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萬舊部風云錄

　　理財一周報記者/初六

　　申銀證券與萬國證券兩大證券王國的合并，在上世紀90年代后期的中國證券市場掀起軒然大波。

　　1996年，履新一年的申銀萬國總裁闞治東因被證監會查出操縱股價，被免去總裁一職，從此離開申銀系。1997年，萬國證券原總裁管金生因挪用公款、貪污、腐敗等罪名被判有期徒刑17年。

　　與申銀證券、萬國證券有著淵源的兩大證券業猛人相繼離開自己一手創辦的事業。如今，距離申銀萬國合并已過15年，或許屬于闞治東和管金生的時代已一去不復返，但當年的證券猛人們是當下證券市場的重要人物。

　　如今，闞治東活躍在創投業，而理財一周報記者獲悉管金生也置身當下最熱門的創投業。此外，申銀萬國當年的猛將如今都能戰斗在資本市場前線，如現任申萬巴黎董事長姜國芳為申銀萬國原副總裁、現任富國基金董事長為申銀萬國原副總裁陳敏、現任海通證券李明山為申銀萬國原副總裁。

　　管金生

　　萬國大佬今何在？

　　“萬國證券，證券王國”，許多人都記得當年萬國證券在上海虹橋機場豎起的那塊著名的廣告。這一切的締造者都來自備受爭議的萬國證券原總裁管金生。

　　屬于管金生的時代，隨著萬國證券的重組不復存在。但是，管金生卻依然活躍在資本市場。知情人士向理財一周報記者透露，管金生現在從事風險投資行業。

　　創建萬國霸業 

　　說起申銀萬國，繞不開的一個人就是萬國證券帝國的締造者管金生。萬國證券一位前女職員這樣評說：“我以前是覺得他粗暴，但是現在想起來，我覺得他完美無瑕。”知情人士對理財一周報透露，管金生現正在風險投資領域活動。

　　1947年5月19日，管金生出生于江西省清江縣一個偏僻的山村貧苦農民家庭。1965年，他考進上海外國語學院。青年時的管金生做的是學者夢。他對法國文學頗有研究。1982年在上海外國語學院獲得法國文學碩士學位。后來，他從公安機關的翻譯崗位改行投入上海國際信托投資公司工作。先后任經理助理、副經理，并被選送到比利時布魯塞爾自由大學深造，成為法學、工商管理雙料碩士。

　　1983年，精通法語的管金生偶然地擔任了在上海召開的中美國際投資研討會秘書長。

　　1980年代后期，鄧小平視察上海，征求上海各界有識之士對振興上海的真知灼見，并表示了對把上海外灘建成東方華爾街這一構思的極大興趣。

　　管金生熱血沸騰，一夜不眠，奮筆疾書，下筆萬言，建議被接納，并被批準“試點”。1988年2月，他負責籌建萬國證券公司，由上海國際信托投資公司等10家股東籌資3500萬元人民幣成立。

　　1991年上海證券交易所在上海黃浦路成立。在上海證券交易所的建設中，其交易規則的制定，設備的購買，交易員的培訓，幾乎都是萬國一手操辦。

　　萬國證券前秘書長衛哲曾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B股是怎么推出來的？都是我們在房子里想出來的。”另一位前萬國職員說，在他剛剛加入的時候，很驚訝于監管部門怎么會簡單地把萬國證券提出的建議寫入監管條例。

　　在萬國發展的初期，管金生四處演講。“當時從東到西，從南到北，把當時銀行、財政、計委、經委各個部門都拉出來，進行免費的培訓”，“做了大量的市場培育工作”。

　　與闞治東掌控的申銀證券類似，萬國證券的原始積累是從倒賣國庫券中完成的——利用當時國債以攤派形式發行、流動性差導致的地區差異獲利。

　　“管總一開始就規定銀債分離，這就注定了要自己另尋生財之道。”前萬國員工回憶道，“當時，我們都是拿著現金，到河南，安徽等地收購國庫券，回來的時候，一人一屁股坐個麻袋，一麻袋就有價值好幾百萬元的證券，坐火車運回來。”

　　在此后的資本市場發展中，萬國證券漸漸擁有了呼風喚雨的地位。

　　驚魂“327”

　　頗富戲劇性的是，靠國債發家的管金生，最終栽在了國債期貨上。

　　1993年2月23日爆發的327國債期貨事件，可以說是建國以來罕見的金融地震。這場經典大戰實際上有三位主角：一方是“國字頭”的中國經濟開發信托投資公司(下稱中經開)；一方是代表上海股市傳統力量的萬國證券；第三方則是代表草根或民間資本的遼寧國發集團(下稱遼國發)。

