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見領袖丨管濤(中銀證券全球首席經濟學家)
摘要:隨著疫情得到控制、全球經濟重啟,我國出口市場份額高企是暫時的。如果在出口高增長的景氣窗口,我們不能通過采取切實有效的措施,擴大國內投資和消費需求,實現內外需增長動能的轉換,則一旦出口景氣過去,我國“穩增長”的壓力將進一步加大。我們應該動態評估這一發展動態。理想的狀態是激發市場活力,通過穩市場主體,保住就業機會,進而拉動消費需求。
去年7月30日的中央政治局會議首次提出要“完善宏觀調控跨周期設計和調節”時,市場大都從實現穩增長和防風險長期均衡角度予以解讀。而筆者于去年8月18日發表專欄文章指出,隨著疫情得到控制,我國經濟正由大幅收縮轉向快速擴張階段,對此我們要考慮是沿用傳統的逆周期調節思路緊縮財政貨幣,還是按照跨周期調節思路繼續保持政策支持力度。
去年底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宏觀調控要保持連續性、穩定性、可持續性,保持對經濟恢復的必要支持力度,不急轉彎。這印證了前述判斷。今年以來,我國經濟繼續穩步恢復,一季度經濟實際同比增長18.3%,全年實現政府工作報告提出的增長6%以上的目標應沒有大的問題,而市場機構和國際組織普遍預測今年經濟增長8%~9%。今年將是我國“穩增長”壓力最小的時期。然而,隨著經濟增速回落,今年底明年初“穩增長”壓力有可能重新顯現。我們對此需要提前有所考慮。
今年GDP增速仍可能低于2019年
今年一季度我國經濟同比增速達到兩位數。剔除基數效應后,兩年復合平均增長僅為5.0%,低于市場主流共識的我國潛在經濟增長水平。當然,這里面隱含著一個較強的假設,即去年因新冠肺炎疫情沖擊造成的經濟損失,今年可以全部彌補回來。這在現實中未必合理,因為有些損失就是損失了。但是,從其他指標仍可能觀察到當前經濟恢復基礎不穩固的情況。
從通脹指標看,今年5月份,PPI同比增長9.0%,CPI同比僅增長1.3%,核心CPI增長僅有0.9%;前5個月,核心CPI累計同比增長0.3%,較2020年同期還低0.9個百分點。核心CPI低迷反映了國內消費需求的不足,制約了生產端與需求端之間的價格傳導,擠壓了中下游企業利潤,抑制了民間投資擴張的沖動。
從就業指標看,今年前5個月,新增城鎮就業574萬人,同比增長24.8%,但較2018和2019年同期的平均值少了31萬人,該缺口為今年以來最大。若考慮到去年因疫情沖擊未就業,今年視同應屆畢業生需要安排就業的高校畢業生,今年就業總量壓力應該不低于往年的1300萬人。就業是判斷經濟是否過熱的重要指標。而就業不足或是制約當前企業投資和居民消費意愿的重要原因。
從最新數據看,二季度消費和投資在繼續復蘇,但增速仍未恢復到疫情前的水平,而外需對經濟增長的拉動作用有可能開始回落。
今年前5個月,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同比增長25.7%,兩年復合平均增長4.3%,增速較2019年同期低了3.8個百分點,該缺口較一季度收斂了0.3個百分點;剔除物價因素后,實際同比增長24.7%,實際兩年復合平均增長2.4%,增速較2019年同期低了4.0個百分點,該缺口較一季度收斂了0.7個百分點。
前5個月,固定資產投資完成額累計同比增長15.4%,兩年復合平均增長4.0%,較2019年同期增速低了1.6個百分點,該缺口較一季度收斂了2.0個百分點;制造業固定資產投資完成額累計同比增長20.4%,兩年復合平均增長1.3%,較2019年同期增速低了1.4個百分點,該缺口較一季度收斂了4.6個百分點;民間固定資產投資完成額累計同比增長18.1%,兩年復合平均增長3.3%,較2019年同期增速低了2.0個百分點,該缺口較一季度收斂了3.3個百分點。
增速回落將是經濟恢復成色的“試金石”
經濟下行并非新冠肺炎疫情沖擊造成的。2019年底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明確指出,在充分肯定成績的同時,必須清醒認識到,我國正處在轉變發展方式、優化經濟結構、轉換增長動力的攻關期,結構性、體制性、周期性問題相互交織,“三期疊加”影響持續深化,經濟下行壓力加大。而上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還只是強調,經濟運行穩中有變、變中有憂,外部環境復雜嚴峻,經濟面臨下行壓力。
