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駐美國大使館的外交官們，最近一直在為一家國內企業拓展海外業務而忙碌著——雖然公務纏身，卻樂此不疲。

　　這家中國企業就是沈陽合金投資股份有限公司。去年下半年，他們與美國電動工具行業地位顯赫的毛瑞(Murray)公司結成戰略伙伴關系，目前雙方正在謀求更進一步的合作。如果新的合作能在年內生效，合金將以主導者的姿態出現在國際電動工具市場，而這堪稱中國制造業歷史上劃時代的事件。

　　受讓1500萬法人股 德隆入主沈陽合金

　　對合金投資董事長孔清華的采訪，是在位于上海漕河涇的星特浩企業有限公司進行的——星特浩的董事長由孔兼任。正是由于控股了星特浩，合金才由過去單一的鎳合金生產企業發展成為中國最大的電動工具制造商和出口商。而控股星特浩、整合電動工具業、打造企業應對WTO的核心競爭力，則是新疆德隆1997年入主合金后的“大制作”。所以，故事還要從四年前講起。

　　大學教授出身的孔清華加盟德隆不久，就趕上公司董事會確定由項目投資向行業投資的戰略轉型。沈陽合金是德隆正式入主的第一家上市企業，也是操作過程最簡短的一家企業——從決定收購到合同簽字，前后不到20天。孔清華回顧了當時的情形：

　　“那時合金的總資產是1.3億，凈資產7000萬，股本5000多萬。主要產品是鎳合金，市場占有率比較高——80%，業務比較穩定，有4000多萬的銷售收入、600-800萬的利潤”。問題在于，鎳合金的市場規模太小，全國的總需求每年不過1億多元。合金注定是個長不大的企業。

　　因此，沈陽市政府決定引進大的投資者，徹底改造這個企業。

　　1997年6月，出讓合金法人股權的招標會在沈陽舉行。與德隆同時前來競標的，還有包括一家頗有背景的香港公司在內的其他幾個“對手”。

　　為體現決心和誠意，德隆帶著匯票來到現場，并且給出了每股3.11元的最高報價。但這并不是決定德隆勝出的惟一因素。除了報價和付款方式，各競標方還按要求分別陳述了企業發展規劃、對全市冶金行業的建議等等多方面的內容。

　　競標結果，沈陽市有關方面拍板：將沈陽合金股份有限公司的1500萬法人股(占總股本的29.02%)，以3.11元/股的價格出讓給新疆德隆國際實業總公司。從此，德隆成為合金第一大股東。

　　“太空梭”引發反思 目標鎖定傳統產業

　　孔清華坦承，德隆入主合金之初，對于發展什么主業并沒有特別清晰的思路——畢竟此前從未有過大規模運作工業企業的經驗。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面對一個積弊重重的老國有企業，尋找新的增長點是當務之急。“如果沒有新的業務、新的團隊，還是那種幾十年的老習慣，要把一個國有企業真正改造過來，沒有漫長的過程是不可能做到的。而企業的發展不可能等這個過程，上市公司更不可能等——我們不能看著配股資金被稀釋掉。”

　　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合金與國家仿真中心合資組建的“北京太合金動感電影成套設備開發有限公司”開張了，重點開發“太空梭”項目。這種極具時尚動感的玩具產品迅速贏得市場青睞，銷售額連續兩年直線上升。但是，“一個公園有一個太空梭就足夠了”，進入第三年，曾經像雪片般飛來的訂單突然減少了。合金當機立斷，趁效益下滑的苗頭剛出現，將“太空梭”項目轉讓了出去。

　　這是迄今為止合金操作過的惟一一個短期項目。孔清華分析說，當初上這個項目所犯的主要毛病是，看市場看得短，看所謂科技含量看得重。“其實，上市公司和風險投資完全不同。特別是中國的上市公司，它有很多的規定，要想讓上市公司健康發展，就不能在投資上冒險。我們這些人可以冒險，但是不能讓公眾、讓股民跟著冒險。今天的某些上市公司之所以淪為PT、ST，大都是在投資方向上盲目追求時髦，出了問題。”

　　合金“太空梭”項目留下的啟示，進一步印證并完善了德隆總裁唐萬新1995年考察歐美市場時萌生的觀點：中國企業最大的發展空間在傳統產業。只有傳統產業，才能發揮中國在勞動力和技術方面的比較優勢；只有傳統產業，才有一個成熟的、現成的，而不是潛在的市場；只有傳統產業，才不會有太多的不確定因素。

　　自此以后，德隆在圍繞控股上市公司進行的一系列整合中，堅決地把目標鎖定在傳統產業上。

　　而合金以及德隆入主的其他兩家上市公司湘火炬、新疆屯河，無不格外重視向海外特別是歐美市場拓展，顯然又是傳統產業“成熟論”和“穩定論”的邏輯延伸——歐美經濟比較穩定，不像國內市場那么不規范，也不像一些小國家那么容易動蕩。

　　星特浩連環收購 統領國內電動工具業

　　對于德隆“新貴”沈陽合金來說，介入一個什么樣的具體產業，才符合德隆這種日趨明確、卻仍有待實踐檢驗的投資理念呢？

　　經過大半年的市場調研，1998年初，電動工具——鎳合金的下游產業，進入了合金人的視野。

　　孔清華告訴記者：“我們對中國的出口結構進行了研究，發現這個小東西(電動工具)比較冷門，有實力的大企業沒有做；而海外市場又比較大，有100多億美金，中國的出口量連續10年以每年20%左右的速度遞增。”

