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財經意見領袖專欄機構 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 盧海

　　中美文化和制度背景大不相同。這些不同又會影響到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那么，它們對金融從業者又會如何影響呢？金融分析師，是一個高端、辛苦又令很多人向往的職業，明星分析師更是受到市場的高度認可。那么什么樣的分析師會成為“明星分析師”？人們通常議論的性別、外貌會是重要的影響因素嗎？在中國，在美國都一樣嗎？

　　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會計系盧海教授及其合作者帶著這樣的疑問，對此展開了研究并發表了論文。研究選取了2013年-2015年中國和美國的分析師樣本，檢驗性別、外貌和兩者交互作用對分析師被選為明星分析師的作用。研究發現，在美國，女性分析師更有可能被選為明星分析師，但美貌的美國女性分析師被選為明星分析師的可能性較小。對于中國分析師來說，結論恰恰相反。中國的女性分析師不太可能被選為明星分析師，但美貌的中國女性分析師能增加其被選為明星分析師的可能性。

　　這些發現表明美國對女性分析師的“美貌懲罰”和中國對女性分析師的“性別歧視”。來自競爭激烈的金融分析行業證據表明，性別和美貌偏見可能深深植根于文化和法律環境，很難被同等對待。

　　論文的標題為“Gender and beauty in the financial analyst profession：evidence from the United States and China“，發表在Review of Accounting Studies上。該期刊致力于發表對于會計學科有重要貢獻的理論、實證與實驗文章，是五大頂級會計期刊之一。

　　01在中國，女性分析師面臨“性別歧視”

　　在美國，60年代《民權法案》立法通過以前，公開的性別歧視形式很常見，比如在某一工作崗位發招聘時聲明更青睞的性別。雖然1964年的《民權法案》和隨后的相關立法禁止了這些公開形式的性別歧視，但是性別歧視在美國社會以更隱蔽的方式持續存在，例如一些美國公司支付給男性雇員的薪酬高于同等的女性雇員。與男性同行相比，美國的女性財務顧問更有可能失業，也不太可能找到新工作。

　　但由于金融分析行業的專業性，加之競爭激烈，薪酬豐厚，因此有理由推測專業知識與技能更有可能是評價分析師的主導因素，職業中性別歧視的影響會被削弱。研究也指出，美國女性分析師實際上更有可能跳槽到地位較高的券商公司，并有更好的職業發展，性別不會影響女性分析師的排名和跳槽券商公司的工作流動性。這些研究都表明，在美國，女性分析師的職業發展機會并不比男性分析師差。

　　相比之下，職場中公開形式的性別歧視在中國仍然很普遍。根據INSEAD在2018年的調查，86%的受訪者認為性別歧視在亞洲公司仍然普遍存在。超過三分之一的中國公司，在尋求受過高等教育的城市雇員時，招聘廣告上會表明首選性別。除了明顯的性別歧視外，中國還存在隱性的性別歧視?？偛吭O在性別歧視更嚴重地區的公司雇用的女性高管較少，女性高管的薪酬較低，同時比男性高管面臨更高的解雇壓力。

　　本研究表明，在美國分析師的樣本中，美國女性分析師的表現并不比男性同行更好，但比男性同行更有可能評為明星分析師。而在中國分析師的樣本中，中國女性分析師通常比男性表現得更好，但在評選明星分析師上并沒有更占優勢。

　　02在美國，女性分析師美貌溢價并不普遍

　　與性別偏好一樣，自20世紀60年代聯邦民權立法通過以來，美國雇主可能不會在招聘廣告中表明他們對外貌的偏好。然而，大量經濟學和心理學的文獻表明，美國勞動力市場仍存在隱性的美貌溢價。研究指出從普通工人到首席執行官，美麗的外貌都對應著更高的業績和工資。但同時以往也有研究表明在求職時，女性領導往往更喜歡吸引力低的女性求職者，而不是吸引力高的女性求職者。

　　在中國，公開在招聘廣告中聲明特定外貌首選是很常見的，許多中國公司在網上招聘時會對年齡、身高和形象有明確的要求，尤其是針對女性應聘者。例如，北京某一法院2015年發布的一份法院助理職位公告稱：“大專及以上學歷……外貌適中……35歲以下，女性”。一些大型科技公司會在招聘中宣傳其公司有“美麗的女同事”，利用公司現有女性員工的外表來宣傳其職位的吸引力。

　　本研究證明美貌溢價并不是在不同文化中普遍存在。在美國分析師樣本中，擁有美貌的分析師并沒有在明星分析師的投票中更受益。然而，在中國的分析師樣本中，擁有美貌的分析師更有可能被選為明星分析師。

　　03理解偏見，才能更好地解決偏見　　

　　本研究發現美國的女性分析師相較于中國更可能被評選為明星分析師。外貌在總體上不會影響美國女性分析師被評選的概率，美貌的女性不會因為外表獲得獎勵。雖然有研究指出美貌與許多正面特質都有關聯性，例如上進心、勤奮、自信、受歡迎度和智慧，但是在測試中并沒有發現美國分析師樣本中存在著美貌溢價。

　　與此形成對比的是中國分析師樣本中，在明星分析師投票時女性成為明星分析師的概率比男性小13.2%，遭遇到明顯的性別歧視。但美貌的女性分析師則更容易被選中。因為包括業績在內的已知影響投票的因素在回歸分析中得到控制，所以更有可能是未知的文化因素造成性別和美貌的不同影響。譬如美國華爾街有根深蒂固的“花瓶女郎”之偏見，美貌在明星分析師評選中可能反而是個負擔。

　　這一發現說明即使在金融行業這樣專業性強、競爭激烈的行業，也存在我們通常面臨的性別或相貌歧視。美國明星分析師年度評選的主辦方《機構投資者》雜志在其網站中介紹該研究時說“這是一種令人不安的偏見（Disturbing Bias）”。但盧海教授和其團隊卻有不同的認識：理解了偏見的存在，可以讓我們更好地解決這樣的偏見。兩年前國務院九部委發布《關于進一步規范招聘行為促進婦女就業的通知》，對就業性別歧視進行規范并引入懲戒性的規定，就是邁出了良好的一步。更重要的是，解決資本市場中存在的問題時，我們更不能忘了文化和制度背景，不同的國家可能有不同的問題和偏見。

　　(本文作者介紹：作為北大工商管理教育的主體，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是亞太地區最優秀的商學院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