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點
自2020年中人民幣震蕩走強以來,人民幣匯率升值與國際收支“雙順差”再現,本文補充討論三個問題:一是被低估的資本外流狀況;二是異常堅挺的對外經濟表現;三是意外縮小的凈誤差與遺漏負值。
意見領袖丨管濤
注:本文發表于《第一財經日報》2022年1月9日。
市場印象中,人民幣匯率升值與國際收支“雙順差”幾乎是標配。故自2020年6月份本輪人民幣震蕩走高以來,不少人預期中國將重現經常賬戶與資本賬戶“雙順差”。日前國家外匯管理局發布的最新國際收支統計數據,似乎印證了這種市場印象。
2021年三季度,我國經常賬戶順差736億美元,非儲備性質的資本賬戶(又稱線上資本賬戶,也是大家通常所談及的資本賬戶)連續第二個季度順差,順差131億美元,儲備資產增加614億美元。對2021年三季度及前三季度我國國際收支狀況的全面分析,另有報告詳細闡述(參見推送下篇《三季度對外經濟部門體檢報告》)。本文擬從“雙順差”問題入手,再補充談談三個問題。
被低估的資本外流狀況
1994年匯率并軌以來至2014年的二十多年間,我國曾經歷了較長時間的人民幣匯率升值。其間,除1998、2012和2014年線上資本賬戶逆差外,其他年份均為“雙順差”(見圖1),外匯儲備余額一度接近4萬億美元。這是人民幣升值與“雙順差”組合的歷史由來。
如前所述,外匯局公布的最新國際收支數據似乎印證了這種看法。2020年,國際收支還是一順一逆,其中,經常賬戶順差2740億美元,線上資本賬戶逆差778億美元。但進入2021年,二三季度線上資本賬戶連續順差,前三季度經常賬戶順差合計1963億美元,線上資本賬戶順差合計419億美元(見圖1)。
不過,如果用另一種國際通行的處理方法,將國際收支平衡表中的凈誤差與遺漏納入資本賬戶范疇,則情況會大不相同。2020年,含凈誤差遺漏的資本賬戶逆差2460億美元;2021年,三季度含凈誤差遺漏的資本賬戶逆差122億美元,前三季度逆差合計500億美元(見圖2)。
2021年8月份,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向中國分配了416億美元特別提款權(SDR)。這筆交易按照借貸記賬法,在當季國際收支平衡表中,在“其他投資”項下負債方貸記“特別提款權”凈流入,在“儲備資產變動”項下借記“特別取款權”負值。國際收支平衡表中,二者相差了3億美元,或反映了同期有以特別提款權對外放款的償還。
剔除SDR額度分配這個非市場因素的一次性影響后,當季線上資本賬戶將由順差轉為逆差285億美元,總體維持了2020年初以來我國國際收支自主平衡的格局;含凈誤差遺漏的資本賬戶逆差增至538億美元,對經常賬戶盈余的對沖效果更為明顯。做過類似處理后,2021年前三季度,線上資本賬戶順差僅余3億美元,含凈誤差遺漏的資本賬戶逆差增至916億美元(見圖3)。
其實,在央行基本退出外匯市場常態干預的情況下,國際收支自主平衡就應該是順逆差相抵,而不論“雙順差”還是“雙逆差”都是對外經濟失衡。同時,在匯率對國際收支平衡的自動穩定器作用充分發揮的情況下,既不能用經常賬戶盈余來分析預判人民幣匯率的升貶值,也不能用匯率升貶值來分析預判跨境資本流動的方向。
異常堅挺的對外經濟表現
理論上,國際收支可分為基礎國際收支交易,包括經常賬戶和跨境直接投資;短期資本流動,包括證券投資、金融衍生品交易、其他投資、凈誤差與遺漏。前者與經濟基本面高度相關,后者則受市場情緒影響較大,也是通常意義上的國際“熱錢”。
過去,人民幣匯率持續升值的時候,通常會引發各界對于國際“熱錢”流入的廣泛熱議。但是,若不是講故事而是擺數據的話,事實真相并非如此。
2021年人民幣匯率中間價均值為6.4515比1,較上年升值6.9%,漲幅為1994年匯率并軌以來最大。2021年前三季度,我國基礎國際收支順差3604億美元,同比增長83.6%,同期直接投資順差增加1179億美元,貢獻了基礎國際收支順差增幅的71.9%;短期資本凈流出(含凈誤差與遺漏)2140億美元,增長10.9%,相當于同期基礎國際收支順差的59.4%,同比回落了38.9個百分點。如果剔除分配SDR額度的因素,則短期資本凈流出2556億美元,同比增長32.5%,相當于基礎國際收支順差的70.9%,同比回落了27.4個百分點(見圖4)。
