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見領袖 | 俞燕

　　自從3月紫光閣機構改革方案和《黨和國家機構改革方案》相繼發布以來，其勾勒的中央金融委統一領導下的“一委一行一局一會”的金融監管新格局正在推進之中。

　　近期有兩個新動向，頗令業界關注。一個發生在5月10日，四川省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李云澤出任國家金融監督管理總局（下稱“國家金管總局”）黨委書記。

　　另一個發生在5月16日，中國光大集團股份公司（下稱“光大集團”）發布公告稱，其黨委書記、董事長王江辭去黨委書記一職，另有任用。

　　據業界推測，王江的職務變動很可能與金融監管體制改革有關。當然其下一步的去向，有待官宣。

　　人們注意到，李云澤和王江有一個共同點：皆是金融副省長出身，尤其是李云澤，直接從金融副省長的任上回京扛起新的重任。

　　除了他們兩人，近來還有兩名金融副省長有新的動向。一個是貴州省委常委、統戰部部長譚炯，在2月17日出任國家開發銀行黨委副書記、擬任行長。

　　一個是河北省委常委、省政府常務副省長、黨組副書記葛海蛟，在3月31日接任中國銀行黨委書記、董事長。

　　以上幾位變動之后，截至2023年5月中旬，尚有19個省（自治區、直轄市）配有金融副省長。此外，據業界猜測，王江辭別光大集團后，其續任者人選亦很有可能來自金融副省長。

　　早在上世紀90年代，我國金融業就曾誕生了幾位金融副省長。近十年來尤其是2016年以來，金融副省長的培養和輸送力度加大，一批年紀輕、學歷高、能力強的金融骨干奔赴一線，其中僅2018年和2019年便分別多達7位。

　　這批金融副省長經過幾年的歷練，積累了豐富的基層管理經驗，絕大多數已成長為任職地的省委常委，有力推動地方政府和金融業實現“雙向共贏”。

　　今年以來，金融副省長向金融業“回流”，似乎成為新的動向。

　　按照本輪機構改革的方案，將“突出重點行業和領域，針對性比較強，力度比較大，涉及面比較廣，觸及的利益比較深，著力解決一些事關重大、社會關注的難點問題，對經濟社會發展將產生重要影響”。

　　其中，金融監管體制改革被重點提及。

　　在新時代重大使命的召喚之下，歸來的金融副省長們，正走向金融業改革大舞臺的中央。

　　復合型專業干部挑重擔

　　如果對比近十年來培養的金融副省長，可以看出近年來尤其是2018年以來有一些新的變化。

　　年輕、高學歷、金融從業經歷豐富、政治素養高，成為這些金融副省長共同的標簽。

　　論年齡，自2016年以來培養的金融副省長里，“70后”已多達11位，成為絕對的主力，其中，生于1971年12月的重慶市委常委、組織部部長蔡允革，是在任者里最年輕的一位。

　　論政治素養，在這些金融副省長里，大部分已成為任職地的省委常委，并有9人（康義、吳清、劉桂平、劉強、李云澤、郭寧寧、黃志強、蔡允革、丁向群）獲選第20屆中央候補委員，1位（殷勇）獲選中央委員。

　　論學歷，多來自985、211名校，且大部分擁有博士學位。比如，郭寧寧、殷勇、黃志強曾在清華園苦讀，吳清、蔡允革、馬欣與丁向群來自人民大學，張立林與歐陽衛民出身于復旦大學，陳舜與寧詠由南開大學培養成才，譚炯、葛海蛟和王江分別來自武漢大學、吉林大學和廈門大學。此外，還有來自財經類大學，比如，蔡東、康義與朱鶴新是上海財大校友，張新、吳偉受教于中南財經大學。

　　論視野廣度，有數位金融副省長有海外游學、任職或培訓的經歷，學習他山之石。比如，張新曾在哥倫比亞大學商學院攻讀博士，并在世界銀行工作過。殷勇在哈佛大學拿到公共管理碩士學位，并曾擔任中國投資公司（新加坡）總經理。蔡允革和馬欣曾各自在英國沃里克（華威）大學和布拉德福德大學學習，蔡東曾到美國伊利諾伊大學海外研修，劉桂平在美國馬里蘭大學、美聯銀行和紐約銀行培訓，李云澤則在美國銀行跟崗培訓過。張立林曾赴意大利、荷蘭參加高管培訓。陳懷宇和郭寧寧分別擔任過中國銀行匈牙利分行行長和新加坡分行行長，葛海蛟則兼任過中國農業銀行悉尼分行海外高管。

　　論履職寬度，多位金融副省長們有跨界經歷，有的是銀、保之間，有的是銀、證之間、監管部門與金融機構之間，以及銀、企之間的跨界，不同金融機構之間的流動更是標配。

　　比如，殷勇、歐陽衛民、張新、蔡允革和吳偉曾在央行系統工作，陳舜、吳清曾任職證監會，其中，蔡允革是央行和原銀監會的雙重履歷，張新則跨界央行和證監會。張雁云則是唯一出身于原保監會的副省長。