　　不幸的是，這個行業同樣未能克服國內企業常有的相互壓價、搶占出口市場的痼疾，內耗不止使得誰也死不了、誰也活不好，整個中國電動工具業就像一群散兵游勇的天下。

　　這是一個機會。合金決定進入這個行業，結束這種局面。從1998年——即股權變動的第二年起，他們把從資本市場募集來的幾乎全部資金投入到了一系列的并購、整合中。

　　首先被合金相中的是香港和內地的合資企業——上海星特浩。

　　星特浩名列當時中國最大的四家電動工具企業之一，產品全部出口；它的創辦人潘亞平(現任合金投資兼星特浩總經理)，則是電動工具行業赫赫有名的“兩潘”之一。這兩條非常重要，因為，“同國內最優秀的企業、最優秀的企業家合作”，是德隆的一貫信條。

　　1998年9月，合金股份出資9000萬元，受讓星特浩(集團)發展有限公司持有的上海星特浩企業有限公司的75%股權，以先聲奪人之勢進軍電動工具業。

　　業內人士都知道，在三大類別電動工具(直流電動工具、交流電動工具和發動機工具)中，星特浩只是直流電動工具的老大，交流電動工具的頭把交椅由蘇州太湖集團把持。1999年6月，星特浩出資2000萬元，以安置全部職工的零資產方式收購太湖75%股權。為彌補國內發動機工具的空白，1999年3月，星特浩與陜西一家軍工企業合作，成立寶雞星寶機電有限責任公司。

　　同一年，星特浩還出資3210萬元收購了蘇州黑貓集團公司(生產高壓水槍等“水系列”產品)的80%股權，出資3633萬元收購了上海美浩電器有限公司(生產清洗機械)的75%股權，并與中信合作成立山西中浩園林機械有限公司(生產割草機等草地園林機械)。

　　至此，一個能夠生產全套DIY(自助)產品、在國內同行業居于控制地位的電動工具企業集團組建完成。它的出現悄然改變了合金的主業構成——星特浩成為合金事實上的主體，其業務量現已占到90%以上；也顯著提升了合金的實力——2000年同1996年相比，合金的總資產由1.33億元增加到13.98億元，增長了近10倍；主營業務收入由5027萬元增加到8.44億元，增長了15倍多。

　　與美國毛瑞結盟 中國企業對接國際市場

　　通過一連串的資本運作和企業重組，合金基本實現了對國內電動工具行業的整合，但它的“野心”顯然不止于此。孔清華他們真正惦記的是國際上的同業巨頭。

　　“我們找知名的咨詢公司做過調查研究，發現這個行業有幾個特征——它需要一定的技術檔次，又得有廉價的勞動力，所以非到中國來不可。不在中國設基地，再著名的公司也不行。”

　　然而，長期以來，在世界電動工具市場上，中外企業的地位絕對是不平等的。孔清華舉出一組數據：中國生產的電動工具數量已占全球的70%，銷售收入卻僅占10%，利潤占不到1%。

　　除了前面提到的“內耗”因素之外，更重要的是，品牌、銷售渠道和售后服務網絡——這三樣最關鍵的東西握在別人手中。“同樣質量的產品，美國公司的賣40元錢，我們只能賣10元；我們是20幾元賣出去的，到了美國市場上就是99元或者100元。中國企業只是一個加工、生產的概念，真正的利潤全讓人家吃掉了。”

　　痛苦的現實使德隆和合金意識到，必須想方設法從歐美同行那里奪取三張王牌，“只有有了這些才能真的賺錢，否則可能連生存都生存不了”。

　　而“把國內的整個行業全部統一起來，再和國外客商談就有了有利的地位”，孔清華一語道破天機。

　　果然，先前曾經不可一世的國際巨頭們開始主動找上門來，與仿佛在一夜之間冒出來的中國電動工具業“霸主”講和來了。美國毛瑞(Murray)公司便在其中。

　　毛瑞是一家具有70年歷史的戶外機械生產開發商，其手推式和坐式割草機分別占全球市場份額的第一、二位。繼去年下半年結成戰略伙伴關系之后，合金正與毛瑞探討更深層次的合作方式。從已經公開的信息看，雙方的合作內容主要包括：利用毛瑞的品牌和銷售渠道，銷售合金的產品；利用合金的生產基地，加工生產毛瑞的產品；共同開發銷往歐美市場的產品；支持毛瑞在華采購零部件，等等。

　　孔清華認為，這種合作的價值在于，以和平的方式促成了中國的生產和美國的品牌、銷售渠道、售后服務網絡的對接，從而迅速推動市場占有率的提高和利潤的增加。

　　他給記者算了一筆賬：毛瑞目前每年的銷售收入約8億多美元，而外協、外購費用約5億美元，直接人工費約1.5億美元，再加上其他管理費，基本上是盈虧平衡。采購、生產從美國轉移到中國后，人工費每年可減少5000萬美元，采購成本可降低40%；打毛瑞的品牌出口，價格又能翻番……也就是說，“合作剛剛開始，合金的產業價值就提升了，并且是非常高的提升”。

　　對合金與毛瑞的合作，給予充分關注和支持的不僅是中國駐美使館。據說，國家有關主管部門的態度也十分積極，還特意為此簡化了審批手續。在許多人看來，由中國企業主導某個世界性的行業，是以前從不敢想象的事情。

　　“這就是資本運營的魔力，整個傳統產業都可以平移這個模式。當然，德隆比別人多了兩年平移的經驗。”孔清華說。

　　有了對產業前景的自信，這位董事長對合金投資在股市上的表現寄予厚望：“假如讓美林、摩根來做合金的價值分析報告，可以肯定地講，合金在二級市場的股價最低100元。現在30塊錢的股價顯然是被低估了。”(本報記者車海剛尚志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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