由此可見,2021年人民幣匯率強勢,主要是因為基礎國際收支順差較大,而非國際“熱錢”流入。如果說跨境資本流動方面存在問題的話,也是直接投資項下的長期資本凈流入過多,加大了基礎國際收支順差,或者是國際“熱錢”凈流出規模不足,未能對基礎國際收支順差形成有效的對沖。
本輪人民幣升值以來,從國際收支角度看,也是類似的情況。2020年三季度至2021年三季度,基礎國際收支順差6590億美元,短期資本凈流出(含凈誤差與遺漏,剔除分配的SDR額度)5203億美元,后者相當于前者的79.0%(見圖4)。即便是再剔除凈誤差與遺漏因素,僅考察線上項目,同期含證券投資、金融衍生品交易和其他投資的短期資本凈流出2889億美元。其中,其他投資項下累計凈流出4329億美元,證券投資和金融衍生品交易項目均為凈流入,合計凈流入1440億美元(見圖5)。
因此,拓寬民間對外投資渠道,特別是境內購匯性質的對外投資,是促進國際收支平衡、外匯供求平衡的關鍵。當然,能不能對外投資不完全取決于有沒有外匯實力,更取決于有沒有在全球配置資源的能力。許多新興市場、發展中國家積累外匯儲備,除了防止本幣匯率過快升值外,另一個動機就是民間對外資產運用能力不足,不得不由官方對外投資??傊鎸ν鈪R供求失衡,不論是選擇市場匯率浮動、外匯儲備干預還是調節資本流動都各有利弊,沒有無痛的政策選擇。
意外縮小的凈誤差與遺漏負值
2008年三季度以來,除個別季度外,我國國際收支平衡表中的凈誤差與遺漏額基本持續為負,影響了國際收支統計質量。而銀行代客貨物貿易涉外收付順差與海關進出口順差的背離(又稱貿易順收順差的背離)同凈誤差與遺漏規模具有較強的相關性,2010年一季度至2021年三季度,二者正相關性達到0.706(見圖6)。
2021年三季度,貿易順收小于順差1198億美元,環比擴大了66.0%。當時,我們由此推測,當季國際收支平衡表中的凈誤差與遺漏負值將超過上季的666億美元。但實際結果是,三季度凈誤差與遺漏負值僅有253億美元,環比下降62.0%(見圖6),僅相當于同期國際收支口徑貨物進出口額的1.7%,環比回落了3.0個百分點。
由于統計口徑的不同,同樣是對貨物貿易進出口的統計,國際收支口徑與海關口徑的數據存在較多差異。國家外匯管理局國際收支分析小組發布的《2021年上半年國際收支報告》的最新指標解釋,這兩個統計口徑數據主要存在以下差異:一是國際收支中的貨物只記錄發生了所有權轉移的貨物(如一般貿易、進料加工貿易等),所有權未發生轉移的貨物(如來料加工或出料加工貿易)不納入貨物統計,而納入服務統計;二是計價方面,海關出口貨值為離岸價格,但進口貨值為到岸價格,因此國際收支統計從海關進口貨值中調出國際運保費支出,并納入服務統計;三是補充部分進出口退運等數據;四是補充海關未統計的轉手買賣下的貨物凈出口數據;五是調整了因特殊代工模式和計價方式差異造成的口徑差異。
將兩個口徑的貨物貿易進出口額及其差額進行對比發現,2021年三季度,國際收支與海關口徑的出口額之比為93.9%,較2016至2020年同期均值調低了2.3個百分點,與上季下調幅度基本持平;兩個口徑的進口額之比為98.8%,較2016至2020年同期均值調高了4.3個百分點,較上季多上調了4.0個百分點;兩個口徑的貨物貿易順差之比為75.0%,較2016至2020年同期均值下調了29.4個百分點,較上季多下調了15.1個百分點,占比為2016年初以來最低(見圖7)。
從年度數據來看,1998~2020年間,除2015、2016、2019和2020年外,其他年份的國際收支口徑貨物貿易順差均大于海關進出口順差。以海關統計口徑數據為參照,由于較以前的長期趨勢值,出口少記、進口多記,2021年前三季度,兩個口徑的貨物貿易順差之比為87.9%,為過去二十四年來最低(見圖8)。
鑒于目前我國每年海關口徑的出口或進口規模已達兩三萬億美元,一個百分點的單方向調整就涉及數百億美元規模。由此可見,如果貨物貿易的國際收支統計質量穩步提高,則整個國際收支統計質量的改善指日可待。建設高水平的國際收支統計體系,正是提高開放條件下風險防控和應對能力的重要基礎工作。
(本文作者介紹:中銀證券全球首席經濟學家)
責任編輯:梁晨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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