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史正丞
2021年末,隨著電影《頭號玩家》的熱映和扎克伯格宣布將公司名字改為“元宇宙平臺”(Meta Platform),這項有關創建仿真虛擬世界的元宇宙概念再度引燃了投資市場。與此同時,許多投資人也為此感到愕然:這件事情,英偉達不是已經干了快25年了?
正因如此,相較于改名后的Meta不溫不火的股價表現,英偉達股價近日一度暴漲40%,激增的2300億美元市值已經超過了半導體老對手英特爾的全部身家。
事實上,英偉達在虛擬現實領域的技術造詣早已超過了“炒概念”的范疇。
圖像識別、高端制造、科技農業、游戲建模、醫療診斷、文化藝術領域都已經出現算法與數據驅動的實際應用。作為新經濟的基石,提供算力的英偉達可以說已經拿穩了通往下一個時代的飯碗。
直接引發公司與“元宇宙”概念關聯的關鍵性事件,正是在今年春季開發者大會上,英偉達秀了一把構建元宇宙的實力。在發布會途中,創始人黃仁勛(Jensen Huang)在廚房中突然被元素解構,隨后與真人完全一致的“虛擬老黃”短暫露臉。
這一創舉甚至被傳為“整場發布會的老黃都是假的”,雖然隨后官方出來辟謠稱只有當中這一段用了“假老黃”,足以見得市場對英偉達技術能力的信心。從公司角度來說,這個別出心裁的橋段旨在推廣自家的虛擬現實創作工具Omniverse。自去年年底開始公測以來,這項工具已經被用來建設“孿生數字城市”(愛立信,模擬5G信號覆蓋)、寶馬虛擬汽車工廠等。
在11月的開發者會議上,英偉達進一步推出了Omniverse Avatar,將建模與AI技術相結合,幫助“元宇宙”創作者輕松建立能夠理解自然語義、甚至能實時轉換語言的虛擬人物形象。公司也再次拿自己的老板“做實驗”,推出了上知天文、下懂地理的“玩具老黃”。
對于目前的“元宇宙”概念來說,眼下的英偉達已經接近提供“搭建宇宙”所需的全套服務:不僅設計各類芯片提供算力,同時也開發軟件,降低創造者構建世界難度的同時,幫助訓練AI使得“虛擬世界的人更像活人”。
站在今天的角度,英偉達的案例不僅是科技突破引發“爆炸式增長”的典型案例,同樣也反映了前沿科技概念投資的曲折:在英偉達推出奠定今日地位的基礎性技術后,公司股價在長達數年的時間里一直不溫不火,甚至還創出上市后的歷史新低。
一、熱門賽道亦是紅海,“活下來”最難
如同現在的機器學習、人工智能、元宇宙,以及早幾年的電動車賽道一樣,在上世紀80年代末,隨著蘋果公司的麥金塔電腦(1984年)和微軟在1987、1988年先后推出兩代Windows 2.X系統,具有圖形界面的個人電腦革命從此拉開了改變現代工業文明的序幕。
從歷史的后視鏡來看,圖形硬件算力的提升不僅給專業人士提供了數字化媒介,更加平民化的價格也開創了電子游戲這個行業。包括硅谷圖形、SUN、IBM、英特爾等數百家大大小小的公司都看到了同樣的愿景,即3D構圖能力等價于在虛擬世界里模擬現實。能把這個復雜問題搞定的,一定會是下個時代最重要的科技公司之一,當時年僅30歲的英偉達創始人們也毫不例外地這么認為。
黃仁勛在二十年后曾回憶初創公司的那段日子:三個創始人1993年初在加州弗里蒙特市的一間小房子里創辦了這間公司,雖然地理上就在硅谷巨頭身邊,但根本就沒有人知道這間公司存在。那段日子創始團隊經常能吃上兩、三個小時的午飯,暢談夢想之余順便去游戲房打打街機、打個盹,然后心滿意足得下班回家。
好在恰逢行業處于風口期,有著LSI Logic、Sun等大廠背景的這群年輕工程師還是想辦法拿到了紅杉資本、Sierra Ventures、世嘉接近千萬美元融資和合作經費,并先后推出NV1、NV2兩款圖形處理芯片。雖然公司野心很大,除了3D圖形加速卡外還同時集成了聲卡和手柄控制器等功能,但由于兩款產品本身并不支持主流接口(API),未獲得游戲開發商的青睞。同時英偉達對于技術路線的執拗也氣走了世嘉,創業初期的兩款產品接連失敗使得英偉達走到了破產邊緣。
然而,行業巨頭們針對API的爭斗,卻給了英偉達一次“賭命”的機會。
在90年代最初領跑市場的正是大名鼎鼎的硅谷圖形(SGI),在1992年提出了業界開放標準OpenGL,隨著1996年經典FPS游戲《雷神之錘》發布,使其壓制競爭對手3dfx成為行業無可爭議的標準。但這一局面也引起了微軟的擔憂:個人電腦系統中極為重要的圖形編程接口,怎能由外人掌握?
