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中國社科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所長余永定

　　本報記者　李霞

　　央行前不久“三招并出”：一年期存款利率提升27個基點，貸款利率提升18個基點，同時宣布6月5日再次提升存款準備金率50個基點，從5月21日起人民幣對美元的波動區間擴大到正負千分之五。貨幣政策采取利率、存款準備金率和匯率多種工具聯袂出手的方式，在中國宏觀經濟調控過程中實屬罕見。就此，本報記者專訪了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所長余永定。

　　“三招并出”完全正確

　　問：您怎樣看此次宏觀調控的效果？

　　余永定：此次央行“三招并出”傳遞的信號明確是完全正確的。但是每一招的力度都不大，其宣示作用大于實質作用。如果流動性過剩問題得不到解決，如果中國經濟的不平衡不穩定因素繼續發展，央行肯定會進一步增加調控力度。從最近幾個月央行的政策方向可以看出，今年貨幣政策將會繼續向從緊的方向發展，匯率政策將會繼續向增加市場作用的方向發展。但是中國目前宏觀經濟問題的解決絕不是單靠貨幣政策和匯率政策所能解決的。我們可以且應該使用的政策和措施包括：貨幣政策、財政政策、跨境資本流動管理、金融監管、資本市場的發展和改革、國有企業所有制改革等。我們希望各宏觀調控部門和監管部門加強政策協調。惟其如此，中國經濟的可持續增長才有可能實現。

　　不穩定不平衡是突出問題

　　問：中國經濟在取得舉世矚目成績的同時，不穩定仍是其突出問題，目前主要表現在哪些方面？

　　余永定：中國經濟的突出問題是不穩定、不平衡。目前突出表現是

股票價格急劇上升。自2005年9月以來，在不到兩年的時間內，中國股市的漲幅超過兩倍，最近股指更從3000點急升到4000多點。資產價格上漲本來是一件好事，但是，凡事都有一個度。上千萬的老百姓蜂擁進入股市，造成股市價格暴漲，事情就變得難以捉摸了。股市泡沫一旦破滅，對經濟和社會穩定的打擊將是難以估計的。

　　另一方面，中國的貿易順差繼續擴大。如果這種情況不能得到改善，中美、中歐、中國與其他一些國家之間的貿易摩擦很可能會進一步激化，對中國貿易和經濟增長帶來負面影響。因而，中國有必要進一步增加

人民幣匯率的靈活性。

　　中國通貨膨脹率自2006年第四季度以來，出現上升勢頭，目前已經超過3%的水平。一般來說，中國不應該讓通貨膨脹率超過這一水平。穩定的通脹預期一旦遭到破壞，后果十分嚴重。

　　此外，中國固定資產投資速度過快、能耗過高、環境污染嚴重的問題并沒有明顯改善，在某些方面甚至有惡化的趨勢。

　　流動性過剩導致股市泡沫

　　問：造成目前中國股市存在泡沫以及風險積聚的原因是什么？

　　余永定：資產泡沫、國際收支不平衡進一步惡化、固定資產投資增速依然過快和通脹抬頭等問題，雖然產生原因各不相同，但卻是相互聯系的。造成目前中國股市存在泡沫以及風險積聚的直接原因是流動性過剩問題。

　　首先，長期以來，中國貨幣增長速度遠高于GDP的增長速度，廣義貨幣(M2)對GDP之比超過160%，是世界最高的。老經濟學家常把M2與GDP之比過高稱作“籠中老虎”。過去，由于消費缺乏熱點，且通貨膨脹預期穩定在低水平，“老虎”在籠中一呆就是十幾年。現在，由于股票價格的狂漲，“老虎”終于出籠，居民存款開始向股市大搬家。其次，由于中國的貿易順差和資本順差越來越大，為了維持人民幣匯率的穩定，央行不得不大規模干預外匯市場，買入美元，釋出人民幣，從而造成新的過剩流動性。

　　盡管多次升息，中國的名義利息率仍一直保持在很低的水平上。通脹率的上升使中國的實際利息率進一步下降。在沒有新的消費熱點且缺乏其他投資渠道的情況下，大量資金流入股市和

房地產市場，股價飆升也就變得難以避免了。

　　由于人民幣的升值預期和中美利差的縮小，套匯、套利資本的流入也是造成流動性過剩的原因。在最近幾年，中國資產價格(先是房地產之后是股票)的急劇上升成為外國投機資本流入的重要原因。

　　有必要多種辦法同時使用

　　問：您認為央行“三招并出”的優勢在哪里？

　　余永定：央行此次“三招并出”，具有很強的信號作用。它顯示了央行維護經濟穩定、平衡增長的決心。抑制過剩流動性的進一步增加，吸干現有的過剩流動性是央行的職責。實現這一目的的政策工具包括：提高準備金率、增發央行票據、提高利息率和匯率升值。如果單獨使用一種工具，可能會對某一特定經濟實體造成過大沖擊。

　　中國宏觀調控成本是需要社會各個階層、各種行業、各類企業合理分擔的。“三招并用”，可以適當減少僅用一招時的強度，減少對某一特定部門的沖擊。此外，由于我們目前所面臨的問題是相互聯系的，多種辦法同時使用是必要的。例如，升息和增加匯率的彈性是相輔相成的。如果不增加匯率的靈活性，升息將因投機資本流入的增加而導致流動性的增加，而流動性的增加又將抵消升息對經濟的降溫作用。

　　央行此次調控的另一個特點是，存貸利息率上調幅度不等。居民儲蓄存款利息率過低，是居民把存款轉投股市的重要原因。提高存款利息率可能緩解股市壓力。而貸款利息加息較少，主要應該是出于對實體經濟的考慮。當然，這樣一來，銀行改善經營的壓力就增加了。

　　光靠貨幣政策還不能有效抑制資產泡沫。例如，一方面是升息不能升得太高，否則對實際經濟沖擊過大。另一方面，投機資本的大量流入會抵消升息的緊縮作用。因而，除貨幣政策外，我認為，政府也會運用財政政策和其他一些措施來維持經濟的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