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杠桿政策不能簡單粗暴

2018年06月07日07:36 作者:王軍

　　文/新浪財經意見領袖專欄（微信公眾號kopleader）專欄作家王軍

　　當前，宏觀調控除了要強調政策的連續性與穩定性，還要更加注重政策的靈活性、前瞻性和協同性，避免政策過于簡單粗暴，以及多重政策之間的矛盾和沖突。

去杠桿政策不能簡單粗暴

　　2018年以來，中國經濟總體表現平穩，供應端和需求端、價格、就業等主要指標基本保持平穩態勢，新舊動能轉換仍在繼續，中國經濟正逐漸由過去的產業鏈、價值鏈的中低端向中高端邁進。但也面臨著一些新的矛盾和問題。從國內來看，需求不足所導致的經濟下行壓力始終存在，受宏觀資金面緊縮影響，一些企業經營出現困難；從國際來看，中美貿易摩擦尚未平息，全球貿易戰又有升溫跡象，外部市場將面臨更多的不確定性。

　　在此背景下，4月23日召開的中央政治局會議提出，“注重引導預期，把加快調整結構與持續擴大內需結合起來，保持宏觀經濟平穩運行”。這是一個重大的政策信號，意味著未來一個時期，在繼續加快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推動經濟結構調整的同時，為熨平經濟周期性波動，有效應對市場出清過程中的內外部沖擊，需要強調需求側的管理和調控，通過持續擴大內需來保持經濟運行的平穩健康。

　　高度重視經濟金融下行清算期的系統性風險

　　在2017年7月召開的全國金融工作會議上，習近平總書記曾經指出，我國經濟金融進入下行清算期。在這樣一個特殊和關鍵的時期，需要高度重視和防范由于去杠桿、去泡沫、嚴監管及貿易戰等內外部沖擊所帶來的系統性風險釋放。

　　隨著金融條件的收緊和調控不斷升級，以及地方政府清理債務和去杠桿，房地產投資和基建投資增速都出現放緩。前4個月房地產投資雖維持較高水平，但無論是開發投資、新開工面積、竣工面積增速均出現明顯回落，商品房銷售面積及銷售額也是持續回落，顯示房地產銷售端受到調控有所收縮。

圖1 固定資產投資與房地產投資及銷售同比

　　消費方面，雖然一季度表現亮眼，但4月消費品零售不及預期，消費需求不足跡象有所顯現。受政策變化和調控影響，未來汽車、房地產相關消費的增長有可能不及預期，出現持續回落。

圖2 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與乘用車、商品房銷售同比

　　綜合來看，近期高頻數據的回升和4月部分數據超預期很可能受短期擾動影響，不能說明經濟出現明顯上行趨勢，實體經濟需求疲弱成為目前的主要風險。

　　盡管當前中美貿易摩擦尚未對我國進出口產生明顯影響，但不排除曠日持久的談判及其擴大化所可能引起的出口環境惡化、外需波動、市場損失、失業增加、價格上漲等負面影響，目前國內資本市場已經受到貿易摩擦的巨大沖擊，未來走勢仍令人十分擔憂。

　　金融業疾風暴雨式的去杠桿和信用收縮使得實體企業風險暴露問題愈發嚴重。從債務融資角度看，去杠桿、嚴監管客觀上造成流動性緊張、市場利率上升和企業融資難、融資貴，從而對實體經濟帶來一定的沖擊，今年以來不斷爆出知名大企業的信用違約事件就是一個例證。

圖3 逆回購利率走勢

圖4 常備借貸便利（SLF）利率走勢

圖5 中期借貸便利（MLF）利率走勢

圖6 金融機構一般貸款利率走勢

圖7 社會融資規模與銀行業總資產同比

　　盡管股權融資成本難以直接觀察，但企業上市難度加大，融資規模受限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前5個月IPO審核通過率只有53.5%，從去年的過于寬松（過會企業165家，過會率86.5%）又搖擺到今年的過于緊縮（過會企業53家，過會率53.5%），政策隨意性較大，市場預期不穩。

圖8 首發A股籌資累計及境內籌資累計同比

　　以擴大內需應對市場出清中的內外部沖擊

　　在追求高質量發展的今天，重提擴大內需絕不是要走過去大規模刺激和放水的老路，而是要重點解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其中，重點要圍繞消費升級、民間投資和鄉村振興三個方面展開。

　　我國已進入中等偏上收入國家行列，未來消費規模的擴大和消費結構的升級，將是新時代中國經濟最大的新動能，這也是解決新時代基本矛盾、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的必然要求。

　　概括來講，未來消費升級應主要實現從有到好的品質升級，從有形到無形的服務升級，從讓別人羨慕到讓自己快樂的體驗升級。以休閑旅游、動漫出版、影視游戲、演出展覽等為代表的文化娛樂領域新的消費業態和消費模式將層出不窮；品牌消費、信息消費、服務消費、體驗消費等新興中高端消費有望迎來政策扶持并成為新增長點，交通出行、旅游住宿、餐飲外賣等升級類消費也將迅速興起；教育培訓、醫療衛生、生態消費與污染防治、健康養老、住房保障等人民群眾最為關心的痛點領域的美好生活需求亟待滿足。為此，需要為消費升級營造更加高效的環境和制度，適當擴大進口，取消生育限制，持續增加居民收入，推動收入分配改革，尤其是增加中低收入者的收入，使居民可支配收入能保持與經濟增長和財政收入相匹配的合理均衡的增長，以適應消費的合理增長和逐步升級，避免年輕人因受制于高房價和低收入而被動地陷入消費降級的窘境。

