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企改革：民營化與打破壟斷同步進行

　　最近一段時間，混合所有制經濟的討論熱度持續(xù)高漲。繼上海綠地借殼金豐、中信集團于H股整體上市，以及中石油、中石化[微博]向民企開放后，廣東國資改革第一拍亦在前日“落槌”，新一輪國企改革再度成為輿論熱點。

　　《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寫道：“允許更多國有經濟和其他所有制經濟發(fā)展成為混合所有制經濟”。國務院在3月24日發(fā)布了國發(fā)(2014)14號文《關于進一步優(yōu)化企業(yè)兼并重組市場環(huán)境的意見》，明確兼并重組政策以推動國企改革進程。這都預示著，一場國企改革的大幕，正在開啟。對此，鳳凰財經于近期邀請了多位經濟學者以及南都等多家媒體，舉行了“國企改革危與機”午餐會，對國企改革的十年，做了一個梳理與討論。

　　警惕國企借改革控制更大社會資本

　　張文魁(國務院發(fā)展研究中心企業(yè)研究所副所長)：過去十年，對國企改革來說是蹉跎歲月。在上世紀90年代中后期，國企改革是一個民進國退的趨勢，那一輪的民進國退或國退民進，大家可以看出來對中國宏觀經濟進入新一輪增長起到很大的作用，釋放了很大的改革紅利。而十年前發(fā)生“郎顧之爭”，后來各種原因，一定程度上出現(xiàn)了國企擴張的情況。有些人可能了解，前不久顧雛軍也表達了他對科龍案的看法，有些律師也提出了比較完整的證據。如果新一輪國企改革要推進的話，不能夠重視這個問題，民營企業(yè)家的合法財產權利得不到保護，那么啟動的下一輪國企改革將不被看好。

　　在對地方和北京的企業(yè)調研中，我感覺大家還是在觀察和觀望，不是特別敢輕舉妄動去做。因為對于產權改革怎么改，混合所有制怎么搞，國企心里沒數(shù)，民企心里沒底。國企心里沒數(shù)，不知道上面的態(tài)度到底有多么明確，民企心里沒底，因當年一些民企參與國有企業(yè)改革，最后成為一個“關門打狗”，民企參與國有企業(yè)改革，參與混合所有制改造，最后人財兩空。這種記憶在他們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傷。如果這種事情不解決，對很多民營企業(yè)來說，參與混合所有制，可能是一個陷阱。判例的力量大于文件的力量，對于很多普通老百姓和企業(yè)來說，一個判例怎么判的，所給出的信號，比寫10份、100份文件要好得多。

　　趙農(中國社會科學院經濟所研究員)：關于國企改革問題的確有很多話要說。2010年，我們召開了關于國企擴張方面的研討會，當時針對日照鋼鐵被山東鋼鐵兼并，大量山西民間的煤礦被兼并、驅逐、收購，面對那樣國企擴張的明顯趨勢。開完研討會之后進一步達成了共識，認為如果國有企業(yè)的績效都非常好，沒有那個動力再來進行改革。首先要對國有企業(yè)的真實績效做評估，后來做了相應的研究報告，報告揭示了規(guī)模及規(guī)模以上國有工業(yè)企業(yè)的真實績效，真實的經營資產收益率2001—2009年是-4.29%。這引起社會各界的高度關注，等于是把面紗撕掉了，也讓長達十來年人們放棄對國企改革的關注這樣一種態(tài)勢得到扭轉，重新開始關注國企。

　　從國退民進到國企擴張，這兩個似乎是矛盾的，經過研究發(fā)現(xiàn)，實際上并不矛盾，因為政府統(tǒng)一的想法還是把經營性的國有資產轉化為營利性的國有資本。政府由標準的一個公共物品提供者，轉化成為一個既是公共物品提供者同時又是資本擁有者的雙重身份，這一點理論上的揭示是非常重要的。也就要求具有資本家所具有的性質：當它能賺錢的時候會拼命地賺，如果感覺這個行業(yè)不能賺錢的時候，就要求國有資本退出；感覺到可以設置某種壟斷，特別是利用公權力設置行政性壟斷的時候，會大量地這樣搞甚至會創(chuàng)造出行政性壟斷的態(tài)勢和格局。

　　上世紀90年代中后期國退民進實際上是大量競爭性行業(yè)，國有企業(yè)大面積虧損造成巨大財政壓力狀況下出來的，后面為什么有國企擴張的反向趨勢，是因為從行政性壟斷當中獲得了巨額賬面利潤。這兩個相反的行為實際上是統(tǒng)一的性質所決定，即一個資本的擁有者。面對這樣的情況來進行分析，對這次混合所有制進一步資本化是持謹慎悲觀的態(tài)度，而不是謹慎樂觀。有兩條路可走，當形成資本化的時候如果往積極的方向走，就會把一些經營性的國有資產的資本轉化成為一種社保，逐步進行退出。更悲觀的角度，往另一個方向演變，少量的國有資本可以控制更大的社會資本，同樣納入到行政性壟斷的范圍之內。這兩種可能性都存在，后者的可能性會更大，道理何在？因為政策的制定權掌握在國有資本與公權相結合的部委、部門手中，這點非常重要。

