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次級貸款制度設計之失

　　高度商業化的誘惑和暴利的驅使導致制度在執行中被異化，本來可容忍的“弊”卻因此大于制度設計初衷的“利”，這是美國這場次貸危機的根源所在。次級貸款只有控制在合理限度內，才是安全的；因為需求是沒有止境的，可是購買力卻是分層次、有限度的，一旦達到了臨界點，接下來必然爆發危機。

　　◎劉春泉

　　上海律協信息網絡及電子商務研究委員會副主任

　　上海市法學會會員

　　上海市金融法制研究會會員

　　美國次級貸款制度設計的初衷和原理是什么？說來簡單，就是將信譽不佳、償債能力不強，本來買不起房子的人，包裝、擴充進入購房者的隊伍，對這些本來就信用不佳的人收取比普通貸款者更高的利息，銀行有利可圖才愿意冒風險。銀行熟知這些貸款者的底細，當然不會傻到自己持有，為了分散風險，又將貸款包裝成債券產品，天花亂墜地宣傳之后銷售給各種基金、銀行等投資者。次級貸款的始作俑者是房地產開發商，直接得益者是按揭銀行或者貸款公司，最終承接了風險的則是購買債券的投資者，以及后來動用公共財政注資救市的政府（納稅人）。美國次級貸款的制度設計，是運用按揭貸款給本來不具有貸款能力的人，擴大了房地產的需求和銷售，促進了房地產市場的繁榮，這是它的正面價值，也是其埋藏危機爆發的禍根所在；次級貸款證券化，將市場風險轉嫁給債券的投資者，這樣保全了發放按揭貸款的金融機構。只要房價上漲的泡沫不破，這個鏈條似乎可以一直這么延續下去。“土地稀缺”等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成為房產商說服購房者追漲、快買的理由，高房價帶來的數字評估文件可以成為證券化產品蒙蔽投資者的合法工具。由于這些抵押文件是按照當時的房價評估做出的，投資者甚至無法起訴銀行和房產開發商作假或者信息披露不真實。但是，只要房價的泡沫一破，這個脆弱的鏈條就會松動乃至斷裂，危機的爆發就是必然的。由于國際金融市場的融合以及傳統上對美國金融機構和金融體系的倚重，這種主要金融機構的風險一旦暴露，世界上許多主要金融機構都難逃深陷泥沼的厄運。

　　可以看出，這個制度設計的初衷是保護按揭貸款的銀行和貸款公司，在這一點上，它是成功的。

　　但從風險防范與化解機制角度來看，次貸是在化解一種風險防范的同時帶來另一種危機和風險的制度設計：化解了銀行和房產開發商的風險，卻造成了投資者甚至整個金融體系的危機和風險。如果次貸危機不能很好地解決，那么，這種制度設計對于整個社會而言就是撿了芝麻（銀行和房產商的獲利），丟了西瓜（整個金融體系的安全和穩健運行）。現在世人對此的反思，至少應首先思考如何改革完善這種制度設計。

　　高度商業化和暴利的驅使導致制度在執行中被異化，本來可容忍的“弊”后來卻大于制度設計初衷的“利”，這是這場次貸危機的根源所在。次級貸款只有控制在合理限度內，它才是安全的；因為需求（人類的貪婪）是沒有止境的，可是購買力卻是分層次、有限度的，一旦達到了臨界點，接下來必然爆發危機。

　　房地產價格上升通道時，誰也顧不了風險，在暴利面前，往往連常識也是沒人理會的，相反人們會找出種種理由解釋和安慰自己。就像在眼下的中國，發改委發布報告說房地產要進入調整期，而市場上很多人都堅持說這是不可能的。

　　“雙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分散風險的制度設計不能對抗現實的、眼前利益的競爭博弈的利益驅動。一旦銀行的業績考核制度和急于發展的心理淹沒了穩健經營的風險意識，風險控制就只能靠邊站了。大銀行不做小銀行做，同一銀行信貸員內部你不做他做，做的拿獎金，不做的丟工作，反正風險不會在明天就爆發，不做白不做，干嘛不做？這樣的事，我們這里不也多的是嗎？筆者就親耳聽到過某銀行一位風險控制官員嘆息，他曾否掉一個信貸員的七筆貸款要求，最后信貸員發火了放行了一單，可是那單生意還是出了問題，但是前面七筆避免掉的風險沒有人記功，后面放行的一筆，就要記過，弄得風險控制部門的人左右為難。

　　經濟規律誰都得尊重，無論成熟市場和新興市場都不能成為挑戰經濟規律的理由。全世界不少人都想移民去美國，美國的土地不可謂不稀缺；美國不實行計劃生育，需求不可謂不“剛性”；美國炒房者有房子大可不必擔心沒人接手，可是，美國的次級貸款危機還是“義無反顧”地爆發了。經濟規律也許會在不同的時間以不同的方式表現出來，但是任何違背經濟規律的事情都會遭到經濟規律的懲罰。

　　對中國銀行界而言，比失控的次級按揭貸款更可怕的是虛假按揭貸款，包括虛假文件套取貸款和房價漲后舊房信貸套取貸款。

　　筆者注意到最近剛剛有消息稱FBI等執法部門開始介入調查，這印證了許多人的猜測：這么大的危機事件背后，不太可能沒有違法行為。制度設計初衷都是好的，就算有缺陷，善意地嚴格按照制度執行也不太會發生大的偏差，就像如果嚴格遵守交通規則，交通事故的概率就微乎其微一樣。次級貸款捅出這么大的簍子，除了要反思和完善制度設計，更為迫切的是需要查明誰違反了游戲規則，那只打開潘多拉盒子的黑手究竟在哪里？如果不將有責任者繩之以法，何以向市場和受害者交代？

　　由于房價的動搖是引發次級貸款危機的導火索，有人就以為只要保持房價的穩定，就不會引發類似危機。這種觀點看似正確，其實大謬。保持房價的穩定是治標不治本，它能在一定程度上延緩危機的爆發，卻非但不能消弭危機，而且高房價恰恰是醞釀次貸危機的根源之一。因為房價高漲，開發商才有利益驅動去制造和銷售房屋，銀行才敢于放貸，購房人才會基于追漲的心理而買漲不買跌。

　　解決次貸危機的根本之道在于居民的收入水平能夠跟上房價的上漲速度，并且房價必須控制在收入的合理倍數范圍內。無論從哪方面看，美國次貸危機對我們都是一個適時的提醒，中國應當從規劃、土地供應、信貸政策、貨幣政策等方面更多考慮到居民住房需求和購買能力的多層次性，除了高端的需求可以完全市場化以外，對于中產階層以及低收入家庭的住房需求，政府須以不同程度的政策予以引導和保障，這樣才能防止由于房產商和銀行過分逐利而釀成金融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