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積電此次漲價原因可能有二，一是提高毛利率，二是修正策略。它之前誤判了市場需求重點，現在要盡量扭轉盈利能力下降的局面

　　文|陳伊凡 編輯 | 謝麗容

　　在全球缺芯的背景下，全球最大晶圓代工廠臺積電（NYSE：TSM）迎來了歷史最大幅度漲價。

　　據有關公開報道，臺積電內部決議確定2022年一季度起開始調漲晶圓代工報價，最高端的7納米以下（7納米、5納米）制程將調漲10%，16納米以上的成熟制程將調漲10%—20%。

　　多位業內人士向《財經》記者表示，此次臺積電的漲幅是歷史新高。

　　一位先后服務過臺積電、三星和中芯國際的資深研發人員判斷，臺積電此次漲價主要原因有二，一是提高毛利率，滿足對股東承諾的50%毛利率。二是在缺芯的大背景下，臺積電誤判了成熟制程的需求，將資本支出大多投向先進制程，導致其成熟制程市占率縮減。

　　這一跡象也更加表明，這場全所未有的全球大缺芯將不可能在短期內緩解。

　　01 

　　提高毛利率

　　7月15日，臺積電發布了截止6月30日的二季度財報，營收和凈利潤頗為亮眼。該公司當季營收為3721.45億元新臺幣（約合133.06億美元），同比增長19.8%。凈利潤為1343.59億元新臺幣（約合48.04億美元），與上年同期相比增長11.2%。

　　但財報發布后，臺積電股票跌幅超過50%。主要原因是，臺積電二季度財報顯示，其毛利率不及預期。這也反映了這一季度，臺積電的盈利能力降低。

　　臺積電二季度的毛利率為50%，相比于一季度的52%的毛利率，面臨業績壓力。

　　臺積電董事長劉德音在二季度股東會上強調了對于維持公司50%毛利率的信心，但投行摩根士丹利的判斷卻并不樂觀，并預測臺積電明年毛利率會降破50%。

　　摩根士丹利證券近期發布的報告中稱，摩爾定律的成本優勢已經結束。5納米制程后，資本支出強度會更高。美國研究機構CSET做過一個測算，在臺積電，采用7納米工藝加工的12寸晶圓價格為9346美元一片，采用5納米工藝所加工的12寸晶圓價格為16988美元一片，工藝越先進，價格越高，且價差很大——5納米比7納米價格提高了將近45%。

　　這份報告中指出，先進制程晶圓代工的投資回報率出現結構性下滑。而根據3納米晶圓的初步定價，成本亦不會進一步下降。鑒于先進制程的投資回報率下降，臺積電能夠維持50%的毛利率實屬不易。

　　臺積電今年加快了在全球擴產的步伐，成本支出也大幅提升。今年6月，在北美年度技術研討會上，臺積電首席執行官魏家哲就表示，臺積電計劃在美國亞利桑那州首府菲尼克斯設立的芯片工廠，現在已經開工建設，這一項目將耗資120億美元。該工廠將于2024年開始在亞利桑那州大規模生產5納米芯片。此外，臺積電今年也計劃擴產臺積電的南京廠，建置月產4萬片的28納米的產能。

　　盡管臺積電一再強調擴大全球布局是基于審慎評估，不會對其維持50%的毛利率有所影響，但成本的提升不可忽視。在全球大缺芯的背景下，上游材料、設備的價格提高，導致成本提高。

　　一位芯片代工廠人士向《財經》記者表示，他們上游的基板、框架供應商已經漲了兩次價了，并且沒有預兆，不同意漲價，后面的訂單就不再接受。盡管機臺設備的漲幅較低，但交期也普遍拉長，從六個月拉長到九個月，甚至拉長到一年，芯片代工廠面臨巨大壓力。

　　這樣大幅度的漲價不像臺積電一貫作風，但臺積電此次漲價，也并非無跡可循。

　　上述資深芯片制造研發人員表示，臺積電在今年一季度就有過一次“變相漲價”。平常臺積電要往下一個制程走的時候，都把上一個制程的價格降低。例如要把芯片制程從7納米向5納米推進的時候，7納米的芯片就會降價。但今年一季度，臺積電7納米制程的產品并沒有降價，且同時推出了5納米制程。

　　另一方面，臺積電此前一直未有大幅漲價的行為。而作為中國臺灣第二大晶圓代工廠的聯華電子（NYSE：UMC）已經歷多輪漲價，且在28納米制程上，漲價后生效的價格或將逼近甚至高于臺積電對應工藝的價格。

　　02 

　　為何此時漲價？

　　相比于聯電的頻頻漲價，臺積電此次反應顯得“慢了半拍”。

　　錯判了成熟制程的需求是主要原因。前述資深芯片制造研發人員告訴《財經》記者，臺積電現在才漲價，也是一種修正策略。主要原因是，臺積電沒有預期到成熟制程（28納米及以上）的需求如此之大，再加上芯片短缺所造成的成本上升。臺積電是之前專注于先進產品產能的擴充，盡可能把客戶導向先進產線。

　　從臺積電二季度各制程所占營收比可看出。2021年二季度，臺積電在7納米和5納米制程上的營收占據了其總營收的49%，相反，成熟制程上的營收僅占據總營收的37%。值得注意的是，二季度臺積電在5納米制程上的營收較一季度增加了4%，正在將客戶從7納米向5納米導入。