　　國企改革需進行分類功能定位

　　王軍(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咨詢研究部副部長)：有四個觀點：第一，“朝花夕拾”用這么一個詞來描述當前的國企改革，非常形象也非常生動。為什么呢？關于國企改革或企業(yè)改革這部分內容，如果細細看沒有什么新的概念和新的提法，無論是從混合所有制也好，從管資產到管資本，包括員工持股，這些微觀的問題都講到了，無論從理論界還是實務界，都是在十年前，甚至十多年前就已經提出來并且操作的，大家自然會問一個問題，時間都去哪兒了，這十年我們都干什么去了？

　　第二，國有企業(yè)不能籠統(tǒng)地來談怎么改善，怎么認識，要分類管理。三中全會決定當中涉及到國有企業(yè)的一些內容談到了很多關于怎么去分類管理、分類改革。把國有資本的管理體制分成兩個層次，國資委[微博]負責監(jiān)管，條件具備的可以成立一些國有資本，改革所有資本的授權經營體制，組建若干國有資本運營公司，有條件的還可以把一些國有企業(yè)改為國有投資公司，這就是分類管理的思路。

　　第三，一般行政性行業(yè)、大量的國有企業(yè)存在一些加工工業(yè)，這些行業(yè)企業(yè)怎么改，沒有提。是不是以退為主？現(xiàn)在所謂的盈利的、賺錢的大戶，也是國企改革的硬骨頭。

　　第四，有進有退的問題。國有企業(yè)能不能滿足公共服務，適當?shù)亟鉀Q一些適度的自然壟斷行業(yè)。眾多的一般競爭性的行業(yè)是否可以退掉，國有企業(yè)是不是可以不要盈利了，不在市場上與人爭利。實際上從理論上，起碼從國外的理論和實踐已經證明這個問題，國有企業(yè)大多數(shù)一般來講效率比較低，盈利可能是個案。領導人的魅力，經濟周期，或者一些行政干預、行政壟斷，純粹靠市場競爭取得盈利的情況不是一種普遍現(xiàn)象。我國公益領域存在過度的市場化，本來它不應該盈利，以提供公共服務為主，但它現(xiàn)在走上了市場，過度市場化或者追求盈利的路，是一條不歸路。

　　管清友[微博](民生證券研究院副院長)：國企改革大政方針是明確的，具體的實施思路不明確。三中全會提了，從管人管事管資產的變化，具體思路為什么不明確，甚至有些方面混淆，怎么理解混合所有制，怎么理解國有資本的控制力、影響力。所謂混合所有制民營企業(yè)能不能控股？對文件的理解，也沒說不能控股，具體思路確實不太清楚。

　　對于十年以前的“郎顧之爭”要重新評價。對于現(xiàn)在在進行探索的一些國有企業(yè)特別是央企改革輿論上要給予充分的關注、支持，乃至引起中央層面的一些關注和支持。很容易被扣上一頂“導致國有資產流失”的帽子，本身是一個政治帽子，中國很多人喜歡干這個事。現(xiàn)在進行了一些探索，包括地方、中央企業(yè)的探索，以一種開放的心態(tài)允許大家試。

　　國有企業(yè)需要改革，改革需要分類功能定位，至少可以分成公用事業(yè)類，就是水電油氣這一類，保障類像金融、能源、電信，競爭類如房地產、酒店，這些完全是競爭類的。對不同類別的國有資產怎么處置，還是要經過充分的討論，實際上十年前有了很充分的討論，但有些失于偏頗，比如大型企業(yè)上百萬幾十萬人，改革過程當中怎么樣發(fā)揮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兼顧，這是要考慮的問題，國有企業(yè)改革不是靠單純的經濟政策可以解決，大量的人，涉及到人員安排、安置，情況比較復雜。

　　從做資本市場的研究和短期統(tǒng)計來看，國有企業(yè)在A股當中占的比重非常大，從上市公司統(tǒng)計來講，地方國有企業(yè)上市公司有600多家，中央企業(yè)有300多家，國有企業(yè)自由流通市值占到整個A股的一半左右，所以國有企業(yè)能牽動整個資本市場，也會牽動到所有參與投資的這些投資者的利益。在利潤方面占到整個A股的70%以上。從A股的情況來看，國有企業(yè)所占的行業(yè)應該是分布不太均衡，基礎化工交通運輸行業(yè)最多，房地產、機械、電力、公共事業(yè)這些行業(yè)也有60多家，在銀行家電這些是最少的，可能是像基礎化工這些總的企業(yè)數(shù)就少，銀行、家電等本身數(shù)量很大。

