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似情況在三晉大地上廣泛發生。地處西山煤田腹地的古交市,本是山西焦煤集團的勢力范圍,古交礦區就是焦煤集團下屬的主力焦煤礦區。但當地政府卻把99%的小煤礦交給遠在山西北部的同煤整合;焦煤在家門口只拿到一個小煤礦。
“地方政府喜新厭舊,總認為外來的和尚會念經”,陽煤負責煤礦整合的總經理助理段千壽對《財經》記者說,“但大型國企的管理都是一樣的,誰也不敢胡亂給地方錢花。”
混戰之中,亦有規律可循,那就是“挑肥揀瘦”。
在山西主產的煤種中,無煙煤和電煤儲量較大,價格也較低;而焦煤比較稀缺,價格一直堅挺,利潤也最高。因此,擁有焦煤資源較多的臨汾、呂梁和太原西山、晉中南部等地,就成為國有大集團傾力爭奪的主戰場。
在焦煤產量豐富的臨汾市堯都區,焦煤集團、同煤集團、晉煤集團、運銷集團都爭著在當地整合中小煤窯,幾方的礦區犬牙交錯,誰也不肯服輸。
三、央企爭食
央企巨頭很快想出了“曲線救國”之道。其中最大的贏家,是中煤能源集團
在這次煤炭資源大整合前,大批外省國企也入晉探查風聲,希望能分得一杯羹。讓他們悻悻的是,山西省政府明確提出“5+2”是最主要的整合主體。
但央企巨頭很快想出了“曲線救國”之道。其中最大的贏家,是中煤能源集團有限公司(下稱中煤能源)。
中煤能源下屬的山西平朔煤炭工業公司,與山西省淵源極深。作為當年鄧小平拍板、美國哈默博士創辦的中外合資企業,平朔露天煤礦是中國規模最大、現代化程度最高的煤炭生產基地之一,在山西家喻戶曉。
剛剛落馬的中煤能源副總經理張寶山,曾是山西平朔煤炭工業公司的董事長,此前,他曾任朔州、大同市委副書記,在山西人脈深厚。
早在2008年8月,張寶山就和朔州市展開談判,欲參與當地煤礦整合。張寶山答應在當地設立子公司“平朔中煤能源運銷公司”,這樣可以把企業的稅收留在朔州,徹底解除了當地政府的后顧之憂。
2009年,中煤能源出資30億元,控股了朔州最大的民營煤礦集團——山西金海洋集團。
中煤能源鮮為人知的另一步棋是和“5+2”合資入局。中煤下屬的中煤建設公司和山西焦煤集團各出資50%成立的華晉焦煤公司,早就在主焦煤基地呂梁和臨汾地區展開了煤礦收購。
僅在臨汾市鄉寧縣,華晉焦煤就整合了五處小煤礦,礦井能力擴至每年900萬噸。按規劃,華晉焦煤2010年的原煤生產能力將達到2100萬噸。
幾經努力,中煤能源硬是分得了一杯羹,把“5+2”變成了“5+2+1”。
中煤能源的曲線入主范例讓其他不甘心的央企大喜。早在2006年,神華集團就和山西運銷集團合資成立“山西晉神能源公司”,該公司這次也成了忻州市的整合主體,在河曲縣整合了九個小煤礦,組成年產300萬噸的沙坪煤礦。
而華潤集團則在控股了山西最大的民營煤炭集團聯盛能源公司之后設立“華潤聯盛”公司,在聯盛公司老板邢立斌的老家呂梁市吃下了許多中小煤礦。
保利集團也不甘寂寞,旗下的保利能源控股有限公司此番在晉中市靈石縣、晉城市沁水縣、呂梁市離柳礦區、臨汾市安澤縣等地都頗有斬獲。
四、市縣護盤
雖然不是所有市縣政府都難以合作,但國企巨頭在整合煤炭資源時,不得不適當遷就當地的利益訴求
在資源整合中,國有煤炭巨頭的另一個博弈對手是山西省的各市縣政府。
主產無煙煤的陽煤集團,第一目標盯在了臨汾市,因為這兒有它夢寐以求的焦煤資源,尤其是安澤縣,焦煤資源尚未大規模開發。陽煤覬覦臨汾還有一個重要因素——臨汾市委書記謝海曾長期擔任陽煤集團董事長。
