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12月《人民日報》評論員使出霹靂手段

　　 到1996年初，中國股市已經走熊三年了，許多股票已跌到極點，深發展6塊多，四川長虹[微博]7塊多，深科技4塊多，什么叫臉綠？到股市里看看就知道了。

　　春節過后，深滬股市連連跳空高開，大家將信將疑地開始建倉跟進。在這當口兒，宏觀政策也跟上來加油打氣，利好不斷。3月30日，央行發布公告，從4月1日起停辦新的保值儲蓄業務。4月1日，國務院領導在聽了中國證監會關于股市情兌的匯報之后，批示要“穩步發展，適當加快”。雖然這話說得四平八穩，但領導過去總是說規范，查喊處，這回的調子是空前的高。套用過去的說法，這對我們股民是巨大的鼓舞和鞭策。十幾天后消息傳到股市，果然群情振奮行情高升。在這輪行情中，加油打氣的不僅僅是國務院領導，還有地方政府的支持有深圳上海兩個交易所之間的較勁兒，拉開場子敲起鑼鼓吸引各路券商。

　　當年6月20日，央行上海分行宣布，歡迎異地券商在滬開辦營業部。上海還推出上證30指數，愛喝酒的送上了二鍋頭，想炒股的滿天飛來了題材。這上證30樣本股還有絕妙的設計：先選出60家，然后再確定30家，而30家定了之后又不搞終身制，過一段時間就淘汰二分之一。這樣題材就源源不斷地來了，想象窨就無限地擴大開來。實際上，上證30樣本股后來只調整過一次。

　　與此同時，深圳也在加油。1995年的梅雁北驚事件讓深圳人很生了回氣。當時廣東梅雁原定在深圳上市，但深市不紅火，開不出好價錢，梅雁就改在上海上了市，一點不給老鄉面子。如今在滬市的擠壓下，深圳也在政府的支持下推出30家績優公司相抗衡。兩地較勁，是因為股市成交越大，政府收的印花稅就越多，為減少深滬兩地政府干預股市的動力，中央把股票管理費和印花稅收入的提成做了調整。最后干脆把深滬交易所的管理權限收歸中國證監會。此是后話。1996年上半年大家心氣都很高，領導高興股民也捧場，把個股市燒得紅紅火火，一個聲音高叫著：“買進！買進！”國慶節過后，深滬大盤全線飄紅，從1996年4月1日算起，到12月12日，上證綜指漲幅達124%，深成指漲幅達346%，漲幅達5倍以上的股票超過百種。兩個領頭羊更是雄糾糾氣昂昂，深發展從6元起步，到12月12日達到20。5元，四川長虹從7元開練，12月上旬漲到27。45元。終于領導坐不住了。

　　從10月起，證券管理高層開始變調，一團團冷風吹來，連連發布了后來被稱為“十二道金牌”的規定，大致有：《關于規范上市公司行為若干問題的通知》；《證券交易所管理辦法》；《關于堅決制止股票發行中透支行為的通知》；《關于防范動作風險、保障經營安全的通知》；《關于嚴禁操縱信用交易的通知》；《證券經營機構證券自營業務管理辦法》；《關于進一步加強市場監督的通知》；《關于嚴禁操縱市場行為的通知》；《關于加強證券市場稽查工作，嚴厲打擊證券違法違規行為的通知》；《關于加強風險管理和教育工作的通知》。

　　其實，這些通知和辦法大多不是新東西，說得也百分之百的正確，但領導說了再說，大家聽了再聽，就是作用不大，就是風吹草低啥也沒見到。就好比眼下總在招呼要安全生產，但火災翻船車禍爆炸總是一撥接一撥的。終于，有一句話大家聽進去了，這就是12月16日見報的《人民日報》特約評論員文章《正確認識當前股票市場》。評論員一句話就把股市定了性：“中國股市今年快速上漲，有其合理的經濟依據，即全球股市普遍上揚和國內經濟形式明顯好轉。但是，最近一個時期的暴漲則是不正常的和非理性的。”評論員在分析了他所認為的股市暴漲的原因后，特別對市場中流行的說法予以駁斥，這些話許多股民都能背誦，就象當年背毛主席語錄：“他們眾口一辭，說明年香港要回歸，十五大要召開，政府一定要把經濟搞好，絕對不會讓股市掉下來。這一種對對股市的估計是十分糊涂的看法。政府要把經濟搞好是真，但絕對不會在股市暴跌述時去托市，也托不起市。投資者對此不能抱有任何幻影。”評論員先生似乎還有一個看法，炒股應是某一些人的事，這些人是誰不好說，反正不應該是廣大人民群眾，特別是工薪族普通老動者。評論員這樣說，1929年美國紐約股市暴漲，連出租車司機和擦皮靴的都加入股民大軍。然而當時中國股民散戶，大量的是普通勞動者，有出租車司機，有工薪族，也有打工仔，有下崗職工，也有教師。當時在深滬開戶數超過2100萬，每個人開戶都會影響到親朋，這樣中國的股市人口應超過1億。國家很關照千萬的下崗職工，當然也忘不了上億的股市人口的。但《人民日報》評論員已經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大家還有什么說的呢？于是奮勇出走。12月16日星期一，開盤后4分鐘內，滬市281只股票除去4只例行停牌外，其余277只全部跌停，深市也滿盤皆紅。用12月24日與12月9日收盤價相比，滬市跌掉31%，深市毀了38%，這意味著1200多億元的紙上財富蒸發了。那兩天，大家見面肯定不說“吃了嗎”？而是“套了嗎”？

