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黎廣 發自北京

　　王薌遠，湖北荊門一名六年級的小學生，在最近的小學生詩歌節里，這個孩子寫了一首《夏天到了，春天還沒有來》的詩。一語成讖，今年的春天給人留下的印象似乎并不深刻。

　　于是，往年仲夏如約而來的電荒，今年意外地在往年的淡季出現。

　　自從3月份以來，湖南、湖北、江西、浙江、江蘇、安徽、山西、陜西、河南、廣東、四川等十余省遭遇缺電危機，特別是華東和華中地區的缺電由于結構性原因短期無法解決。而電荒的重災區湖南，拉閘限電的范圍已經從工業用電，波及到居民用電，這種情況相繼在我國其他省份出現。

　　針對這一情況，中電聯在4月底發布預測報告稱，迎峰度夏期間電力供應缺口可能在3000萬千瓦左右，而且這個數字可能還會上升，國際能源署(IEA)在近期更是發布警示 ：中國夏季電力缺口可能推動柴油需求量提高30萬桶/天……

　　這是中國進行電力體制改革以來的第九年……

　　電荒沖擊波

　　早在今年的3月28日，國家發改委印發的《關于做好2011年電力運行調節工作的通知》中稱，今年大部分地區供需形勢偏緊，年初已經有20個省(市、區)實施了有序用電，預計夏季高峰期，華東、華北、南方供需缺口較大。

　　與之相互呼應的是，截至3月底，全國重點企業電廠的電煤儲量為5071萬噸，可用13天。4月伊始，電煤的市場價格開始上升，全國用電量也開始出現淡季上揚的趨勢，截至4月中旬，全國重點電廠電煤的庫存為5311萬噸，可用14天，僅比3月末提高一天。

　　然而在電荒嚴重的地區，情況更不樂觀，4月25日，華中電網電煤庫存降至856萬噸、可用9天，浙能集團的電煤庫存僅可維持一周，其中鎮海電廠、臺州電廠、蕭山電廠的庫存僅能維持2至4天。

　　窘況并沒有止于電廠，從3月份開始，浙江中部上虞市崧夏鎮就開始實施開三停一的限電措施，這讓鎮上2000多家生產晴雨傘的中小企業飽受缺電困擾，盡管該鎮的晴雨傘產量達到全國的三分之一，但鎮長章瀚說：“一拉，整條線上的工業、居民、單位用電一起停掉。”廠家不得已要忍受炎熱之苦。“按照現在這種態勢，到了夏天的用電高峰，情況會更糟糕。”

　　此外，一些年產值數十億元的大型企業也未能幸免，位于紹興的某控股集團，今年以來已經被拉閘限電好幾次，“連食堂也停電了。”該集團的常務副總孫新偉說。浙江其他地方的縣市也遭遇著不同程度的用電缺口，其中海鹽縣的缺口已經超過6萬千瓦。而整個華東地區預計在今年用電高峰期，用電缺口將達到1166萬千瓦。

　　此外，重慶、湖南、安徽、貴州等地的用電缺口也在進行不同程度的拉閘限電。廣東省經委也預計到第二季度的用電缺口將超過335萬千瓦。

　　這種情況，正在全國各地悄悄地蔓延，而其背景卻是，部分的火電機組正在悄悄地關閉。

　　中國電監會指出，在拉閘限電的同時，許多地方的火電機組卻是產能閑置、處于檢修狀態。數據顯示，以湖南為例，全省1417萬千瓦統調火電機組中，目前可供出力的僅有700萬千瓦的機組，相當一部分火電機組處于檢修狀態；在河南超過5000萬千瓦的火電機組中，有1200多萬千瓦的機組也在檢修狀態。這種情況在國內并不存在特殊性。

　　按照粵電一位不愿具名的人士向時代周報記者解釋說：不是電廠不愿意滿負荷發電，是因為一發電，就會死的。

　　瘋狂的煤價

　　“現在買煤的都瘋了。”王善云激動地差點喊了出來。

　　他是秦皇島一位從事煤炭交易的商人，他說雖然手里有著過百萬噸煤，但是他說：“他們花錢也買不著，因為我弄不到車皮計劃，所以我也沒辦法賣給他們。”聽起來，他并不著急。

　　據秦皇島煤炭網曹妃甸港煤炭價格的數據顯示，5月11日，5500卡的電煤價格為830元每噸左右，相比去年同期的700元每噸有了19%的漲幅，而這一價格，還在逐漸上漲。

　　據王善云解釋，煤炭價格上漲的因素很多，除了坑口價的價格上漲以外，其他很多需要打點的費用也在上漲。“現在最關鍵是車皮計劃，本來點車費(也叫點裝費)是65元每噸的，現在漲到了90塊錢每噸，每噸漲了25元，這個錢是要我們給的。”王善云說。

　　點車費是從事電煤運銷系統人共知的秘密，這筆費用是支付給鐵路發運站的，作用是拿到運力，并及時運出煤炭。據其他媒體報道，從陜西到湖北的點車費已經到達了200元/噸。

　　除了點車費以外，“場地費”和“計劃號”費等，都是正常的鐵路運費以外，尋租人無中生有的費用。據王善云的說法是：“現在電廠緊張了，他們(鐵路方面)要的好處費多了。”

