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財經意見領袖專欄作家 劉明彥
當前企業杠桿率比居民杠桿率更值得警惕,同時降杠桿需要用市場化手段,應該一戶一策,不可搞一刀切。
最近央行報告及媒體文章都在關注居民杠桿率(居民負債/GDP),指出居民杠桿率持續上升擠壓消費,在新興市場經濟體中已無出其右,同時居民杠桿率增幅值得警惕。由于警惕居民杠桿率過快上升,旨在防范金融風險和避免進一步對居民消費形成負面影響,將有利于“穩增長”目標的實現。但是,實體經濟部門中包含居民、非金融企業和政府,2019年三季度末,它們的杠桿率分別為56.31%、155.62%和39.21%(萬得數據庫),企業的杠桿率幾乎是居民的三倍,為什么單單居民的杠桿率就值得警惕,而不是杠桿率更高的企業?當然這主要出于對房地產價格的調控,但是我們認為,當前企業杠桿率比居民杠桿率更值得警惕,同時降杠桿需要用市場化手段,應該一戶一策,不可搞一刀切。
從國內部門間比較和國際視野看,中國居民杠桿率處于合理水平
從中國實體經濟部門間的杠桿率比較看,中國最需要警惕的是企業杠桿率,而不是居民。圖1顯示,自2010年至2019年三季度,非金融企業杠桿率從117%升至156%,上升39個百分點;居民杠桿率從26%升至56%,增長30個百分點;政府從33%升至39%,僅增加6個百分點。即不管是從杠桿率的絕對值還是增幅看,企業杠桿率都遠高于居民,因而未來可能帶來風險的是企業,而不是居民。
從在金融機構的存款余額看,居民存款余額顯著高于企業,即從整體看,居民償還債務能力遠高于企業。圖2顯示,自2010年1月至2019年10月,居民在金融機構的儲蓄存款余額從26.32萬億元增加至79.53萬億元,期間企業存款余額從20.67萬億元升至57.07萬億元,其中居民存款占GDP比例為88%,企業存款占GDP比例為63%,前者顯著高于其杠桿率,后者僅為其杠桿率的四分之一,因此,從整體上看,居民杠桿率的安全性遠遠高于企業,當前銀行業的不良率數據也證實了這一點,企業貸款的不良率遠高于個人貸款。
從國際視野看,中國企業杠桿率顯著高于美國及發達經濟體,而居民杠桿率則大幅低于美國及發達經濟體。圖3顯示,2010年一季度至2019年一季度,美國的企業杠桿率在66%至75%之間,發達經濟體杠桿率則82%至93%之間,保持相對穩定,而中國企業杠桿率則升幅巨大,從120%升至162%,目前回落至155%,大約是美國的兩倍,比發達經濟體整體高出65個百分點;同期居民杠桿率方面,圖4顯示,中國居民杠桿率從26%升至54%,美國居民杠桿率從94%降至75%,發達經濟體的從80%降至72%,盡管從趨勢上看,中國居民杠桿率上升幅度較大,但從絕對水平看,目前中國居民杠桿率僅為美國的三分之二,發達經濟體的四分之三。當然中國居民杠桿率如果和新興市場的巴西等國相比,中國居民杠桿率相對較高,但巴西已經陷入“中等收入陷阱”不能自拔,經濟增長僅為1%,而中國增速保持在6%以上,兩者不具有可比性,加之中國將邁入中等發達國家水平,不應將貨幣危機頻發的新興市場國家作為參照對象。
在經濟下行背景下,中國降低居民和企業杠桿率面臨諸多障礙