早在1995年2月,微軟就已經收購Render Morphics并將其技術發展成Direct 3D標準,并融入1995年發布的Windows 95系統。需要說明的是,直到1996年9月發布的Direct 3.0,才被認為是第一套比較完整的框架。那個時間節點,對于頭兩款產品“頗有創意但市場反應不佳”的英偉達而言,公司賬上的錢連一個正常的開發流程都堅持不下來了。
破釜沉舟的英偉達做了一個改寫公司歷史的決定:就在比爾·蓋茨和id Software創始人卡馬克仍在大打口水仗的時刻(后者直到2011年才認輸),公司拿出最后一次機會押在Direct 3D上,并推出了革命性的RIVA 128芯片。
押寶微軟的標準并不是唯一的賭博。在決定開發第三代芯片時,英偉達賬上的資金僅夠維持9個月的時間,但根據當時的開發流程,一塊芯片的誕生需要經過反復的生產和測試,通常要花兩年時間。面對“等等下一輪融資”的建議,黃仁勛最終拍板從一家即將倒閉的創業公司手中買一臺能夠模擬芯片的設備(IKOS Emulator),花了整整三個月的現金流,只為了盡力確保送廠生產的設計能夠“把握住唯一的一次機會”。
數十年過后,坐在公司樓梯上分享創業經驗的黃仁勛坦誠,1997年那款產品其實只能支持微軟三十多種渲染模式中的八種,所以公司高層只能跑遍全世界的游戲開發商,拜托他們只用這八種模式來制作游戲的圖形效果,好在大家都很喜歡這款芯片。
由于RIVA 128是第一款同時支持3D和2D圖形加速能力的芯片,且價格要比當紅的Voodoo系列更低(后者僅提供3D加速),上市同年就獲得了百萬級別的出貨量。這次的成功不僅確保公司成功活下來,同時伴隨著競品昏招頻出,英偉達加深了與微軟和合作,在獲得臺積電、主流主板廠商、大型OEM和游戲開發商的鼎力支持后,順勢打通了整個上下游。
至此,行業局面演化為我們現在熟悉的英偉達、AMD(ATI)、英特爾三足鼎立。考慮到后兩家的創始人都屬于定義硅谷的“仙童八叛徒”,早在60年代末就已經入行,英偉達可以說是90年代圖形加速卡“百團大戰”中唯一活下來且保持獨立的創業公司。
隨著1999年英偉達正式發布人類歷史上第一顆GPU Geforce256,不僅確立顯卡為高端PC不可或缺的獨立配件,也徹底結束了近10年的混戰。這一年,公司也完成了納斯達克IPO,正式進入了資本市場的視野。
二、CUDA:科技的先驅、股價的魔鬼
事實上,英偉達創始人們創立公司的初衷并非只是“抓住圖形加速卡的時代紅利”。黃仁勛曾總結道,英偉達的主要營生是創造電腦設備,來完成普通電腦無法完成的工作,幫助這個時代的達芬奇、愛因斯坦展開工作。要實現這一點,就需要探索前人未能達到的高度。
在突破人類技術的邊界的漫長過程中,通常包含著大量的挫折,意味著浪費大量的時間、金錢,仍不得要領、無功而返。
鎖定“人類GPU締造者”、業界龍頭的位置后,本世紀的頭幾年時間里,英偉達的高層達成了一個共識:為了實現“模擬真實世界”的夢想,需要超大算力解決模擬真實物理法則的問題,這樣就能在實際圖像生成前,完成對真實場景的模擬。這個問題進一步簡化成了:如何將一臺超級計算機縮小到個人PC的尺寸?
