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財經意見領袖專欄作家 徐奇淵、張子旭
復工以來,各地消費券政策引發了廣泛關注。一方面,消費券起到了刺激需求的作用。在供給恢復快、需求恢復慢的情況下,工業產成品庫存快速上升。1季度工業產成品實際增速為15.5%,達到5年來的新高。在此背景下,各地消費券的推出,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撬動消費需求。
另一方面,消費券也對特定人群起到了紓困作用。根據官方數據,1季度失業壓力加大,3月就業人員規模比1月份下降6%以上,約18.3%的就業人員處于在職未上班狀態。在此背景下,一些地方政府向限定人群發放消費券,有的地方還規定了向困難人群提供消費券的總體金額。
但是既要實現刺激、又要實現紓困,同一項政策難免要做出權衡。對于這兩個不同目標,本文并不試圖做出價值判斷,而是試圖梳理現實:當前消費券政策的效果如何,在刺激、紓困兩方面能夠起到何種作用?
消費券規模較為有限
根據公開信息進行統計,本文只對42個城市數據進行分析,各省級單位數據通常缺乏足夠的細節而未計入,截至時間為4月27日。在此基礎上,對已經公布消費券發放細則的42個城市進行統計,結果顯示:共計已經發放各類消費券65.2億元。按常住人口計算人均金額為19.6元,中位數為8.9元。其中僅有29%的城市人均金額在30元以上。假設消費券的乘數效應在2-3之間,則總體效應為200億元或以下,對比35萬億左右的居民消費支出,消費券對總體消費的刺激作用可能較為有限。另外,某省的消費券金額可能較大,但是其并未給出消費券總金額等細節,且有相當部分透支了未來的節日慰問金,因此沒有納入分析。而且即使納入,消費券的相對規模也仍然較為有限。
經濟越發達的地區,人均消費券金額越高
數據說明:(1)人均消費券=所在城市發放消費券總額/2019城市人口數量,缺乏數據的情況以相近年份數據替代。(2)由于部分城市缺少人均可支配收入數據,因此使用2018年人均GDP數據進行分析,缺乏數據的情況以相近年份數據計算。(3)剔除了溫州和鄂爾多斯,因為前者人均可支配收支排名顯著低于人均GDP排名,而后者恰恰相反。(4)沒有計入某省。因為該省發放消費券是以省級為單位,和其他城市為單位的口徑不統一。另外,該省并未給出消費券總金額數據。(5)剔除了杭州,因為杭州的人均消費券達到162元,遠高于其他城市,加入杭州該圖無法清晰顯示其他城市。另外,加入杭州后不影響分析。數據來源:根據國家統計局,和新聞進行整理。消費券數據截至2020年4月27日晚。
消費券政策也有地區分化
當前的消費券政策,由各個城市分別出臺,由于各地財力不同,呈現出了地區分化。總體上,經濟越發達的地區,其發放消費券的人均水平就越高。剔除溫州、鄂爾多斯后的40個城市,人均消費券金額與人均GDP相關系數達到0.4。簡單的線性回歸,也揭示了人均GDP對人均消費券發放金額具有統計意義上顯著的解釋力。其中,消費券人均水平較高的城市,除了武漢疫區之外,一般集中在廣東、江蘇、浙江這些發達省份。而欠發達省區或城市,其發放的消費券人均水平也往往較低。目前所有發放消費券的42個城市,其人均GDP的均值為9.4萬元,顯著高于2019年全國人均GDP均值7.1萬元。這意味著,沒有發放消費券的城市,經濟發展水平普遍更低。
這顯示出,消費券政策在地方層面的各自為戰現象突出,缺乏全國層面的協調。對于各個城市而言,依據自身財力發放消費券,可以在一個城市的范圍內進行紓困,有其合理性。但是從跨地區的視角來看,中西部地區有更多的困難人群,以及返鄉待崗的農民工,而中西部地區的消費券發放力度恰恰相對較弱。因此,當前的消費券政策缺乏統籌協調,未能起到跨地區平衡、紓困的作用。
消費券發放側重于疫情沖擊最大的行業
當前的消費券政策使用,一般都有對行業的限定。從42個城市的消費券政策來看,主要側重于餐飲、零售和文旅三大行業。在這三個行業投放消費券的城市數量占比,分別達到了81%、73%和48%。這與疫情對消費行業的沖擊,具有高度一致性。1季度的服務業增速中,住宿和餐飲業、批發和零售業、旅游業等都受到了較大沖擊。其中,前兩個行業在1季度的增加值增速分別為 -35.3%、-17.8%,是服務業中遭受疫情沖擊最大的兩個細分行業。旅游業在國民經濟核算中沒有單列的分類,但與之相關的交通運輸業也有顯著下滑。從這一角度來看,消費券政策的出發點,主要是從行業、企業層面考慮更多。
消費券限定使用的行業比例:42個城市的數量占比
消費券發放惠及城市居民,但農村和困難人群得益受限
42個發放消費券城市中,15個城市提出了針對特定人群發放消費券,包括特困人員、低保人員和孤兒等,5個城市還給出了對限定人群發放消費券的金額,占比最高占總金額的15.3%,最低0.9%,中位數10%。但是由于以下原因,消費券難以真正惠及農村和困難人群。
其一,消費券金額有限。前文已經提到,按常住人口計算,42個城市的消費券人均金額為19.6元,中位數8.9元。雖然有的城市對特定人群有數百元的支持,但對于困難群體來說,這仍然是杯水車薪。
其二,交通距離和成本不利于農村消費者。對已有的消費券使用細則進行觀察,許多地方發放的專屬消費券限定在城市中心商圈的商鋪使用,從而將消費券使用區域限定在城市中心。根據不完全的信息披露,有7個城市要求必須到現場消費,不允許同城外賣與同城配送行業進入。在消費券金額有限的情況下,農村人群面臨的交通成本更高,這導致消費券的發放難以真正惠及農村消費者。
其三,限制條件過多。部分城市對消費券施加了各種限制條件,例如某城市420萬元的餐飲消費券,僅限定13家餐飲企業使用。個別城市消費門檻設置過高,例如滿800減50。還有一些地方,發放消費券重點面向非基本民生行業,例如某城市的汽車消費券金額占比高達69%。考慮到以上情況,消費券的紓困作用也較為有限。
其四,各地消費券幾乎都通過數字平臺發放,要使用手機支付進行消費。對于老年人、沒有電子支付手段的困難人群,這也構成了技術上的門檻。而這部分人群往往最需要消費券紓困。因此,需要考慮線上與線下發放方式相結合。
當前的消費券政策存在的問題
消費券政策重點以紓困重點行業為主,但總體金額小。同時,除個別地方外,幾乎所有地區的消費券都采用滿減形式、限定具體行業,促銷性質較為濃厚、價格效應多過收入效應。因此,這些政策實際能起到的刺激和撬動效應都較為有限。
在空間上,地方政府基于自身財力、各自為戰。其結果是,東部地區、發達省份力度較大,而中西部、欠發達省力度明顯較弱。同時由于前述原因,消費券難以真正惠及農村消費者的困難人群。不論是從空間、還是人群角度來看,紓困效果都難達預期。就業是滯后變量,失業人群在就業市場的匹配也需要時間,尤其是非正規就業人群如何紓困也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在此背景下,消費券政策需要起到何種作用,仍然是一個有待討論的問題。
(本文作者介紹: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研究部主任、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研究員。)
責任編輯:張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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