年之內超過萬科，超常發展違背規律，九死一生。由此衍生了王石和“地產黑客”孫宏斌的口水戰。

　　2004年8月7日下午，在博鰲索菲亞大酒店。孫宏斌在主持人慫恿下口出狂言：“順馳今年肯定能實現100億元的目標！我們6月份就已經化解了資金鏈的風險！”此話顯然是針對當天上午王石演講口無遮攔：“那所謂的‘黑馬’，現在只能是熬著！”當時，與會眾人皆知王石所指“黑馬”是誰，場內頓時一片哄笑。

　　當晚，雙方再次沖突。主持嘉賓劉曉光問孫宏斌“宏觀調控中最難受的是什么？” 孫宏斌答“最難受的還是錢�！钡珜O繼而豪言“根據我們最后一輪的保守估算，今年的銷售回款可以達到120個億�！蓖跏�聞之按捺不�。骸氨犞�眼說瞎話。這是吹牛！”現場再次一片哄笑。

　　2006年，王石出言更狠：“順馳與萬科根本不能同日而語。黑馬順馳是破壞行業競爭規則的害群之馬�！�

　　任志強為此抱不平：“他(王石)說孫宏斌是行業的害群之馬是沒有道理的，孫宏斌應該對他的客戶負責，應該對他的股東負責，沒有必要對王石負責。如果孫宏斌違法亂紀了，可以讓法律制裁他，如果作為同行，作為競爭對手說人家是害群之馬這是不對的�！�

　　2006年，就在順馳易主消息傳出的第二天，王石鞭撻死馬。以《和地產黑馬交鋒》一文，盡情享受了自己的勝利，戲稱“如果把握好節奏，順馳能夠成為一家非常優秀的公司。但現在它要為盲目擴張造就的奇跡付出代價。”

　　潘石屹以調侃方式詮釋了“王孫之戰”：一天，陳勁松和王石在洗桑拿，進來一個年輕人，往石頭上澆了一大桶水，屋子里熱得呆不住人。于是陳逃跑了，但王石卻死扛，結果是那個年輕人先受不了出去了。陳進來表示了對王的景仰，王說：“這人就是地產界的孫宏斌，跑進來就是攪局來的，所以要堅持住，不能輸給他。”

　　《三聯競爭力》2007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