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意見領袖專欄作家 李庚南

　　企業家精神是一個歷久彌新的話題。6月27日至29日，在天津舉辦的第十四屆夏季達沃斯論壇上唱響了“企業家精神：世界經濟驅動力”主旋律。論壇呼喚以創新、擔當、合作為底色的企業家精神，為瀕臨衰退的世界經濟注入動力與信心，復蘇提供動力。在當前世界經濟面臨多重危機挑戰、國際社會亟需加強全球合作的時候，重提企業家精神具有特別的意味，可謂“恰逢其時”。

　　何謂企業家精神？

　　企業家精神是企業家作為一個特殊群體發揮其社會作用所必備的共同特征，是其價值取向、知識體系和素質能力的集中體現，它既抽象又具體，聚合了創新、冒險、堅韌、誠信、責任、擔當、進取、合作等特質元素。但在對企業家及企業家精神內涵具體的詮釋方面，不同文化背景的國家和地區有著不同的理解，同一文化背景下理論界、實務界、政府部門等社會主體觀察的視角也各不相同、各有側重。

　　總體上看，企業家精神首先體現的應該是企業家誠實守信的品質，這應該是是企業家精神的前提和底蘊所在；其次，應該是一種價值觀，創造利潤，奉獻愛心，回報社會應該成為企業家的初心和使命；再次，應該是一種創新理念和創新能力，作為企業家要有新思路、新策略、新產品、新市場、新模式、新發展，這是企業家精神的靈魂所在。此外，冒險精神、準確判斷、果斷決策、堅韌執著等則從不同維度描繪著企業家應有的特質。

　　但在不同時期、不同市場及不同領域，對企業家精神的期許各不相同。比如，面對經濟衰退、氣候變化等全球性挑戰，企業家需要有國際視野，樹立合作共贏的理念，摒棄零和博弈的思維，加強國際協作。在一些特別領域，比如AI領域，需要企業家們既要有不斷探索創新的精神，“與時俱進，擁抱人工智能革命，提高人工智能水平”；又需要強化合作精神，在如何放大大模型作用、惠及更多企業、跨越語言障礙等方面加強合作，讓大模型訓練企業的小模型。在關注大模型的安全性、重視趨利避害方面，不僅需要加強政府的監督，更需要企業家的的責任擔當，自覺管控大模型生成的內容。

　　如果站在全球的視角，從促進世界經濟復蘇的角度看，當前企業家顯然尤其需要的是創新精神，需要“在創業創新創造上的敏銳眼光、不懈追求和非凡的行動力”。但如果站在一個相對中觀的角度，如站在近2億股民的A股市場看，我們對上市企業的企業家精神諸多特質的期許自有A股的訴求。

　　A股呼喚怎樣的企業家精神？

　　毋庸置疑，對于A股而言，尤其呼喚企業家精神。那么，A股市場呼喚怎樣的企業家精神，或者換言之，A股缺乏怎樣的企業家精神？盡管論壇更側重從企業家創新能力探討發展驅動力，但并非認為誠實守信、責任擔當是其次的要求，而是潛意識把其作為企業家應具備的潛質。無論如何，誠實守信、責任擔當，始終是作為企業家最基本的精神。對于以信用為基礎的證券市場而言，信用理當是上市公司企業的根本色。誠實守信、回報股東是市場的核心驅動力。對A股市場尤其如此。

　　A股自開市以來30多年，上證指數步履瞞珊。上證指數自2007年10月16日創下6124高點后，基本圍繞3000點上下波動。2007年10月16日至2023年6月28日，上證指數累計跌幅達47.92%，深證成指累計跌幅達44.25%。相比之下，在同一時間軸點，主要市場經濟國家股指紛紛創新高，美國道瓊斯工業指數、納斯達克指數累計漲幅分別達143.32%、391.76%，其他市場即使俄羅斯、韓國等也均有俗表現（見下表）。

數據來源：WIND數據整理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蛟S股指高低并不完全等同于賺錢效應，但至少詮釋了市場的總體投資價值。在對不同股票市場的對比中，我們難以掩飾的是對A股市場步履維艱的焦慮。A股何以始終處于“雪擁藍關馬不前”的尷尬？需要反思的是，我們的市場、上市公司究竟缺什么？

　　A股一路走來的跌宕起伏，反復提醒我們：A股呼喚真正的企業家精神。市場的起起伏伏并非僅是市場的事，而是與市場上萬家上市公司企業家的精神、行為休戚相關的。換言之，企業家精神的聚合決定了整個市場的精氣神！顯然，我們的上市公司中不乏具有創新精神、拼搏精神的企業，但在誠實守信、責任擔當方面，A股顯然底蘊不足。A股徘徊不前的根本原因，在于一些上市公司缺乏基本的誠信精神，虛假披露、內幕信息等杜而不絕；在于一些上市公司缺乏基本的責任意識、回報意識，“上市—減持”成為上市企業家的基本“理念”。不分紅、少分紅被視為平常，對投資者的貢獻視為當然。近年來A頻現的違規套現，上市企業股東在市場波動時大肆減持等行為，恰是忽略企業的社會責任、缺乏企業家精神的表現。