　　民間投資是經濟內生動能的重要來源，企業及企業家精神是經濟轉型升級的核心原動力。中國經濟的結構調整和內需擴大需要持續激發民間投資的活力和潛力，通過制度創新不斷激發和保護企業家精神。

　　讓民間資本活力充分釋放，首先是要確保企業的財產權和知識產權得到有效的保護，確保市場統一開放、競爭有序，沒有被行政過度干預和分割封鎖，確保市場能夠在資源配置中起到決定性作用，要持續優化企業家成長環境，破除束縛企業家精神發揮作用的思維局限和制度藩籬，充分調動和保護企業家的積極性、主動性、創造性；讓民間資本活力充分釋放，應強化政策落實和推進，把現有的各項鼓勵政策具體化、細化，并有的放矢解決政策執行中的問題；讓民間資本活力充分釋放，要發揮改革的引領作用，打破壟斷，消除各種隱性壁壘，拓寬民間投資領域和空間，推進融資渠道市場化，降低各種顯性和隱性成本，特別是重視降低日益走高的融資成本，提升資本回報率；讓民間資本活力充分釋放，必須堅持市場導向、市場驅動，讓市場來選擇新技術、新產品、新業態、新模式、新增長點，讓傳統產業加快升級、新興生產力加快成長，讓一切聰明才智競相迸發、一切創新源泉充分涌流。

圖9 固定資產投資及民間投資、制造業投資累計同比

　　沒有鄉村的全面振興，就沒有高質量發展和全面小康社會的建成，鄉村的各項需求始終是國內需求的短板。廣袤的鄉村大地，迫切需要財政、金融等多方活水的深度滋潤，以不斷提高農業經營規模、農業生產效率和農民收入。

　　要從全國到省，到市縣鄉，全面落實鄉村振興戰略規劃，細化實化工作重點和政策措施，積極部署若干有助于擴大內需的重大工程、重大計劃、重大行動，結合精準脫貧的攻堅任務，實現農業農村現代化，實現城鄉、區域的協調發展，實現全國內部大市場的形成。可考慮設立農村基礎設施及公用事業投資基金，加大對鄉村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的投資力度，引導社會資金大幅增加農田水利建設、中小河流治理和小型水庫除險加固，道路、供水、供電、污水和垃圾處理，教育、醫療、社會保障等方面的投入。建立健全服務鄉村振興戰略的金融支持體系，重點加強貧困地區移動通訊網絡建設，推廣數字化普惠金融服務，鼓勵金融機構發展農村金融業務，監管部門應積極鼓勵、引導和支持縣級以下銀行網點的設立，放寬支農以及扶貧再貸款實施銀行范圍和標準。支持農業產業化龍頭企業大力拓展投融資渠道，著力強化資金要素投入保障，切實加大對農業產業化龍頭企業直接融資的支持力度，以實現以點帶面效果。

　　加快開放主動管控外部沖擊帶來的風險

　　這一輪中美貿易戰帶給我們的啟示是深刻的，中美過去穩定、平靜的經貿關系可能已發生實質性變化，中美貿易摩擦只會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未來“摩擦、斗爭、妥協、再摩擦、再斗爭、再妥協”的循環將成常態，而且，中美兩個大國之間的全面競爭和博弈將更聚焦于長期戰略利益而非短期商業利益。

　　為此，中國應保持足夠的清醒和冷靜，認清差距，保持定力，繼續擴大開放不動搖，在開放的環境下加快自主創新，主動管控各種外部沖擊。繼續通過開放打破國內某些行業長期以來形成的行政壟斷，逐步降低更多行業對于外資準入的門檻和壁壘，把準入前國民待遇和負面清單制度推向全國。同時，繼續改善知識產權的相關商業環境。徹底反思和拋棄只重視出口的“重商主義”理念，繼續采取適當擴大進口、實現貿易平衡的措施和政策，減少對于出口企業的過度補貼和傾斜，降低更多消費品的關稅和非關稅壁壘，讓中國民眾也能更多地通過進口，而非旅游、海淘、代購來享受到全球高質量的產品和服務。同時，要堅持實行貿易多元化戰略，尋求與更多國家更廣泛的貿易與投資合作，打破某些大國對我的戰略訛詐與威脅。

　　宏觀調控需更加強調前瞻性和協同性

　　當前，宏觀調控除了要強調政策的連續性與穩定性，還要更加注重政策的靈活性、前瞻性和協同性，避免政策過于簡單粗暴，以及多重政策之間的矛盾和沖突。以近年來的去杠桿政策為例，較大力度的去杠桿無疑全面收緊了金融條件和金融環境，事實上是通過緊縮貨幣信貸和提高利率的政策組合實現了去杠桿的目標。但與此同時，也不可避免地帶來一些破壞性的效果，如好杠桿下降、壞杠桿上升的結構性變化，又如資本市場的下跌，還比如企業違約率和銀行不良率的上升。去杠桿疊加嚴監管，使得這些問題變得更加突出。這一輪違約企業已從國有企業變為更多的民營企業和上市公司，這些過去普遍被認為信用較好的企業的違約引發了市場的廣泛關注和擔憂。同時，這一輪的違約不僅發生在債券市場，也發生在銀行信貸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