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見領袖辯論財政赤字貨幣化

　　文/新浪財經意見領袖專欄作家 王永利

　　財政赤字貨幣化使用得當，有好的經濟社會效果，央行直接提供貨幣本身并不是問題。

　　面對急速爆發的新冠肺炎疫情對經濟金融和社會運行的猛烈沖擊，美、歐、日、英等很多國家緊急啟動大規模政府刺激計劃，其央行快速推動降息，乃至實施無限量QE等政策舉措加以應對，有效抑制了金融市場的劇烈動蕩和危機爆發。

　　在這種情況下，近期對中國是否應該推出大規模的經濟刺激計劃，以及由此產生的財政赤字，是否允許央行直接購買國債或地方政府債予以彌補（即財政赤字貨幣化）引發激烈的爭論。有人強烈反對，并強調這違反《中國人民銀行法》的規定，容易造成貨幣投放失控，引發貨幣濫發和嚴重通脹乃至貧富分化。

　　實際上，在經濟下行、通貨緊縮（企業和居民收縮負債，金融機構收縮貸款或規模債券）情況下，就需要采取逆周期的宏觀調控政策加以調節。傳統上，財政可以通過減稅降費、擴大開支等舉措，央行可以通過降準降息，擴大基礎貨幣投放，降低社會融資成本等舉措加以應對，刺激企業和個人擴大投資與消費。但到一定程度，如果宏觀政策難以刺激企業、個人和金融機構的積極性，最后就只能依靠政府直接出面擴大投資和國民救濟。

　　而在財政沒有結余的情況下，這就只能擴大財政赤字和政府負債。但政府負債率提高，又可能不斷推高其負債利率，增加其債務負擔，使其難以擴大負債。此時如果宏觀政策停止行動，整個經濟金融和社會運行就可能崩潰，爆發嚴重的金融危機、經濟衰退和社會動蕩。這是任何國家都難以接受的。

　　因此，最后只能把所有壓力集中到央行擴大投放的貨幣政策上，由央行壓低利率水平，甚至以零利率直接購買政府債券或給政府提供透支，實行財政赤字貨幣化（貨幣政策財政化）。

　　這種做法的原理是，財政政策主要是通過社會財富的重新分配維護經濟社會的穩定，但其稅費征收和財政開支是顯性的，直接涉及不同社會部門或階層的利益調整，很容易遭到被征管對象的強烈抵抗。而實施財政赤字貨幣化，實際上就意味著貨幣的貶值，通過無明確對象的最廣泛的貨幣貶值，實現大規模社會財富的重新分配，并通過財政擴大社會救濟而避免低收入階層因無法生存而鬧革命，實現經濟社會的穩定。一旦出現通貨膨脹的勢頭，財政與貨幣政策可以及時收縮（進入5月份美聯儲已在收縮購債規模）。只要不出現嚴重通貨膨脹并造成低收入階層難以存活，就不會出現重大社會問題，是維持經濟社會穩定成本最低的選擇。

　　這就是“現代貨幣理論”（MMT）的核心內容，也是面臨新冠疫情大爆發，美歐日英等國央行及時采取無限量QE，包括直接給政府無限量透支，保證了社會流動性的基本充裕，有效避免了同時爆發金融危機的根本原因。

　　所以，在信用貨幣體系下，越來越多的國家踐行MMT，實施財政赤字貨幣化（貨幣政策財政化）是必然的選擇，財政赤字貨幣化本身并不是不可行的問題。

　　現在問題的關鍵并不是央行能否直接買國債，甚至直接給政府提供透支（英國央行現在的做法，成本比政府發債由央行購買更低），關鍵是準確把握政府與市場的關系，準確把握政府（財政）是否需要擴大赤字、擴大多大的赤字，以及如何使用并保證這些資金使用的合理性、有效性。

　　只要財政赤字貨幣化使用得當，有好的經濟社會效果，央行直接提供貨幣本身并不是問題。

　　當然，央行直接購買國債或向政府提供透支，都是最后的無奈的選擇。只要企業、個人、金融機構愿意購買國債，央行就不應跑在前面，央行只能做最后貸款人。

　　這是對傳統貨幣理論與宏觀政策的重大調整。對此，中國不應簡單抵制，而需要從理論上弄清楚其必然性，需要修改的法規，應提前解決，并明確相應的審批流程和約束條件，以保證出現極端情況時，宏觀政策決策與實施的及時性，避免由于認識不統一而陷入爭論與猶豫，貽誤有限的窗口期。

　　所以，現在需要高度重視和準確把握的是，疫情到底會對經濟社會產生多大的沖擊，需要多大的政府刺激力度，政府如何使用這些資金，保證資金使用的合理性、有效性。

　　(本文作者介紹：前中國銀行副行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