今年4月30日的中央政治局會議進一步指出,要辯證看待一季度經濟數據,當前經濟恢復不均衡、基礎不穩固。這意味著疫情并沒有消除影響我國經濟運行的結構性和體制性因素,相反有些制約因素作用可能進一步加大,突出表現為疫后經濟存在K形復蘇的不平衡狀況,如生產恢復好于需求、外需恢復好于內需、工業恢復好于服務業、大中小企業恢復好于中小微企業、上游企業恢復好于中下游企業等。
外需表現強勁是疫后我國經濟復蘇的最大亮點。然而,今年二季度這種情形可能有所改變。根據外匯局的最新數據,4、5月份,國際收支口徑的貨物和服務順差月均為1951億元,較去年二季度月均水平下降了38.7%。從現價看,外需對經濟增長拉動作用較上季已趨于減弱。好消息是,內外需錯配有所改善;壞消息是,因內需尚未恢復到疫情前的水平,有可能削弱經濟復蘇的動能。
“穩增長”需要提前謀篇布局
疫情發展繼續影響我國經濟修復的路徑。今年我國經濟若要實現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預測的8.4%的增長,意味著后三季度兩年復合平均增速不低于5.4%,全年兩年復合平均增速不低于5.3%;若要實現市場機構預測的9%的增長,則后三季度兩年復合平均增速不低于5.8%,全年兩年復合平均增長5.6%;如果要實現兩年復合平均增長6%(不低于2019年),則后三季度兩年復合平均增速不低于6.3%,全年同比增長不低于9.8%。
顯然,鑒于疫情防控形勢較年初有邊際上的好轉,前兩種情形實現的難度相對較小,但最后一種情形實現的難度較大。尤其是考慮到即便通過疫苗接種達到群體免疫,只要境外疫情蔓延尚未結束,按照我國高標準的防疫要求,疫情防控措施或將持續到明年。這既會抑制接觸性、密集性服務業和消費的復蘇和就業,也將影響投資和消費者信心恢復。
如果今年我國經濟增速只是達到前兩種情形,則無論從季度還是年度數據看,都還未回到疫情前的水平。唯有達到最后一種情形,則顯示經濟明顯走出了下行通道。而且,市場主流預測,明年中國經濟增速仍將低于6%。屆時,或如2019年底那樣,市場重現經濟增速“保六”之爭。其實,如果不“保六”的話,根據主要國際組織的最新展望,明年中國經濟增速大概率會略高于前兩年的復合平均,意味著中國經濟下行趨勢得到一定遏制。
對此,我們應該提前有所考慮,因為這涉及市場輿論引導和宏觀政策安排。經濟增速是否要“保六”各有利弊,而保有保的做法,不保有不保的做法。士氣可鼓不可泄。可能今年下半年,或遲或早,我們就要明確宏觀政策是否繼續堅持“三性”原則,還是開始逐步退出。同時,還要考慮,如果不強調“保六”目標的話,是否要像2019年那樣代之以“穩就業”目標。
當然,如果今年我們能落實好中央政治局會議的要求,用好“穩增長”壓力較小的窗口期,推動經濟穩中向好,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打通國內大循環、國內國際雙循環堵點,則明年我們經濟工作將處于相對有利位置。正如筆者近期在一系列專欄文章中指出的,今年我國外貿出口市場份額雖然仍有望抬升,但已低于去年后三個季度。隨著疫情得到控制、全球經濟重啟,我國出口市場份額高企是暫時的。如果在出口高增長的景氣窗口,我們不能通過采取切實有效的措施,擴大國內投資和消費需求,實現內外需增長動能的轉換,則一旦出口景氣過去,我國“穩增長”的壓力將進一步加大。我們應該動態評估這一發展動態。理想的狀態是激發市場活力,通過穩市場主體,保住就業機會,進而拉動消費需求。但如果實際進展不順利的話,應該提前有B方案,而不要臨時抱佛腳。
疫后經濟復蘇是全球性難題。去年8月份,美聯儲引入了“平均通脹目標制”的新貨幣政策框架。盡管近期美國通脹數據連續“爆表”,6月份美聯儲議息會議也大幅提高了今年美國通脹和經濟增長預期,但美聯儲強調繼續堅持貨幣寬松,直至充分就業和價格穩定目標進一步取得實質性進展。6月22日,鮑威爾出席聽證會時表示,當前美國面臨的通脹壓力較早前預計的更高但這是暫時性的,美聯儲不會“先發制人”地加息。他還表示:“只要完成復蘇仍需要時間,美聯儲將盡一切努力支持經濟。”6月24日,美國總統宣布,兩黨參議員就為期八年、總成本1.2萬億美元的基礎設施計劃達成了初步協議,其中5790億美元屬于新支出。
創新宏觀調控思路,支持全球經濟恢復依然在路上。
本文原發于第一財經
(本文作者介紹:中銀證券全球首席經濟學家)
責任編輯:潘翹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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