臺積電2021年二季度各制程所占營收比例來源：臺積電官網

　　成熟制程是此次全球缺芯潮的主角，臺積電在這方面的市場占有率有所縮減。以對應的工藝節點為0.5微米到90納米制程之間的8寸晶圓為例，8寸晶圓的代工廠在國外并不多，大多是一些IDM廠商，例如英飛凌、TI、意法半導體等。

　　在中國臺灣，雖然臺積電（NYSE:TSM）、日月光這些芯片代工大廠也會做一些8寸晶圓的代工，但訂單沒有那么靈活，主要是幾個固定的大客戶。多位業內人士此前就向《財經》記者證實，臺積電的產能中，先進制程占了大約一半，很難再有多余的產能分給成熟制程。

　　另外，臺積電在成熟制程上的產品原先的價格就比其他代工廠高，它們會先跟客戶議好價格，規劃好產能。如果議好價格后再漲價，可能就會把客戶推向其他代工廠。

　　但這一次，隨著成熟制程產品的供需失衡，除了聯華電子、其他晶圓代工廠例如中芯國際、力積電等已經公布了多輪漲價，信達電子分析師方競公開表示，臺積電本次漲價雖看似嚴厲，但考慮到此前并未漲價，實際上平均每季度漲幅尚處于業內平均水平。

　　這一次，臺積電的漲價分為兩部分，7納米以上的制程新訂單全面漲價20%，7納米及5納米的先進制程漲價約7%到9%。

　　兩種不同的漲幅原因則在于有能力跨入先進制程的公司較少，目前全球跨入7納米極以下先進制程的晶圓廠商極少，目前玩家僅剩臺積電、三星和英特爾三家。鑒于英特爾在10納米以下的制程上略顯乏力，7納米制程再往下走，主要的競爭集中在臺積電和三星之間。

　　考慮到和三星的競爭關系，為了求得穩定的合作伙伴關系，臺積電選擇在先進制程上價格漲幅較低，而成熟制程的產品，由于供需失衡，選擇了更高的20%漲幅。

　　03 

　　全球缺芯 客戶勉強接受

　　多家與臺積電有合作的廠商證實，此次臺積電的漲價確有此事。不過一些中小型IC設計企業表示，目前尚未接到臺積電正式漲價通知。對于在晶圓代工廠面前沒有議價能力的中小型企業來說，拿到產能更難了。對于漲價，他們也只能勉強接受。

　　此次臺積電的罕見漲價預示著缺芯將不可能在短期內解決。但臺積電代工的大漲，是否會引發新一輪漲價潮？一位資深業內人士對此持保守意見，因為這次漲價是被動的，且其他晶圓代工廠也已經都大漲了一波。在晶圓代工廠層面，不太可能出現新一輪漲價潮。但下游產品有可能進一步漲價，不過也會在市場占有率和價格之間取平衡點。

　　此前就有業內人士向《財經》記者指出，這一輪芯片的短缺，是美國對華為制裁的蝴蝶效應。華為受美國制裁時，為了保證業務連續性，將庫存周期從傳統的一個月拉長到以年為單位，這導致華為對市場的需求量大幅上升。華為體量巨大，對各類芯片幾乎都有需求。華為之后，其他廠商跟著恐慌，紛紛囤貨自保，結合自然需求的提升，造成了年初發酵至今的缺芯現象。

　　綜合多位行業人士的看法，缺芯的情況仍會持續兩年甚至更長時間，將來會產生產能過剩的現象，但也要到大約3年-5年之后。

　　目前多家新廠投產和老廠擴建，客觀上有利于緩解產能緊張的局面。但二者真正實現生產仍需要時間，一條產線從建立到最終實現生產，至少需要經歷1年-2年的時間。

　　對于周期性強的半導體行業，產能緊張隔幾年就會出現一次。以往頭部芯片代工廠的建設者都會提前布局，反周期來建設，確保剛建好的工廠恰好趕上產能緊張的時機。但這一次，多重因素疊加，導致芯片代工廠都措手不及。

　　臺積電的漲價也有利于行業的優勝劣汰，因為成本的提升，客戶會更加審慎下單。

　　加之臺積電一貫在客戶管理上的做法也更科學，如果一個客戶突然下單量上漲50%，臺積電不會認為這是一種有潛力的做法，其會根據市場情況以及客戶前期的下單量來進行排產。一些打價格戰的、毛利率很低的芯片廠商可能會在這一輪漲價中被淘汰掉。

　　不過，盡管缺芯短期內無法緩解，但缺芯背景下的囤貨現象已有恢復理性的趨勢。一位半導體從業者告訴《財經》記者，目前，藍牙、Flash和DDR內存等等幾類芯片已經在深圳市場開始降價。

　　此前，普遍囤貨、多重囤貨，加劇了缺芯的態勢。除了恐慌性囤貨，還有囤貨造成的大量偽需求。以消費電子為例，正常的庫存周期是一個月，但這次很多企業都以年為單位進行囤貨，另外，代理商的囤貨也是一個難以預估的變量。代理商的項目經理是能夠知道明年需求計劃和產能計劃的，如果他們發現需求大于產能計劃的時候，就會進行囤貨，再適時放貨。價格就在這個過程中發生了變化。

　　一旦囤貨到一定程度，會導致市場殺價，有一些廠家在此時會選擇撤單，這對于產能緊張的緩解也會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