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湘
編輯/子夜
京東回到了沒有“二號人物”的時代嗎?
近期,京東宣布原京東集團CEO徐雷因個人原因退休,這距離徐雷成為京東集團CEO,僅過去13個月。
多年以來,京東創始人劉強東主導過數次收權與放權,在很長時間里,京東有沒有“二號人物”,是外界熱衷于討論的問題。
一家公司的管理和組織發展成熟,重要的標志是,創始人逐漸淡出日常管理,第二代管理層的權力接棒。
同時,上市公司的權力交接,永遠能引發市場的敏感:創始人身后,后繼無人,難免被市場認為“管理層青黃不接,公司治理存在風險”。
在2018年明尼蘇達事件之后,京東體系內成長起來的徐雷,一步步走到臺前,從京東商城輪值CEO,再成為京東集團總裁、CEO。這就坐實了京東第二代管理層的接棒和成熟,靴子似乎落地,畢竟,當年劉強東的喊話“誰不服徐雷,就是不服我”,是外界和內部認定徐雷位置穩固的信號。
但如今,“二號位”徐雷,在接棒后13個月就退休,讓“京東有沒有二號人物”這只高懸數年、曾看似落地的靴子,再次高懸。
徐雷,圖源京東官方微信
關于徐雷匆匆退休的背后,最大的謎團是,徐雷成為CEO之后的業績,劉強東是否滿意。
回過頭看,徐雷任上的最后幾個季度,京東營收增長放緩,固然有疫情下消費大盤景氣度不高的影響,京東零售缺乏讓人眼前一亮的新業務,用戶、商家數量都增長乏力,也是既成事實。今年第一季度,京東的營收為2430億元,同比僅增長了1.4%。
京東寄予厚望的下沉市場業務京喜在此前解散,聚集重點在高線城市的“一大三小”戰略:即同城零售,外賣、到店綜合服務以及家政,也沒有泛起太大漣漪。
徐雷的退休,似乎意味著這位京東老兵,在一手創立了“618”大促、京東PLUS會員體系創新、2018臨危受命將京東拉出增長困局之后,完成了其歷史使命。
新任CEO許冉深耕財務,成為集團CEO之前她曾擔任京東零售的CFO,此前與徐雷并肩作戰。
當互聯網流量紅利見頂,眾多玩家在存量市場爭搶有限的蛋糕,公司都在要收入、要利潤。那么,CFO做CEO,在開源節流上動腦筋,便順理成章。
除了這層原因外,外界對于此次的調整,解讀為“一山不容二虎”,個性強勢的劉強東要回歸,必然再次收權,而精于財務管理,但沒有多少業務管理經驗的許冉,則被認為是未來執行劉強東意志的合適人選。
在與京東同場競技的阿里巴巴、拼多多,創始人淡出公司業務管理,“第二代管理層”相繼穩穩接棒之后,京東卻正好相反。這一局面,背后是京東目前面臨的增長和競爭壓力所導致,這么多年來,劉強東的收放權,總是伴隨著公司的不同發展階段而調整,而這次的調整,意味著京東再次到了關鍵時刻。
徐雷的浮沉背后:
劉強東的“收權”與“放權”
從徐雷進入京東至今的十幾年里,他經歷了數次職場浮沉,亦伴隨著劉強東的放權和收權。
2007年,京東的早期投資人今日資本“風投女王”徐新向劉強東推薦了徐雷。2009年,徐雷正式加入京東,任京東商城市場部一把手,向劉強東匯報。
兩年后的2011年4月,徐雷離開京東加入百麗電商任職CMO,彼時有媒體報道:徐雷剛加入京東時統管市場體系的一切,隨著公司變大,徐雷權力被削弱,這被認為是他離開京東的原因之一。
徐雷走后,京東市場部迎來了寶潔背景的程峻怡和熊青云。在市場條線,寶潔背景依然讓劉強東另眼看待,懷有期待,但是他們的外企高調風格又和劉強東重視效率的本色無法兼容。
2013年徐雷回歸之后,先為程峻怡的大手筆投放“救火”,又在熊青云到來之后,轉去負責無線業務,為她“讓路”。
2016年,徐雷兩次浮沉的結果,是得到重用。兩位寶潔系高管離任后,徐雷重新主管市場部。
2016年8月,時任京東商城CEO的沈皓瑜轉崗。而經歷了2013年去美國讀書,和2015年與章澤天新婚的“放權”之后,劉強東2016年開始“收權”。
2016年,是京東上市之后第一個“最困難的時候”:主營業務增長放緩,新業務全面虧損,股價在做空報告之后“腰斬”。
逆風翻盤的鑰匙,是創始人劉強東的“收權”:沈皓瑜轉崗之后,京東核心業務京東商城不再設置CEO,商城的10位主要高管都向他匯報,集團總共18位高管向他匯報。在劉強東的主導之下,京東回歸到零售主業+提高效率,同時放棄不賺錢的創新業務。
2016年,劉強東“回歸”重新執掌一線業務,首先把2016年初還是京東的四大戰略之一的O2O載體,半年虧損20億的“京東到家”資產和業務團隊注入了達達,智能化、國際化兩個業務并入京東商城,金融獨立分拆。
對于商城,劉強東的動作主要有兩方面:一方面強力拓展品類:并購1號店,進入食品消費品品類;主抓阿里的強勢品類服飾家居,親自過問服飾KA商戶的招商談判,這就有了京東和優衣庫3個月的“閃婚閃離”。另一方面劉強東重視效率,每一分錢都在“摳”。
一套操作猛如虎,2016年Q2季度,京東基于Non-GAAP扭虧。腰斬的股價,也在同期止跌。劉強東登上央視,直接表示,“如果不能控制公司,寧可賣掉”,加深了創始人拯救京東“超人歸來”,對京東強勢控制的形象。
此時,經歷兩次浮沉的徐雷,已經和劉強東達成了默契,他從市場部負責人再升一級,擔任京東集團CMO,直接向劉強東匯報。
徐雷是京東“二號人物”嗎?