　　丁向群和黃志強曾分別在中國太平保險集團和中國出口信用保險公司任職，積累了對保險業的了解。

　　論從業長度，這些金融副省長在大型金融機構工作長達二三十年，深耕所在機構，經歷了近30年來金融業和金融機構的發展。在一家金融機構任職最久的當屬王浩在建行系統工作長達29年，其次是康義和譚炯分別在建行和中行工作了28年。

　　從進入金融的時間點來看，這些金融副省長們大多集中在1993年-1994年入行，比如，丁向群、王浩、葛海蛟、朱鶴新、黃志強等，皆在1993年進入銀行。郭寧寧、吳偉和馬欣在1994年入行。

　　2018年，總書記指出：

要注重培養專業能力、專業精神，增強干部隊伍適應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展要求的能力。培養選拔優秀年輕干部，要放眼各條戰線、各個領域、各個行業，注意培養有專業背景的復合型領導干部。

　　正是在這一年，多省密集引入金融副省長。一批年富力強的金融機構骨干走出金融街的寫字樓，奔赴地方上的金融一線。這些金融副省長，從金融機構高管成長為復合型領導干部，其中大多數更是躋身于省委常委之列。其中，殷勇已成為首善之地北京市的市長，康義成為國家統計局局長。

　　沉到一線，腳步向下

　　我國正處在前所未有的變革時代，我國經濟發展的空間結構發生了深刻變化。在區域協調發展戰略之下，京津冀、長江經濟帶、粵港澳大灣區、長三角區域一體化、成渝雙城經濟圈，以及多個創新地和示范區等相繼布局，區域經濟新的增長極正在逐漸形成。

　　金融是實體經濟的血脈，區域經濟的發展離不開金融的支持。相對而言，金融資源尤其是金融人才多集中于一線城市和東部地區，中西部地區相對薄弱。尤其是對于債務率高的地區，亟需開源節流，加快產業布局，擴大融資渠道，發揮金融對于區域經濟發展的賦能作用。

　　早在2013年，總書記便提出：

要注重在基層一線和困難艱苦的地方培養鍛煉年輕干部，源源不斷選拔使用經過實踐考驗的優秀年輕干部。

　　這些年輕的金融骨干們，主動放棄了在一線城市金融總部的舒適生活，奔赴改革發展的基層主戰場。

　　從金融副省長的分布情況來看，主要集中于京津冀、長三角、粵港澳大灣區等區域經濟發展的重要動力源地區，以及河南、山東、安徽、吉林等重要功能區，并向中西部、東北、西南等地區傾斜。

　　如何利用出身金融業的優勢，為當地經濟引入金融活水，實現實體經濟與金融的共榮共生，為地方經濟發展開創新格局，促進區域經濟高質量發展，成為金融副省長們的重要使命。

　　基層工作千頭萬緒，涉及方方面面。對于金融副省長們來說，金融也只是其分管的一部分工作，這遠比分管一家金融機構的部分業務部門復雜得多。如何在全局視野和戰略高度，為當地和區域經濟發展出謀劃策，引入新的發展思路，增強資源協調能力，都提出了不小的考驗。

　　總書記曾提出：

領導干部既要“身入”基層，更要“心到”基層，真研究問題、研究真問題。

　　李云澤在四川時，上任不久便專題調研了成都西部金融中心建設。吳清任上海市副市長，正值上海致力于建成國際金融中心。

　　劉強上任山東省副省長后，便積極推動金融機構與山東省開展新舊動能轉換戰略合作，在其出任濟南市委書記兼濟南市新舊動能轉換起步區黨工委書記后，又積極推動該起步區在上海進博會上面向全球發布包括金融在內的首批合作機會清單。

　　郭寧寧則在福建推進實施“八大金融工程”，加快“引金入閩”，并在青山綠水的八閩之地先行先試加強碳金融的研究與實踐。

　　黃志強今年年初在內蒙主持召開金融服務五大任務支持經濟高質量發展座談會，推動加大金融服務五大任務力度。提出年內蒙要大干快上、全力拼經濟，金融系統重任在肩、爭先進位、應有作為。

　　從金融副省長們的實踐來看，于其自身而言，在基層的歷練，迅速地實現自我成長，積累了地方政府治理的經驗。于所在地區而言，則為當地營造良好金融生態、提供優質政務服務、創造優越營商環境，發揮了重要作用。

　　“刀在石上磨，人在事上練”

