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巴九靈(微信公眾號:吳曉波頻道)
對于鏡頭和話筒,程維似乎一直保持著距離。
順風車業務在經歷整改重新上線前,滴滴召開了一場新聞發布會。因為到場媒體太多,于是撤掉了桌椅。程維、柳青和一眾高管,在媒體面前站了2個小時,來者不拒地回答了所有的問題。
程維是尊重媒體的。據說他常常提起一個發生在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時滴滴在某城市遭遇了“封殺”,是媒體主動站出來替共享經濟的創新模式說話,令程維感激不盡。
但是,他又甚少接受深度的采訪。
今年以來,他本人和滴滴一共在新聞聯播上出現了7次,這也令他的面目在年輕人印象里愈發遙遠、模糊而不可及。對于很多年輕用戶而言,他們可能并不熟悉程維——
不,準確地說,他們是對程維很陌生。
2012年11月3日,很多年后,程維都對這個日子爛熟于心。
那天,北京下了一場大雪。
程維應該是不喜歡下雪的。以前他還在阿里巴巴工作時,每周要往返北京杭州兩地,最糟糕就是遇到雨雪天。有一次他在雪中等出租車,等了半小時還沒等來一輛車。他問自己:
如果此時讓一輛出租車來到我面前,我愿意付出多大的代價?
他的代價是,失去一個令許多人羨慕的職位——支付寶B2C業務副總經理,創建了滴滴。
離開支付寶需要勇氣,和如今常被相提并論的TMD的另兩位創始人相比,程維并不是天之驕子型的人物,從小沒有被當作神童,上的大學也很普通,畢業后和所有迷茫的年輕人一樣,抱著單薄的簡歷跑人才市場。
滴滴也是一樣。在滴滴之前,這個領域已經有數家小有名氣的公司,其中風頭最盛的莫過于紅杉資本投了300多萬美元的搖搖招車。
相形之下,程維手上只有80萬,其中的70萬還是由自己的前上司王剛投資的。
但至少,給了程維一張加入戰局的入場券。
王剛說過:從那天起,我們沒有一天是平靜的。
滴滴的第一場硬仗,對手是同樣根植于北京的搖搖招車。當時,搖搖已經獲得徐小平的真格基金和紅杉資本的300多萬美元融資。憑借于此,搖搖與首都機場談好合作,允許地推人員進入機場進行推廣。
如果用戰爭去比喻,那么機場應該算是“兵家必爭之地”。機場擁有巨大的蓄車池,保證每輛出租車會停留約1小時,給予了搖搖的地推人員進行推廣、教學、安裝的充分時間。
而被迫選擇北京西客站為根據地的滴滴,面臨的則是剛好相反的局面。
西客站雖然車流巨大,但因設施老舊且地處市區,司機平均候車時間只有5-10分鐘,幾乎算得上即來即走,滴滴的員工只能在車輛排隊挪動的間隙爭分奪秒地宣傳。
更令人頭疼的是西客站附近信號很差,好不容易說服司機安裝滴滴,卻怎么也打不開應用商店,或者還未下載完畢司機就接到客人要出發了。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也許正是先天條件的局限,反而迫使滴滴不得不想方設法地提高效率。他們研究出一套標準的話術流程,并寫出一套安裝程序拷貝進U盤里,最快可以在30秒內完成“把滴滴安裝進司機的手機”。
滴滴的目標,是在這個冬天拉到10000個司機。
北京的冬天漫長而寒冷,滴滴的地推人員戴著皮帽子,從早上7點到晚上10點,就站在西客站排隊的車流里工作。程維形容“就像富士康的流水線”,速度沖刷著一切,只留下爭分奪秒的意志。
2012年11月3日,北京天降大雪,所有廝殺和吶喊都被掩埋在雪夜里。
冰雪融化后,滴滴和搖搖兩個團隊的成果分明,勝負已定。
程維感受到上天的眷顧,在《十年二十人》里,他對吳曉波老師感嘆:
2013年、2014年,北京都沒有下雪。只有2012年下了一場特別大的雪,那天晚上,我們的訂單量第一次突破1000單。如果早一年,或者晚一年創業我們都熬不過冬天。
而吳老師則指出,雪是上天公平的考驗,雪下下來了,也要能接得住。
兩年后,當程維和首都機場洽談合作時,機場的負責人告訴他們,原本以為當年和搖搖達成合作,已是必贏——
滴滴是怎么從西客站狹小的通道里跑出來的呢?
這可能是很多人都有過的疑問:為什么是滴滴?
以2016年8月與Uber合并為節點,滴滴在短短四年間,打敗了北京地區的搖搖招車,南北之爭的快的打車,到世界最大的專車軟件Uber,滴滴一步一步,走上了王者之巔。
一個最簡單粗暴,但被接受度最高的答案是:“不就是燒錢燒出來的嗎!”但回顧滴滴的起點,滴滴甚至是最窮的那一個。
他們從狹小的通道里跑出來,一路都是最為原始的廝殺和拼搏。
真實故事計劃的創始人雷磊是少有的、曾經深度采訪過程維和滴滴創始團隊的媒體人。當時,滴滴正陷入和快的的鏖戰,各個城市時不時爆發兩個地推團隊的戰爭,為了爭奪地盤,打得頭破血流也不少見。
而后來在資本上的“價格戰”,只不過是將赤手肉搏變成了資本和武器的博弈。
我問雷磊:如果用一個古代人物來對比程維,你覺得他最像誰?