　　這恰是阻礙A股向上、持續健康發展的根本因素。當我們在指責A股散戶的投機性、非理性的時候，上市公司的企業家更需要反躬自省：是否真的具備上市公司應有的企業家精神嗎？

　　如何培育A股的企業家精神？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雖然企業家精神的培育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但我們不能聽任其“漫長”地過渡，而需要通過制度創新來催化這一過程。在注冊制框架下，亟需從制度層面引導和督促上市公司培育誠實守信、責任擔當的企業家精神。

　　一是通過嚴格落實信披機制，將不誠信者擋在市場之外，將不誠信者“掃出”市場，并付出應有的承重代價，使誠實守信成為上市企業家應具備的基本特質。

　　與核準制相比，注冊制突出以信息披露為核心，注重提高發行人信息披露的真實性與透明度，由投資者自行進行價值判斷，真正把選擇權交給市場。這就需要通過更嚴的監管，強化上市公司信息披露監管，壓實上市公司、股東及相關方信息披露責任。促進上市企業形成“敬畏市場、敬畏法治、敬畏專業、敬畏風險”的理念，引導上市公司誠信經營、守正創新，大力弘揚“合規、誠信、專業、穩健”的行業文化。在注冊制之下，對于上市公司應該形成一種“寬進嚴出”的機制，即對于違規、經營混亂的符合退市情形的上市公司，即使令其退市，也要讓其付出更實質性的代價，如對退市企業今后的貸款、發債等融資活動應予以“差異化”安排。唯有讓上市公司對退市之恐懼甚于股民的時候，退市制度才能真正產生震懾力。同時，應將風險關口前移，對“帶病闖關”的發行人也應有相應的制裁措施，不能允許一查就撤、一撤了之。不僅應對“一查就撤”的發行人開展現場檢查，還應對保薦機構開展調查，核查保薦機構在保薦過程中是否勤勉盡責，以此增強企業及相關主體對上市的敬畏。

　　二是通過強化上市公司分紅機制，逐漸強化上市公司企業家回饋投資人的理念。不講回報、不兌現回報的公司不配上市，不配使用投資者的資金。

　　股市存在的初衷應該是上市公司通過股權融資方式獲得更好、更大發展機會并最終獲得較好發展，同時積極主動回饋投資人。這應該是股市運行的基本邏輯，也應是上市公司應有的初心。如果忘卻這一初心，終究會遭遇投資人以腳投票。

　　需清楚的是，股市投資收益不僅應體現在股價上，更應體現在分紅上。按期派發紅利是一個良性發展、健康成長的資本市場中上市公司應遵循的普遍慣例，是投資者分享股市成長的重要方式，更是衡量上市公司治理、社會責任的重要標準。上市公司積極健全分紅制度不僅有利于完善股東回報機制，引導價值投資和長期投資，也將直接吸引更多境外機構投資者配置A股。

　　因此，應持續完善頂層制度設計，引導上市公司樹立積極回報投資人的企業家精神，通過現金分紅、股份回購等方式回報投資者，強化市場的長期投資理念，讓分紅成為投資者分享上市公司成長紅利的新舉動。關鍵是要將上市公司分紅機制落實情況與其再融資機會掛鉤，以此增強上市公司分紅主動性和約束性。

　　三是通過優化減持機制，增強對上市公司股東減持設的約束力，強化上市公司企業家市值管理的理念與責任。

　　毋庸諱言，股東減持始終是市場波動的一大不穩定因素，也恰是考驗企業家責任的一個具體標尺，也是評估上市公司市值管理水平的標尺。我們知道，可稱之為企業家的往往是上市公司的最大股東或重要股東。因此，在減持問題上的責任擔當恰是企業家精神的最具體的體現。當股市出現異常波動的時候，企業家如果能夠進行增持股份的操作，勢必有助于維護股市及本身市值的穩定，這無疑是企業家的一種擔當。而大規模減持甚至是清倉式減持，恰是缺少對企業發展與股市發展責任感的一種表現。

　　但是，要消除減持的負向效應，顯然還難以僅依靠上市公司企業家的自覺與自律。在相當長一個時期，仍需通過完善減持機制，加大對違法違規減持行為的打擊力度，特別是對于減持過程中涉嫌虛假信息披露、內幕交易、操縱市場等行為，嚴格執法，從嚴懲處，確保市場主體嚴格遵守制度規范，切實保護投資者特別是中小投資者的合法權益。

　　可以期待，如果活躍于在資本市場的企業能真正樹立誠實守信、責任擔當的企業家精神，真正樹立信披機制、分紅機制、減持機制等市場底線思維，那么A股何愁沒有真正起飛的一天？

　　(本文作者介紹：先后供職于工商銀行、人民銀行，現為銀行監管部門人士，長期負責小企業金融服務推進工作，潛心研究小企業金融服務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