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意見領袖專欄作家 李庚南

　　如果說市場主體是穩住經濟基本盤的底氣、韌性所在，那么針對市場主體特別是中小企業困難，及時出臺紓困措施則是保持經濟增長韌性的關鍵，也是應對經濟下行壓力的當務之急。

　　日前，國務院辦公廳印發了《關于進一步加大對中小企業紓困幫扶力度的通知》，針對當前中小企業特別是小微企業面臨的經營困難，出臺了九大舉措。

　　在暢通國內大循環、國內國際雙循環中，小企業恰如循環中的軸承，將社會生產、就業、居民收入與消費等串聯起來，其重要性毋庸多語。那么，小企業當前的生存狀況究竟如何？小企業究竟面臨哪些亟需紓解的困難？或是我們需要首先弄清的問題，唯此方能使政策有的放矢。

　　從前三季度公開發布的各項指標、指數以及研究報告看，當前市場各方對小企業的現狀研判不甚明晰，對小企業的現狀與發展前景，看法存在分歧，審慎與樂觀并現。

　　一方面，中國制造業采購經理指數（PMI）、中小企業發展指數（SMEDI）顯示小企業各項經營指標劣化，景氣度下降，經營承壓。

　　從中國制造業采購經理指數（PMI）指數看，小企業PMI指數無論從當期水平、環比變動還是歷史走向，均明顯弱于大、中型企業，不僅顯露了小企業本身固有的弱質性，也凸顯了小企業生存壓力。總體看，大、中型企業基本還榮枯線上下波動，而小企業PMI與榮枯線的負向差在增大（見表一）

　　數據來源：WIND

　　中國中小企業協會發布的10月份中小企業發展指數（SMEDI）顯示，我國中小企業發展指數在連續4個季度上升后，已連續兩個季度下降。

　　另一方面，一些微觀調研分析對小企業運行持樂觀態度，認為小企業運行狀況良好。

　　經濟日報—中國郵政儲蓄銀行發布的小企業運行指數顯示，小企業運行雖仍在榮枯線之下，但發展態勢較好，呈現持續上升趨勢。盡管對小企業發展前景不乏樂觀的預期，但綜合國際國內形勢，小企業生存環境依然嚴峻是毋庸置疑的。

　　一是成本上升，經營壓力增大。

　　今年特別是三季度以來，國際大宗商品價格持續上漲，能源、原材料等生產要素購進價格持續攀升，疊加海運費飆升、人力成本剛性上升等多重因素，持續推升中小企業生產經營成本。反映為PPI不斷沖高，三季度末PPI同比上漲6.7%。

　　而小企業面臨的壓力明顯大于大中型企業。據國家統計局公布的工業企業經濟效益指標推算，9月末小企業營業收入、營業成本同比分別增長25.5%、25.83%，反映為小企業利潤增長遠不及大中型企業。

　　數據來源：據WIND數據整理。

　　由于小企業處于大中型企業中上游環節，上游原材料價格上漲明顯，下游需求增長乏力，小企業議價能力和成本轉嫁能力有限，利潤空間不斷受到擠壓。更為深刻的原因是，小型企業在經營轉型、產品創新研發方面不足，一旦外部需求放緩，產業鏈與供應鏈、物流受阻，勢必對小型企業成本與需求構成壓力。

　　二是訂單不足，市場需求承壓。

　　表一中的10月PMI分項指數顯示，小企業新出口訂單、在手訂單分別為41.3和41.5低位運行，且環比下降明顯，分別下降4.6和1.4個點。導致小企業出口新訂單下降原因主要有兩方面：

　　一是企業主動減少訂單。進入下半年以來，在國際大宗商品持續漲價背景下，全球運費不斷上行，中國運輸生產貨運指數同比增長1.5%（見圖一）。疊加原材料等成本上升壓力，小企業生產與銷售面臨較大不確定性。盡管由于疫情反復，東南亞等國的訂回流中國，表現為外部需求旺盛，但企業不敢大規模接單，擴大產能意愿不足，一些企業寧可暫緩接單。

　　數據來源：據WIND數據整理。

　　另一方面，隨著國際產業鏈供應鏈或逐漸修復，小企業面臨訂單轉移的壓力。雖然小企業各項運行指數疫情以來呈現持續上升態勢，小企業運行總指數44.5，為疫情以來最高，但總體仍在榮枯線之下。隨著我國在抗疫中率先復蘇所吸引的全球訂單勢必逐漸被分流。