在公眾視野中,徐雷成為京東商城CEO,是2018年9月明尼蘇達事件發生后的“臨危受命”。
然而,早在事件爆發之前的2018年7月16日,空置兩年的京東商城CEO之位,徐雷就已經坐上去。京東商城輪值CEO,就被默認為京東“二號人物”。這也被市場視為,劉強東再一次“放權”。
在2016年劉強東“收權”之時,外界就有了討論——京東是劉強東一個人的公司嗎?京東有“二號人物”嗎?
畢竟,劉強東放權沈皓瑜,京東遭遇增長瓶頸,劉強東收權,京東旋即走出困境……這一連串故事,很難不讓外界認為,京東的困境和危局,還是需要創始人回歸重整河山。劉強東的“放權”,終點依然是“收權”。
劉強東于2018年接受媒體采訪時說:“很多人都認為老劉很強勢,覺得如果有事兒需要幫忙,找我底下的高管沒有意義,找到我就能搞定。”
“二號人物”討論的基礎在于,相比2008年,10年之間,2017年的京東,營業額增加了一千倍。隨著規模擴大,創始人必然要面對放權和管理的切分,一個管理具體業務的“二號人物”出現,會被視為公司治理成熟的標志。
2017年京東11.11全球好物節,圖源京東官方微博
彼時,京東輪值CEO制度可算是“千呼萬喚始出來”,“輪值”而非“永久”,也被視為劉強東“放權”的一次小步慢跑。
不久之后,創始人劉強東明尼蘇達“黑天鵝”事件爆發,和創始人IP緊緊綁定的京東,旋即被卷入各種旋渦。這種形勢之下,劉強東的“放權”更進一步。
實際上,就算沒有明尼蘇達事件,2018年秋天的京東亦危機四伏。
在兩大電商平臺中,規模遠高于京東的阿里巴巴,營收增速一直高于京東。而京東一直宣稱要大力開拓的下沉市場,也有了強勁對手拼多多。
時至今日,2017年拼多多的崛起,都讓京東從上到下都被指“錯過了一個時代”,京東如今的“百億補貼”低價戰略,都像是在為2017年失去的機會補課。
劉強東放權之后,身為京東商城輪值CEO,徐雷接到的京東商城堪稱內憂外患。外有創始人風波,內有業績疲軟:2018年Q4季度,京東營收增速已連續6個季度下滑。
后續,徐雷接管京東零售后,京東營收、用戶量增速都擺脫了2018年的疲態,企穩回升。實際上,京東彼時加大了對二三線以下市場的投入,以新的市場和新的用戶,拉動了營收增長。
從2019年開始,在京東內部年會,京東集團二次上市,京東健康、京東物流上市的這些活動里,劉強東不再露面,出場的都是徐雷。隨后,徐雷在2021年升任集團總裁,進而在2022年4月成為集團CEO。
彼時,媒體主流聲音是,劉強東的這一次“放權”,終結了劉強東在“收權”和“放權”之間的橫跳和糾結,已經有了較為確定性的結果。未來,劉強東作為京東創始人,負責高瞻遠矚,思考京東戰略的縱深,探索下沉市場。以徐雷為代表的京東“第二代管理層”,已經順利接棒,京東公司治理也翻開了新的一頁,趨于成熟。
蔓延6年,京東有沒有“二號人物”的辯論應該就此終結,但如今隨著徐雷的退休,這個問題開始重新被關注。
徐雷退休背后,劉強東再收權之辯
徐雷的退休,在2022年秋冬就露出跡象,京東2023年新的戰略變革方向,與2022年他在任時期的戰略調整,南轅北轍。
2020年以來,京東重大的戰略性變革有兩個,其一是組建京喜事業群,對社區團購和下沉市場業態繼續的重金投入。其二,是最近的“百億補貼”低價戰略。
接近京東的人士表示,“第二代管理層”順利接棒的背后,是在京東這兩個重大戰略變革中,劉強東決策、參與;劉強東一手招聘、培養出來的管培生團隊的影響力,都是不可忽視的變量——京東最近幾次人事變革,管培生已經走上了事業群總裁的高位。
接近京喜的人士告訴連線Insight,京喜事業群的組建,眾多員工就是沖著一號位劉強東的決心和投入而來。京喜最終解散,主要原因是,京喜的虧損已經到了劉強東的心理底線。