英偉達給出的解決方案是,使用圖形處理器進行通用計算(GPGPU),并在2006年底發布CUDA(統一計算設備架構)。相較于CPU,顯卡擁有內存帶寬大、執行單元多、性價比高的優勢,在解決并行化工作中優勢明顯。這也是今天開發者們進行AI深度學習、圖像識別,以及未來構建元宇宙最為重要的基礎設施。
十多年后,老黃在回憶這段歷史時表示,這個項目的研發周期達到3-4年,在我們意識到“這事兒能成”的同時,也認識到了一個重大的壞消息:這項技術將會使得公司所有的產品成本幾乎翻番。更重要的是,由于這項技術沒有落地的應用,公司不可能為“未來的功能”向客戶收取翻倍的售價。所以,公司只能維持原價,并自己承擔翻倍的生產成本。
問題在于,英偉達早在1999年就已經是一家納斯達克上市公司,成本的暴增毫無疑問會體現在財報中。黃仁勛和英偉達對于自身理想的堅持,換來的是股價的節節敗退。結合CUDA技術不成熟引發的顯卡質量事件和次貸危機引發的股市崩盤,英偉達股價在此期間創下了上市以來的最低值5.75美元。
(NVDA財報指標,來源:英偉達、Wind、財聯社)
在此期間,黃仁勛曾被多次問過同一個問題:“你憑什么相信會有科學家用這個技術來做事情?”。對此,他也只能說“如果我們不去把這個東西做出來,科學家們根本就沒有選擇的機會”。
對于這樣一項走到計算機科學最前沿的技術,英偉達最開始收到的更多是質疑,事情的轉機要到五年后,堅守夢想的英偉達等來了一票改變公司歷史進程的大單。
2011年夏天,美國橡樹嶺國家實驗室(ORNL)正式對外推介包含英偉達Tesla圖像處理單元的超級計算機“泰坦”,并在年內晚些時候正式下單。橡樹嶺國家實驗室曾是二戰期間“曼哈頓計劃”的最重要一環,目前歸屬美國能源部,也是該國最重要的大型多學科研究實驗室。
成功被世界頂級實驗室采納后,來自全球的科學家開始接納并將英偉達的技術廣泛應用于各個領域,分子運動、計算機物理都將這種算力的突破視為推動科學研究前進的方式。
在英偉達技術的幫助下,后續幾年里,國際科學家團隊“LIGO 科學合作”證實了愛因斯坦百年前在廣義相對論中提及的“引力波”,歐洲的科學家也通過算法賦能的“冷凍電鏡”輕松獲得原子級分辨率的生物分子三維結構,這些科學突破也分別獲得諾貝爾獎殊榮。
寫到這里,英偉達呈現了一個“科技改變世界”的故事,但諷刺的是,資本市場對此并沒有給予太大的關心。公司股價在2009年回到10美元以上后,直到2015年秋天大致都在10-20美元之間徘徊。
后面的故事多少有一些黑色幽默。CUDA技術釋放的大量算力不僅能夠幫助科學家們模擬復雜的虛擬現實場景,同時也是另一個野蠻發展的行業不可或缺的工具。在2015-2017和2020年初以后的兩輪比特幣大漲行情中,英偉達的營收增長斜率也呈現顯著拉升。
更重要的是,成為市場核心熱點后,英偉達的股價也出現了真正意義上的飆漲。2015年的最后一個交易日公司報收32.96美元,2016年底達到106美元,2017年底為193美元,2018年再創292美元的新高。在最近一輪的比特幣狂潮中,英偉達股價今年七月一度漲至835美元,隨后因為股價漲太高,公司宣布了十余年來的首次拆股。
值得一提的是,“挖礦”潮引發了顯卡零售價格的暴漲,但對于只面向B端的英偉達來說,充其量只是多賣點芯片罷了,營收和利潤的增長連一倍都不到。同時,由于供貨不力和限制顯卡“挖礦”的操作出現烏龍事件,公司還成了消費者指責的對象。
三、寫在最后
在釋放了顯卡的算力后,英偉達從2012年開始切入深度學習領域,使得這項古老的想法進入了新的黃金時代。今天我們所熟悉的工業制造、5G、自動駕駛、軍工、數據中心等新老行業都已經離不開算法驅動的生產模式,英偉達也順理成章地搭建了屬于自己的護城河。
可以預見,在未來十年里任何與科技突破有關的消息,多多少少都會與這家追求夢想的公司產生聯系。而對于投資者來說,英偉達在科技突破方面作出的努力和資本市場的奇妙回應,也彰顯出了科技前沿投資的難點:有效的科技創新能夠為上市公司贏得立足之地,但股價的回報往往會遠遠滯后于技術的發展,甚至還需要一些意想不到的運氣和“風口”。
酷愛投資前沿技術公司的方舟基金創始人凱瑟琳·伍德今年曾因為科技股大幅回撤遭受市場質疑“跌落神壇”。對此木頭姐曾回應稱,這些自詡“價值投資者”根本理解不了創新領域個股基本面變化創造的爆發性增長和投資機會,方舟資本對于科技股的押注有長達五年的考察周期。
值得一提的是,在上個月出席米爾肯研究院2021峰會活動時,木頭姐也被問及“下一個蘋果、特斯拉會是誰”。對此她并沒有給出具體的名字,但清晰地表示人工智能軟件將會是一個“巨大的前沿陣地”,跨越基因學、機器人、區塊鏈和交通運輸等多個領域。人工智能將成為每個行業的一部分,沒有對創新進行足夠投資的公司將受到負面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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