　　三是回款減緩，資金鏈條趨緊。

　　從資金鏈看，小企業銷貨款回籠速度減緩，應收賬款增加，流動資產占用上升，資金鏈趨緊的態勢在逐漸增強。央行三季度企業家問卷調查結果顯示，三季度企業銷貨款回籠速度減緩，資金周轉速度變慢（見表三），導致企業資金鏈條趨緊。

　　數據來源：WIND

　　企業銷貨款回籠速度減緩意味著應收賬款的增加。《中國小微經營者調查2021年三季度報告》雖對小微企業發展態勢總體偏樂觀，但也指出，從現金流維持時間來看，三季度小企業現金流狀況維持平均值為2.9個月，償貸壓力明顯高于2020年。

　　四是匯率波動，匯兌風險增大

　　今年以來，人民幣處于不斷震蕩、升值過程中。人民幣兌美元匯率由去年末的6.5398升至11月25日的6.3856，累計升值2.42%。期間大起大落，4月1日回落到6.5739，5月末又快速攀升至6.3607

　　數據來源：WIND

　　人民幣匯率波動變化對外貿出口企業特別是小企業影響明顯。實際上，在當前國內消費低迷、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累計同比增速持續下滑背景下，小微企業的訂單主要依賴外需。而人民幣匯率的升值，對于生產低附加值出口商品、缺乏定價權的小企業壓力較大，其微薄的利潤空間很難經受住匯率波動帶來的匯兌損失風險。對于浙江以出口導向為主的小企業沖擊尤為明顯。這也從另一方面解釋了當前小微企業營收增加效益下滑的現狀。

　　五是資金寬裕，但有效需求不足。

　　今年以來，在國家相關政策引領與激勵下，金融機構切實加大對實體經濟的支持力度，精準支持制造業、小微企業等重點領域和薄弱環節，信貸結構持續優化，企業正常融資需求得到了較好滿足。

　　盡管市場上關于小微企業融資難的呼聲一直很高，各級政府部門也為解決小微企業融資難問題操碎了心。但客觀地看，當前小企業融資需求上升與有效需求下降的矛盾突出。一方面，如前所述，小微企業資金鏈條趨緊，貨期的延長、成本的上升、資金占壓的增加使部分企業融資需求增加。另一方面，從市場理性出發，小微企業的有效融資需求實際上是在下行（見下表四）：

　　央行三季度銀行家問卷調查反映，貸款需求總體呈現下降態勢。由于前期在各種紓困政策推動下，很多企業已經獲得大量普惠小微貸款支持，在未來預期趨落情況下，小企業在融資方面總體趨于謹慎。

　　在實踐中，這種貸款有效需求的下降，一方面表現為實體企業用信率較低。多家大中型銀行反映，今年以來公司類貸款提款量明顯下降，實體企業“節衣縮食”“儲糧過冬”意識強烈。另一方面，也出現民營新增投資流向貿易、金融、非工業生產等領域的趨勢。

　　從宏觀層面的貨幣供應量M1、M2增速及其剪刀差變動態勢看，也印證了實體經濟有效需求不足的現實（見圖2）

　　10月末，M1、M2同比分別增長2.8%和8.7%，M2與M1的剪刀差已擴大到5.9個百分點。這表明宏觀經濟走勢趨于疲軟， 微觀個體盈利能力下降，可選擇的投資機會有限，小微企業投資意愿下降。

　　顯然，當前小微企業面臨的困難并不止于上述五個方面，對小微企業的紓困需要宏微觀的統籌兼顧、相關部門的聯動。針對企業成本上升、應收賬款占用增加等實際，銀行機構應根據實際情況調整對企業的授信額度及期限的設定；對于企業訂單特別是外貿企業訂單下降的情況，銀行機構應充分利用現有的匯率避險政策工具，在不增加企業負擔、實現各方風險合理分擔、防范道德風險的前提下，更好地滿足小微外貿企業匯率避險需求，有效幫助小企業穩定預期。

　　這就需要金融機構平衡好風險防控與對小微企業紓困的關系，把服務小微企業與國家宏觀決策、自身發展更好地結合起來；把紓困小微企業作為促進共同富裕的最好切入口。金融機構既要放眼長遠，站在自身可持續發展角度來看待對小微企業的紓困，也要立足風控，要從分散信用風險視角看待服務小微企業。當然，需要清楚的是，小微企業到期是缺錢還是缺市場需求；支持小微企業也不應僅限于融“錢”，更需要融“智”。

　　(本文作者介紹：先后供職于工商銀行、人民銀行，現為銀行監管部門人士，長期負責小企業金融服務推進工作，潛心研究小企業金融服務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