“必得是個少年英才吧”,他很快速地做了一個第一反應,但想了很久,才稍稍確定地說:
也許是孫策吧。
在三國的歷史中,孫策是一個戰神式的人物。19歲時,他艱難地從袁紹手中借過1000多人兵力,他用了僅僅不到九年的時間,就統一了江東,劍鋒所指,皆勢如破竹,所向披靡。
程維一直是以戰爭的思維在帶領滴滴前進的,他說和Uber之間的戰爭,就是“凡爾登戰役”——那是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破壞性最大、時間最長的戰役。那段時間,滴滴辦公樓里每天早上都會放《烏蘭巴托的夜》。
在Uber對峙的過程中,程維有意識地去投資全球各個市場的打車軟件,雖然其他國家并不如中國市場那樣吸引Uber,卻很好地牽扯、分散了Uber的精力,為滴滴在中國市場創造了更大的機會。
他也善于調兵遣將。一個雷磊并沒有寫進報道中的細節是,那時程維非常喜歡招呼員工一起玩德州撲克,在這個過程中,觀察每一個人的性格,然后把他們調到不同的崗位。
所以,在雷磊看來,當時的滴滴,由上至下都充滿雄性的荷爾蒙,就像是那個一往直前、鮮少敗績的“少年將軍”。
但或許也正是如此,在完成對中國網約車市場的“大一統”后,滴滴也面臨著“孫策式的困境”。
對于孫策,人們最常提的就是這個問題:
如果這位戰神一般的少年將軍不曾早逝,三國格局會改寫嗎,東吳能否一統天下?
要討論這個問題,就要看到一個事實:
就是孫策對江東地帶的統一,基本建立在軍事征服的基礎上。過程中,他也不可避免地侵犯甚至摧毀了江東幾大氏族的利益。這就導致了表面的統一之下,實際上隱患叢生,人心浮動,也直接造成了孫策被刺殺的悲劇。
不論是快的,還是Uber,和滴滴都是“過命”的交情,都是鐵蹄下戰敗的一方。雖然均以“合并”的方式收場,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狀態,一直都是維系它們生存的根本動力。
更何況,共享出行領域爆發的價格戰,可以說是近十年以來中國互聯網企業之間,最為兇猛和慘烈的戰爭,上至巨頭阿里、百度、騰訊,下至如我、你、他的平民百姓,所有人都被裹挾于其中,無人幸免。
這也是為什么,滴滴在成為王者后,輿論開始反噬的原因之一。
價格戰終止,共享出行迫不及待地恢復到合理的定價,用戶也恢復了思考能力,開始懷疑“是否被當槍使了”,繼而在情感上產生排斥——盡管一切都是我們基于自身利益,做出的主動選擇。
而這種輿論的宣泄,在滴滴本身的疏忽與冒進所產生不可挽回的數起安全事故后,達到了高潮。
雷磊說了一句話,足以形容滴滴的“孫策式困境”——當你足夠強大,你的敵人將無處不在。
你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有什么樣的人從暗處一躍而起,就把你干掉了。
更可怕的是,連你自己,都是自己的敵人。
被譽為當代創新大師的Steve Blank是這樣理解小企業和創業公司的不同:它們最大的不同就是心態的不同,創業公司要探索新模式,創造市場,或者破壞現有市場。
當企業不再以破壞現有市場為目標時,它就從一家創業公司轉向成熟的企業。它本身或許就是規則的制定者,因而更要聆聽方方面面的聲音,照顧到各方的權益。
程維在近期的講話中,最喜歡分享的數據,就是滴滴創造的就業崗位:1166萬網約車司機,17.95萬名代駕,6000名兩輪車運維師傅,而這些人中21%是家里唯一的收入來源。
從三年前開始,滴滴啟動了對司機家庭的小孩提供獎學金支持的公益項目,滴滴將之命名為“橙果計劃”,三年里參與的司機家庭共計30000多個,其中獲得獎學金的逾百位。
去年的9月9日,是滴滴七周年的慶典。滴滴以一場《吐槽大會》的形式,表明了自我檢討、開放聆聽的姿態,吸引眾多眼球。但其實在同一天,滴滴也在北京總部首次舉辦了客服開放日,程維表態,希望“客服能夠成為滴滴最重要的部門”。
他和柳青都親自嘗試了滴滴客服的工作,并將“滴滴高管晉升,必須做滿8小時客服工作”制定為一條鐵律。
滴滴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柔軟,也更富有母性。
“滴滴還是8年前的那個滴滴嗎?”
在滴滴八周年的內部講話上,程維提了這樣一個問題,但他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他只是這樣形容“8年前的那個滴滴”——
你相信的東西,別人不相信。沒有資源,只有挑戰,義無反顧。
程維的野心還在,在《十年二十人》里,他引用過《左傳》中的一句話:
大爭之世,凡有血性,必有爭心。
他和滴滴的征途還沒有結束,他的星辰大海,是在世界的范圍內,滴滴可以成為像Google、Facebook那樣徹底創造時代的企業。就像他非常喜歡引用的“有限游戲與無限游戲”,他還想繼續。
我相信程維很懷念當年的那個滴滴。他有一個習慣,每次出差,都一定要約當地的滴滴團隊吃飯,即便有時候只是一頓早飯。
他仍然習慣以“兄弟”稱呼這些員工,盡力保留著那一份熱血和赤誠。
每當那個時候,他的笑容,分外輕松。
作者|?鄭媛眉|當值編輯?|?何夢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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