　　金融副省長開始密集入省的2018年，正值三大攻堅戰開啟之年。

　　這一年，中央財經領導小組改為中央財經委，召開的第一次會議提出三大攻堅戰，排在首位的便是防范化解金融風險。

　　中財財經委成立五年間，共召開過20次會議，其中有兩次提到金融，一次是第一次會議，另一次是2021年召開的第十次會議，共同的關鍵詞皆為金融風險。

　　第十次會議同時提到，在防范化解重大金融風險的同時，要做好金融穩定發展工作問題。

　　今年4月召開的PBCC會議則提出，要有效防范化解重點領域風險，統籌做好中小銀行、保險和信托機構改革化險工作。

　　近年來，一批中小銀行、保險公司、信托公司、P2P平臺爆雷，一批資本系坍塌，疊加房地產等行業傳遞過來的的風險，一時間風雨如晦。

　　金融安全被高層視為實現高質量發展必須跨越的重大關口。金融信貸作為“重點領域和關鍵環節的腐敗問題”之一，亦在2018年被首次列舉出來。

　　隨著金融領域的交叉地帶越來越多，金融風險跨市場、跨行業和跨領域交叉傳染日益凸顯，亦對金融高管的管理和防范金融風險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守住不發生系統性金融風險的底線已成為金融監管者的重任，亦是金融副省長們在轄內的重任。

　　金融業務具有比較高的專業門檻，處置金融風險，需要熟悉金融業務、深諳金融風險點的專業人士，提供專業支持。

　　總書記說：

“對有潛力的優秀年輕干部，還要讓他們經受吃勁崗位、重要崗位的磨煉，把重擔壓到他們身上。”

　　在山西、內蒙、遼寧、四川、河南等地，成為金融風險拆彈重地，而在這些省份，皆派駐金融副省長，牽頭金融風險化險。比如，李云澤作為四川信托風險處置小組組長之一，牽頭四川信托風險處置。此外，還牽頭完成醞釀十年之久的四川銀行的組建工作，探索出“以改革重組化解風險”的新模式。

　　黃志強在內蒙積極配合央行和銀保監會，全力做好包商銀行、新時代信托的風險處置工作，完成蒙商銀行的組建。此外，還全面完成中小銀行資本補充方案和自治區農信社改革方案，并實施了非法集資陳案處置三年攻堅行動。

　　吳偉在山西全力推進山西農信社改革化險和省聯社改革，牽頭籌建山西農商聯合銀行。

　　金融副省長們身在金融風險處置的一線，與金融監管部門協同聯動，不斷壓實屬地責任，同步推進化險與改革，全力保障著轄內金融市場的健康穩定發展。

　　經過五年左右的金融化險工作，幾項重大的金融風險處置工作已收官或已近尾聲。

　　雙向流動，老將歸來

　　在本輪金融體制改革中，原來的金融監管架構被重構，變為金穩委之下的“一委一行一局”，其中，金管總局將銀保監會取而代之，并納入原屬央行的金控公司的日常監管職責和有關的金融消費者保護職責，以及證監會的投資者保護職責。

　　此外，央地金融監管格局亦發生變化，將建立以中央金融管理部門地方派出機構為主的地方金融監管體制，統籌優化該派出機構設置和力量配備。同時地方政府設立的金融監管機構專司監管職責，不再加掛金融工作局、金融辦公室等牌子。

　　在新的金融監管格局之下，新一輪金融人事布陣亦將隨著金融體制改革而推出。

　　從以往的例子來看，一批在地方上身經百戰的金融副省長重返金融業，成為金融監管者。

　　比如，銀保監會首任也是最后一任掌舵者郭樹清，便有金融副省長和省長一把手的履歷。曾任四川副省長的朱鶴新，兩任重慶副市長李波和劉桂平，皆曾出任央行副行長。

　　剛剛返回金融街，執掌金管總局的李云澤，則是最新“回流”到金融監管部門的金融副省長，且在職位級別上更上一層樓。

　　據了解，在考察金管總局局長人選時，便主要從金融副省長和地方大員中篩選。

　　近日辭去光大集團黨委書記之職的王江，據業界推測，亦有可能加入新的金融監管體系之中任職。而光大集團繼任者，也有可能來自金融副省長。

　　有業內人士指出，在基層歷練過、熟悉央地金融監管的金融監管者，對于金融業的真實情況以及與民眾的關系有了近身觀察，對于金融的人民性會有更加深刻的認識，也更有利于順暢地推進新一輪央地金融監管體制改革。

　　此前“回流”的兩位金融副省長葛海蛟和譚炯，則分別成為中行董事長和國家開發銀行行長。而譚炯的前任歐陽衛民，此前亦是金融副省長出身。

　　業界推測，目前的金融副省長之中，除了一部分仍然服務于當地尤其是新近入省者，還將有一部分重返金融業，挑起新的擔子。

　　總書記說：

對年輕干部中確有真才實學、成熟較早的，也要敢于大膽破格使用，不能縮手縮腳。破格不能“出格”。

　　今年是退休高峰年，一批生于1963年的金融高管或監管高層，以及生于1960年的中管金融機構一把手，到達退休線，需要新舊交班。

　　據不完全統計，目前金融業仍虛位以待或年內將發生更迭的副部級職位有：

　　【待補位】

　　中國光大集團黨委書記、董事長

　　中國人保集團總裁

　　【年內更迭】

　　央行副行長

　　銀保監會副主席

　　中投公司總經理

　　中信集團總經理

　　中國工商銀行董事長

　　中國建設銀行董事長

　　那么，下一步，誰會歸來呢？

　　(本文作者介紹：“喻觀財經”創始人、資深財經媒體人。長期觀察和研究金融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