　　根據國家發改委此前公布的2011年跨省區煤炭鐵路運力配置指導框架顯示，今年煤炭配置總量為9.32億噸，其中電煤為7.69億噸。2010年國內電煤消費量約為17.3億噸，而2010年全國鐵路煤炭運量為15.6億噸，據此推算，2011年至少有6億噸左右市場電煤需要通過鐵路計劃外運力支付，其中存在巨大尋租空間。

　　而這一價格傳導到發電企業，將是生與死的選擇。

　　據此前的粵電人士表示，現在的電廠缺的正是買得起的煤。“如果電廠選擇發電的話，是必死無疑，不發的話還可以茍延殘喘，但是電廠不能這么說，只能叫技術性停機。”這也是目前不少電廠以檢修的名義進行停機的生死抉擇。

　　據悉，由于電煤和上網電價的價格一度處于倒掛的狀態，五大發電集團在近幾年一直處于虧損狀態。根據《電力監管年度報告2010》顯示，從2008年開始，全國五大發電集團火電連續三年累計虧損分別都在85億元以上，合計虧損達600多億元。五大發電集團2010年的資產負債率為80%以上。

　　而這一虧損，大多來源于煤炭的終端價格過高。以內蒙古屹峰煤礦5500大卡發熱量煤炭坑口含稅價格計算，5月初的450元每噸，運至秦皇島后，其銷售價為830元每噸，其中的差價為380元/噸。

　　對此，原電力生產司教授級高工蒙定中向時代周報記者表示：“作為工業血液這種具有命脈性質的能源價格，只要國家肯控制，那價格是一定可以控制的。”其言下之意正是目前通過煤炭交易的尋租空間巨大。

　　然而這一問題，在蒙定中看來，這只是我國不斷電荒所暴露出來的各種問題中的其中一方面。

　　電改十年電荒不斷

　　2000年10月，國務院辦公廳下發69號文件，明確電力體制改革工作由國家計委牽頭，會同國家經貿委、國家電力公司等部門和單位，組成電力體制改革小組。

　　此后的2002年，廣東率先實行了廠網分離，這在一定程度上標志著我國電改開始，當是時，電改的初衷是用電更豐富、電價更便宜以及用戶選擇更多，然后九年過去了，這些初衷反而距離民眾更加遙遠，而在這近十年來，電荒幾乎成了每年的必修課。

　　對這一問題，蒙定中表示，我國在近期迫切希望新能源發電能有效地對火電發電進行補充和支持，“但是諸如風電、太陽能和天然氣發電這些項目，在實際運行中產生的效果并不大，原本很信賴的水電，在去年至今的枯水期中，也沒有發揮出功效，所以今年的電荒在一定程度上顯示出我國在電力系統的有效發展中，并沒有做全面的考慮。”

　　當然，蒙定中也并沒有否定煤價上漲是本次電荒的禍首之一：“目前我國的火電容量是夠的，關鍵是煤的價格太高了，發改委也沒有很好控制住煤炭的價格，以及運輸成本的上升，才使得出現了現在這樣的問題，并且發改委只控制電價不控制煤價，顯然是不合理的；此外，鐵道部目前在發展高速鐵路，對物資運輸現在也不夠重視了，如果可以適當解決一下，現在的問題也不會那么多，但是他們都沒有管。”蒙定中說到這里的時候，顯得很遺憾。

　　關于這一點，華電體制改革辦公室主任陳宗法向時代周報記者稱，這是自電力部撤銷以后，電力行業出現問題最多的幾年。

　　據陳宗法表示，就目前的電荒來看，其裝機能力(9.6億千瓦)與電力需求是平衡的，可以滿足電力需要的，因此就這一點，陳首先否定了本地的電荒是由于硬缺口所造成的，盡管他同樣表示了電力企業由于煤價過高而持續虧損的問題，但其更遺憾的是，目前對于電力行業，存在著多頭管理。

　　“現在的情況是，鐵路、發改委、國資委都在不同的角度管理我們，沒有把我們發電行業當作一個整體來考慮，而電改快到第十年了，政府對于我們能源行業，特別是電力行業在改革中出現新的情況還是總結重視得不夠，多頭管理，政出多門比比皆是，以致現在電力產業該怎么走，都沒有一個明確的說法。”陳宗法由此對電力行業的未來憂心忡忡。

　　當然，陳宗法也對于電網方面沒有像廠網分離之前那樣，共同承擔煤炭價格上漲的方式稍有怨恨。“雖然他們也承擔了，但只是一小部分。”

　　因此，對于本一輪的電荒，電力行業大多都束手無策，沒有人知道最壞的情況將會是如何。對此，中國電力企業聯合會統計部主任薛靜在近日稱，今年將是自2004年大缺電以來缺電最嚴重的一年，而且還沒有“探底”。

　　國家電網[微博]公司營銷部主任蘇勝新也在同一日表示，如果電煤供需矛盾進一步加劇，旱情繼續影響水力發電，并且出現持續異常高溫天氣，電力缺口將擴大到4000萬千瓦左右。

　　這正如王薌遠在其獲獎的詩歌中寫道：你漸漸來了，冬天是用來懷念你的，這個季節是用來怨恨和折磨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