　　1997年5月胳膊擰不過大腿

　　《人民日報》評論員一定沒有想到他的一句話有如此威力。1996年12月16日評論員文章發出后，17日證監會發言人趕緊安撫股民說：人民日報評論員文章目的是為了規定市場行為，保護投資者利益。18日深滬交易所兩位總經理在北京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要堅持八字方針，促進證券市場穩步規范發展。哪八字方針？第二天，12月19日各大證券媒體都發表文章紀念八字方針一周年，這八字是“法制、監管、自律、規范”。一年前的這8個字明明是勒馬韁繩的意思，一年后到了股市狂跌的關頭，傳媒就把意思改了，大標題是《穩步發展，政策未變》。記者先生真機靈。上層的安撫是一回事，下面的小老百姓誰又甘心被套牢被割網呢？人心同此，何悉股市不漲？1997年1月16日，四川長虹開始往起拱，接著深發展也掉頭向上。有領頭羊在前面著，大盤也跟著轉暖。到3月12日，滬市一馬當先搶先補上1996年12月評論員文章砸下的缺口，接著深市也收復失地。自此大家你追我趕步步跟進，牛氣又一次充滿股市--這時候大家一定又猜到了；領導該著急了。

　　從4月上旬開始，管理層又開始吹冷風。國務院證券委發布《可轉換公司債券管理暫行辦法》，股市不理；證監會公布1997年年度40億元可轉換債券發行規模，股市還是不理；證監會通知開始正式受理各地剩余的32家歷史遺留企業的上市申請，股市仍然不理。不僅是不理，還要對著干。利空出盡是利好，慢一步后悔一罪子。5月1日證監會公布50億元新增股額度，開市后股價不跌反漲。5月12日是印花稅從千分之三提高到千分之五的第一個交易日，當天120只股票封在漲停板上，滬市大盤指數創下1500。39點，深市6012。22的新高。實際上，不僅僅是利空出盡是利好，反過來利好出盡也是利空。銀行降息對股市是絕對的利好，1996年5月1日、8月23日和1997年10月23日，央行先后三次降息之前，市場主力早已悄悄潛入，股價步步抬升，而越接近降息日，知道的人越來越多，進入的人越來越多，主力就開始撤出，及至降息日當天，利好出來了，股價反而跌落。其實，降息的消息是嚴格保密的，但結果只是對廣大股民保了密。再比如，兩三年前就浮想聯翩，憋足了勁要大炒一道的香港回歸，當香港真的回來了，股市反而矜持著冷淡著。《了望》是新華社主辦的新聞周刊，“七。一”香港回歸前發表文章說股市應“穩申有漲”，這應代表了高層的愿望了吧，但股市依然不理睬，淡淡地瞧著。

　　還是回到火熱的5月。股民們的獨立意識越來越強，他們的語言創造力是無窮的，他們高喊：“下定牛心，不怕跌停，排除拋盤，去爭取利潤。”但胳膊什么時候擰得過大腿？5月16日是個陰冷的日子。一開盤注市就跳低108點，深市跳低460點，兩地股市有近200家股票以跌停開盤。管理層更不留情。當天下午一開盤，當東大阿派等4家股票躍躍逆市而動時，馬上就被交易所揮刀斬于馬下。自此，深滬股市被雨淋了得了感冒，發了燒，又轉為慢性肺炎，一病就是兩年。

　　說起來，管理層當然期望著股市能健康成長，就象評論員說的那樣，政府要把經濟搞好是真，可剛給股市點寬松的信息，這家伙就迎風瘋長，只好從新攬進懷中嚴加管束。1995年10月，中國高層第一次提到泡沫經濟這個詞，將其列入需要防范的黑名單。江澤民在《正確處理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中的若干重大關系》中論述到：“第三產業的興旺發達是現代化經濟的一個重要特征，但要防止產生泡沫經濟。”或許這是1997年5月管理層下狠手的理論根據。也許這不是巧合，1997年5月中國擠了一下股市泡沫，當年7月2日，泰國就發生了金融危急，并引發長達兩年的亞洲金融風暴。