本來,根據23號文,焦煤集團下屬的霍州煤電是臨汾的主要整合主體,但憑此淵源,陽煤集團對鵲巢鳩占躊躇滿志。
但謝海也有自己的“小算盤”。臨汾市政府提出,要想整合安澤縣的優質焦煤資源,必須“搭配”臨汾翼城縣的36個無煙煤和電煤小礦。
起初,陽煤集團并不情愿。翼城位于沁水煤田的西南緣,地質結構復雜,多是一些資源少、埋藏深的小型煤礦,難以改造成省政府要求的產能90萬噸/年的煤礦,除了關閉別無他用。
“這要白賠上億的資金。” 陽煤總經理助理段千壽對《財經》記者說。
最后,陽煤集團選擇了妥協。2009年7月17日,陽煤和臨汾市正式簽訂了整合框架協議。按照設想,陽煤集團接手后,翼城的36個小礦將被整合成12個60萬噸以上的礦。
但到9月中旬,臨汾市突然向山西省政府申請,把陽煤集團垂涎的安澤縣玉華、玉和泰兩個大礦,劃成了安澤縣的“單獨保留礦井”,按照陽煤集團的預計,這兩個煤礦一年的純收入在10億元左右。
“光讓啃骨頭,不讓吃肉”,一怒之下,陽煤向山西省政府提出“要整體退出臨汾的整合工作”。
最后,在省政府的調停下,陽煤和臨汾又握手言歡。在調停會上,山西一位省領導對陽煤董事長任福耀說,“這兩個礦我都管不了,你老任能管得了?”
讓陽煤集團頭疼的不僅是市政府,還有臨汾的一些縣鄉政府乃至村委會。他們都要求,陽煤進來后,必須像以前的煤礦那樣,無償負責當地的修路修橋、建校扶貧等社會公益開支。
和翼城縣的合作,令陽煤集團頗為不爽。
2009年11月,翼城“上書”羅列了陽煤集團的“十大罪狀”,包括死卡51%控股原則不肯多持股份、拖延支付首付款、拒絕補償政策性關閉礦井等等。
翼城縣煤炭局一位副局長還抱怨說,守著這么多煤礦,翼城卻沒有自己的企業當整合主體,把命運拴在陽煤集團身上,“如此被動,翼城未來的福利事業沒人出錢了”。
雖然不是所有市縣政府都難以合作,但國企巨頭在整合煤炭資源時,不得不適當遷就當地的利益訴求。
晉城市陽城縣和臨汾市鄉寧縣則比較聰明,他們搶在“5+2”到來之前成立了本地的煤炭控股公司并使之成為整合主體,先行占有了好資源,把難啃的骨頭留給“5+2”。
盛產主焦煤的呂梁市柳林縣更是成立了鑫飛能源、 匯豐興業等多家能源投資公司,把縣里所有的煤礦都納入囊中,讓“5+2”鎩羽而歸。
而臨汾市洪洞縣則選擇了與5大巨頭“利益均沾”的策略,該縣成立了由縣政府控股的“煤炭投資經營公司”,準備在整合后的所有煤炭企業中至少持股16%。
五、民企悲歌
李興國承包的莊里煤礦,因儲量面積小于0.8平方公里,在這次整合中被列入“政策性關閉”名單。雪上加霜的是,莊里煤礦被評估價值僅為4300萬元,而李興國的實際投資則達8000萬元
59歲的李興國是山西本地人,作為眾多被這場煤改改變命運的煤老板中的一個,他卻向《財經》記者表示要“流血支持政府工作”。事實上,他已經很難高調討要補償。
李興國承包的山西臨汾市翼城縣莊里煤礦,因儲量面積小于0.8平方公里,在這次整合中被列入“政策性關閉”名單。
從1993年8月開始,李興國開始跑煤礦手續,所謂手續,只是在省煤資委批個采礦證。而這塊新資源,就在莊里村附近的一條山溝里。
彼時,個人企業很難獲批,李興國掛靠在翼城縣某單位的勞動服務公司,相當于“紅帽子”企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