由于杠桿率=債務/GDP,因而從理論上講,降杠桿率主要有以下選擇:一是在GDP不變的情況下,通過破產重組、債轉股等方式減少債務規模,縮小分母使杠桿率下降;二是在債務規模不變的情況下,通過市場化的經濟改革(比如減稅和改善對財產權利的保護等)來優化經濟結構、提升生產效率,從而使經濟實現快速增長,即做大分母,降低杠桿率;三是實施大規模量化寬松政策,并伴隨較低的利率(歐洲央行已實施極端的負利率),通過大幅通脹來稀釋債務負擔,即實現名義GDP增速遠高于債務增速,使兩者比率下降,實現降杠桿率的目的。在經濟下行壓力加大,國際貿易環境面臨不確定性的當下,不論是降低實體經濟的宏觀杠桿率,還是壓縮居民或企業單一部門的杠桿率都面臨一系列障礙。
降居民杠桿率盡管符合抑制房價上漲的政策意圖,但并不利于金融機構資源配置效率的提升,同時會進一步推高企業杠桿率。目前強調警惕居民杠桿率的理由是居民貸款主要用于購房,其杠桿率上升會推升房價,不符合控制房價上漲的政策意圖。但從金融機構追求資產的安全性、流動性和盈利性角度看,當前居民貸款(銀行稱為零售貸款或個人貸款)中的按揭貸款由于有抵押物,平均不良貸款比率在0.5%以下,消費貸和信用卡貸款的不良率相對較高,但居民貸款整體不良率維持在1%左右的較低水平,顯著低于1.89%的整體平均水平。反觀企業貸款(銀行稱為對公貸款或批發貸款)整體不良率超過2%,尤其是批發和零售業、制造業的貸款不良率超過4%,即企業貸款的風險明顯高于居民貸款。因而,抑制居民杠桿率,通過限貸、限購等行政手段降低居民貸款增速,引導更多資金流入非金融企業,雖然這有利于經濟增長,但也進一步推升企業的杠桿率,從2018年底的152%升至2019年一季度末的155%,升幅約3個百分點。
在“保增長”和防范系統性金融風險的背景下,不管是通過信貸政策調整還是破產重組、債轉股等方式債務減免降低企業杠桿率都面臨困難。目前非金融企業的負債規模約為140萬億元(其中貸款97萬億元),約為2018年GDP的155%,由于債務需要支付利息,這意味著即使企業債務本金不增加,僅利息也將使規模有5%左右的增幅,如果企業營收不足以支付利息,那么企業的債務會不斷膨脹,再考慮到眼下GDP增速在6%左右,可能低于企業債務的增長速度,這預示著未來企業杠桿率還會進一步攀升。而中國企業債務之所以能膨脹到如此巨大的規模,是因為有一批長期經營虧損依靠貸款續命的“僵尸企業”,這些企業通常是國有企業,如果讓這些企業依照市場規則破產、重組,則其部分債務將得到減免,但金融機構將會很受傷,尤其是銀行,其不良率將大幅上升,甚至會觸發系統性金融風險,而避免發生系統性金融風險則是政府的底線。加之國有企業(包括國有銀行)的軟預算約束和激勵機制缺乏的缺陷并沒有克服,因此短期降低企業杠桿率并不現實。
理性看待中國企業高杠桿率,金融機構應遵循市場化原則,實行“一戶一策” 配置資源,而不應該依據實體經濟部門進行“一刀切”。
目前中國企業杠桿率是美國的兩倍,但中國經濟增速也是美國的兩倍,表明企業高杠桿率對經濟增長的負面影響并不像理論分析那么嚴重。在中國經濟下行壓力加大的當下,政府需要加大減稅、降費的力度,使政府稅費收入總量同比顯著下降,同時通過發行國債加大財政赤字,提高政府的杠桿率,從而使企業盈利和居民收入顯著增加,這將提升企業、居民償還債務的能力,減輕對債務融資的依賴,逐步降低其杠桿率。而金融機構應運用自身的專業能力識別風險、發現商機,把資金配置到那些經營最有效率的企業和財務穩健的居民,這樣才能提升社會資源的配置效率,促進經濟的增長,在經濟快速增長中降低中國的宏觀杠桿率。
(本文作者介紹:對外經濟貿易大學研究員。供職于中國民生銀行。)
責任編輯:陳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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