　　1999年5月網絡股掀起狂潮

　　 據說，1997年5月深滬股市扭頭下跌之后，到了7月，管理層就認為股價已經回落到合理的價位，可以穩步發展了。但這個計劃只是在領導的頭腦里，最市場化的股市并不遵從計劃，不理睬領導的期望，依然懶懶的。這年9月12日，中國上層召開了一個很重要的會議，就是中共十五人。在這次會議上，關于股市有兩個極度重要的信息。首先是改變了公有制必須是國有獨資的概念，而只要是國有資本占大股東，哪怕里面包括集體、個體、外資、這樣的混合經濟也算是公有制。這就意味著，馬上要有一個經濟所有制大改組大混合的時期，股份制將成為中國社會的主要經濟形式，股份制要邁大大的步子了。另外，一直讓大家頭疼的國企改革有了更明確的說法，就是股份制改造、兼并收購、資產重組等。實施這些想法，股市可能是最好的動作場所。如果說，十年前中國恢復證券交易所，當時還有試驗的意思，試不好還琢磨著可以關，到了1997年9月的十五大，股市的重要性似乎才真正有點感覺了。不信，現在你問問，有人還肯說試不好可以關嗎？但這些高深的觀念改變對股民們影響不大，股價漲了就高興，跌了就郁悶，就這么簡單。簡單的事卻不容易說清楚。比如，一年半之后，1999年5月19日之后連續天的井噴到底是怎么產生的？高層早就期待這場井噴但就是不來，不經意間卻呼地就自下而上地噴了出來，而領導正大力贊揚鼓勵這個人民群眾自發的的炒股熱情時，股市又悄然軟了下去。誰是幕后操縱者？誰主沉浮？且說1999年5月19日，星期三。前一天大家還悲悲切切，商量著割肉出逃。誰想今兒一開盤，呼拉拉大家沒商量卻跟腳地往前直跑，領頭的是東方明珠、廣電股份、深桑達、中信國安、廣電股份等，他們都有一個響聲亮的名份：網絡股！就好比說車就是奔馳，說筆就是派克，說酒就是人頭馬，說狗就是西施。當天滬市收于1109點，上漲51點，深市收于2662點，上漲129點。第二天股市繼續上漲，第三天還在拉陽線，第四天仍然股市大盤一片紅。

　　這時候，大家一定又猜到了，管理層又該吹冷風了。但這回你猜錯了，管理層來了。。。連串的利好上澆油了。6月10日，央得宣布第7次降息。6月14日，證監會官員發表講話指出股市上升是恢復性的。6月15日，《人民日報》再次發表特約評論員文章《堅定信心，規范發展》重復股市是恢復性上漲，要求各方面要堅定信心，發展股市，珍惜服市的大好局面。此《人民上報》評論員文章完全不同于彼《人民日報》評論員文章，眾人說：前一個評論員能讓股市來3個跌停，這個評論員也應讓股市來3個漲停。6月25日，兩市成交量竟達830億元，創歷史記錄。天藍藍的風順順的，領導鑼鼓敲得響響的，大家跑得好好的，眼瞧著直奔滬市2000點殺去，誰想到齊刷刷大家一個跟頭翻倒在地。7月1日滬市狂瀉128點，深市砸掉298點，許多股民將5。19的勝利果實一日丟盡，從那里來又回到那里去，只落得享受了過程消耗了感情。

　　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表面上看是7月1日《證券法》開始實施，早先的違規資金必須撤出。實際上，該撤的資金早也就撤了，《證券法》不是真正的理由。其實，大家就是憋著想撤了，提心吊膽著左右張望著，生性別人先跑了甩下自己。就是想跑，就是沒有《證券法》，畫個《證券法》也得跑。其實，高層對股市的看法確實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有學者指出股市的財富效應。1929年美國股市崩盤，個人財富減少3710億美元，其后的4年里，人們的消費也減少800多億美元。與此相對應，近年來美國經濟出現了最長時間的增長周期，其中股市連續7年上漲也是重要原因，銀行沒有呆壞帳了，東西賣得暢快，失業減少了，老百姓花錢空前地爽。咱中國是不是也學學美國人？讓股市熱點沒什么壞處，國企脫困財政增收，解決下崗刺激消費，股市好的時候，中午股民哥兒幾個上館子搓一頓，股市綠了，就只好蹲一邊吃盒飯了。上頭想的是一回事，也許下面的股民正怕這事呢。到了這時候，《人民日報》評論員也該承認，自己的話不總是威力無比。領導與股民是什么關系？有的說是領導和服務的關系，有的說是計劃與市場的矛盾，也有的說是權力與義務的平衡，更有的說是貓和老鼠的對抗。這里的學問大了去了。十年時間沒有搞清，也許還要兩個三個十年。(文/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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