　　從統(tǒng)計上來看，國有企業(yè)的經營確實亟待改善，特別是地方國有企業(yè)。中央企業(yè)層面的改革和地方企業(yè)層面的改革有點脫節(jié)，地方企業(yè)的改革實際上在地方政府主導下開始做，根據本地的情況，各自都在探索，但突破不大；中央企業(yè)層面，除了有限的幾家也沒有看到特別大的突破。

　　調整國資委[微博]職能進行市場化管理

　　張文魁：混合所有制不能搞成合伙壟斷，混合所有制不能搞成收編民營資本，搞成信貸公私合營，新的社會主義改造。混合所有制本來是讓民營資本來改造國有企業(yè)，如果搞反了，讓國有資本改造民營企業(yè)，這就反過來了。混合所有制不應該覆蓋所有的國有企業(yè)改制，對于廣大的中小國有企業(yè)來說，完全沒有必要去繞彎子搞混合所有制，完全可以搞直接的民營和改造，混合所有制對于那些大型、特大型的國有企業(yè)，由于個頭比較大，搞一步到位民營化，可能客觀條件不太具備，或者是政府一時心里還不踏實，但可以搞混合所有制來進行漸進式的民營化。混合所有制可能是一種中間狀態(tài)，而不是總體狀態(tài)，混合所有制不應該覆蓋所有的國有企業(yè)，也不可以搞成一個終極狀態(tài)，作為一個漸進式的方式是可以的，只有這樣做國企改革才能一步一步走下去，才能使整個社會的效率得到提高。

　　行政壟斷絕大部分是跟國有聯(lián)系在一塊兒的，民營化和打破行政壟斷應該是同步進行的，只有民營化才可以打破行政壟斷，很少看到非國有的跟行政壟斷聯(lián)系在一起。國有企業(yè)沒有辦法跟國家割斷紐帶，要尋求與行政權力結合，尋求行政保護。國有企業(yè)改革，過去二三十年，總是在行政控制，如果國有體制不改的話，總是在行政控制和內部人控制之間進行拔河賽，這場比賽是沒有贏家的，即使某一方贏了，輸家永遠是老百姓。要破除行政壟斷，一定要實現(xiàn)民營，現(xiàn)在很多國有企業(yè)是躺在國有制這個被窩里，還在講自己能夠維持、能夠盈利，躺在行政保護的懷抱里，躺在國有制的被窩里。我們永遠無法叫醒一個躺在被窩里的國有制企業(yè)，要把它叫醒，就一定要改變它的國有制的思想。

　　朱振鑫(民生證券宏觀研究員)：從體制外的資本市場角度來看，并不是那么悲觀。如果我們關注資本市場的話可以看到，幾乎所有的券商把國企改革作為今年全國兩會主題推薦的第一位。從十八屆三中全會的文件，到各個地方推出的一些具體的舉措來看，起碼這次國資國企改革的思路是對的。從文件中突出了四個方面的內容。

　　第一，把國企比作運動員，把國資委比作裁判員和教練員，事情無非是厘清裁判員的職能，就是調整國資委的職能。原來國資委實際上是既當裁判員又當教練員，雖然叫監(jiān)督管理委員會，但和銀監(jiān)會、證監(jiān)會[微博]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不光是監(jiān)管還是出資人，就是說他不光是裁判而且是教練，這很明顯是不符合邏輯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了從管人管事管資本到以管資本為主過渡，這是很大的轉變，不再提管人管事，淡化行政的干預，淡化國有資本的色彩。管什么，怎么管，要分類，公用、保障、競爭類。管多少，原來國企利潤上交比例目前來看不到10%，這次提出明確的目標2020年達到30%，在全球的比例不是很高的，但是起碼有一個方向，有一個具體的數(shù)字以做考核。

　　第二，設置獨立的教練員。原來教練員和裁判員是一個人，現(xiàn)在要設置一個獨立的教練員，即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的國有資本運營公司和國有資本投資公司。通過它把國資委的出資人職能分解出來，通過更市場化的手段履行出資人的職能。

　　第三，引入“外教”，其實也是我們自己人，就是作為非公有資本，十八屆三中全會文件當時有一個非常振奮的話，非公有產權同樣不可侵犯，可以看到中央思路的轉變。以后可能會有更多的私有資本加入到過去的一些國企壟斷的行業(yè)，實際上就是積極地發(fā)展混合所有制。混合所有制是十五大第一次提出來，這一次再次強調，也是很有風向標的意義。

　　第四，對運動員做一個市場化的管理。從微觀層面，從國企的管理來入手，包括很多手段，比如股權激勵，擴大市場化選聘，各個地方已經在做。    (南都評論記者張?zhí)炫藢嵙暽�陳默�?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