2021年春夏之際,京東內部就形成了意見,下沉市場的用戶量增長紅利已經釋放完畢,再投入的邊際效益遞減,要暫停對用戶增長的投入,轉而通過各種手段留住用戶,再擴展消費場景,提升粘性。
2022年,京東的戰略調整,還是原來的配方:7月初的京東集團戰略會上,同城購業務部正式提出了未來幾年的戰略目標“一大三小”——“一大”即為發力同城零售,“三小”則為深耕外賣、到店綜合服務以及家政領域。
這些業務依然依托于京東的老客戶,高線城市存量用戶,業務本身也是沿著京東擅長的路徑順勢而為,談不上突破。從商業模式創新角度,這些業務像是拷貝了一個美團。接近京東的供應商告訴連線Insight,這是出身一線城市的徐雷力主推動的。
同期,京東內部人士也告訴連線Insight,劉強東要做的不只是大公司,更要是偉大的公司,他絕對不會放棄下沉市場,只是抓牢高線城市,抓牢京東忠誠PLUS會員,只會把路越走越窄。
后續,2018年后鮮少有聲量的劉強東,個人存在感愈發強烈,各種故事流傳網絡。
圖源京東官方微博
2022年11月,劉強東發郵件:提高基層員工福利待遇,減輕公司壓力,自2023年1月1日起,京東集團高級管理人員的現金薪酬降低10%-20%不等,職位越高降得越多。
然后,劉強東說“拿PPT和假大空詞匯忽悠自己的人就是騙子!”消息傳開,說劉強東在京東內部管理培訓會上痛批部分高管醉心于PPT和奇妙詞匯,力挽狂瀾的創始人形象躍然紙上。
同時,劉強東強調“低價才是武器,以后也是唯一基礎性武器”的發言中,他指出客戶體驗包括三要素——價格、品質和服務,低價是“1”,品質和服務是兩個“0”,失去了低價優勢,其他一切所謂的競爭優勢都會歸零。
隨后,2022年夏天“一大三小”聚焦高線城市的戰略已經悄無聲息,被聲勢浩大的“低價戰略”取代,后者成為京東新的底色。
5月,徐雷這個曾經公認的“二號人物”僅僅做了13個月的CEO就匆匆退休,留下了外界對京東管理層體系調整的眾多討論。
盤點2016年至今京東的數次危機,劉強東有時候挺身而出,有時候悄然云隱至幕后。但是京東,始終活在他的收權和放權之間。
而“創始人能夠淡出日常業務,第二代管理層的權力接棒”的穩健公司治理規律,在京東則沒有體現,徐雷終究沒能成為京東的“逍遙子”。
結語
一家公司的“二把手”能夠坐穩,對公司做出不可替代的貢獻,是一個前提。阿里的逍遙子如是,蘋果庫克亦如是。
徐雷走上京東商城輪值CEO位置,乃至后續成為公認的“二號人物”,自然也有其特別之處。
最為外界所知的事跡,就是徐雷一手了打造了今天和阿里雙11并駕齊驅的全網電商年中狂歡“618”,人稱“618”之父。看上去,徐雷一如當今阿里CEO逍遙子,后者一手打造“雙11”,人稱“雙11之父”。
京東2022年618活動,圖源京東官方微博
然而,京東的“618之父”,在今年618之前卻退休了,而阿里的“雙11之父”接任集團董事局主席至今,哪怕阿里已經分拆中臺,變身為六大集團。
徐雷是“618”之父,其職業生涯,主要是順著京東內部結構調整浮浮沉沉,臨危受命,幫助京東走出創始人私生活風波和高線城市的用戶量瓶頸。
但徐雷并沒有以一己之力,為京東創造第二增長曲線,他的“二號人物”位置,就會隨著京東的調整,而浮浮沉沉。
雙11之父逍遙子,在淘寶之上再造一個天貓,讓淘系電商GMV再次幾何級數增長,拓展想象空間。逍遙子帶領的第二代管理層,就能在一定階段內,執掌乾坤。
歸根結底,是京東一直困在商城里,沒有跑出真正的第二增長曲線,而帶領京東重新增長、拓展想象空間的歷史重任,最終也還是回到了劉強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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