　　這種勢力對比，非常貼切地反映了當時各級機關的博弈關系，而327國債品種恰好將這三方勢力奇妙地糾結在一起，并以戲劇性的方式呈現了其中的沖突。

　　國債期貨市場是1993年底由上海證券交易所提出并經中國財政部、中國人民銀行批準而設立試點，最主要的目的是刺激國債市場，使國債能順利地發出去。

　　1992年當時的上海證券交易所總經理尉文淵到美國考察后發現，美國的金融工具令人眼花繚亂，但上交所是為股票設計的，市場又小，怕是承受不住期貨。分析下來，風險不太大、又最穩定的當然是國債。國債是固定利率，風險會小一些；而國債期貨能夠促進國債市場的發展，也更容易得到上層的支持。

　　于是同年12月先開了國債期貨。國債期貨的保證金定在2.5%。327品種是對1992年發行的3年期國債期貨合約的代稱。由于其于1995年6月即將交割，現貨保值貼補率明顯低于銀行利率，故一向是頗為活躍的炒作題材。

　　市場在1994年底就傳言327等低于同期銀行存款利率的國庫券可能要加息；而另一些人則認為不可能，因為一旦加息需要國家多支出10多億元的資金，在客觀形勢吃緊的情況下，顯然絕非易事。于是，圍繞著對這一問題的爭議，期貨市場形成了以中經開為首的多方與以萬國證券、遼國發為首的空方。

　　1993年2月23日，財政部發出公告，關于1992年期國庫券保值貼補的消息終于得到證實。多頭得理不饒人，咄咄逼人地乘勝追擊，而空方卻不甘束手就擒。雙方圍繞327高地展開了激烈的爭奪戰。

　　空方的總指揮是萬國證券公司，二號主力遼國發。在148.50元附近，空方集結了大量的兵力。但多方力量勢不可擋，一開盤，價位就跳空高開，數百萬的空單被輕而易舉地吃掉，價格大幅飆升。

　　闞治東在《榮辱20年：我的股市人生》書中披露，當日中午12點多，管金生找到尉文淵，提出三個要求：“能不能給我加點持倉量？”“交易所能不能給個通知，說到現在為止上海證交所沒有接到財政部貼息的通知？”“能不能把國債期貨停下來？”

　　尉文淵拒絕了他。“他的腦子一年前就昏了。”尉文淵回憶起那天的爭吵。

　　2月23日下午，空方主力陣營中的遼國發臨陣倒戈，突然空翻多，使327品種創出151.98元的天價。

　　管金生騎虎難下，困獸猶斗。為避免公司倒閉，收盤前，他下令大舉拋售。16時22分，離收盤還有8分鐘，正當大多數人都以為大局已定時，萬國證券先以50萬口將價位打到150元，接著連續以幾個數十萬口的量級把價位再打到148元，最后一筆730萬口的巨大拋單突然出現在屏幕上，令全場目瞪口呆，多方頓時兵敗如山倒。最終，327國債期貨被管金生的大單打壓在147.50元的位置收盤。

　　當日上海國債期貨總成交8539.93億元，其中80%即6800億元左右集中在327 品種上。在尾盤的狂轟濫炸之中，萬國共拋出1056萬口賣單，面值達2112億元，而所有的327國債總額只有240億元。也就是說，萬國賣空的數額超過了該品種總額的7.8倍。

　　若按收市價147.50元結算，意味著大批多頭將一貧如洗，甚至陷于資不抵債的境地。交易剛結束，上海證券交易所、證管辦接到了指有會員嚴重違規操作的控告。

　　當晚上交所宣布：2月23日16時22分13秒之后的交易異常，經查是某會員公司為影響當日結算價而蓄意違規。故16時22分13秒之后的所有327品種的交易無效。這部分成交不計入當日結算價、成交量和持倉量的范圍。經調整，當日國債成交額為5400億元，當日327品種的收盤價為違規前最后簽訂的一筆交易價格151.30元。

　　當時的一名空頭主力對理財一周報透露：“事實上，多空雙方都在違規”。

　　第二天，萬國證券發生擠兌。2月27日和28日，上交所開設期貨協議平倉專場。2月27日，協議平倉只成交了7000多口，而327國債品種持倉量高達300多萬口。2月28日，采取強行平倉，大約在151元左右平倉140萬口，327國債占85%以上。3月，人大政協“兩會”召開，火力驟起。為什么這樣一個沒保證金、交易額達1400億的交易能在上交所通過？

　　中央組成了以財政部、人民銀行、證監會安全部等六大部委構成的聯合調查組，對327事件進行調查。3個月后國債期貨市場關閉。5個月后管金生被捕。

　　消逝的“管金生時代”

　　1995年9月15日，尉文淵被免去上交所總經理職務，并主動離開了證券界，自定期限3年。

　　萬國證券經此一仗，元氣大傷，不久被重組。1996年7月16日，申銀與萬國合并為申銀萬國證券公司。與此同時，國債期貨市場也被關閉。327國債事件使擁有14億元資產的萬國證券，瞬間損失國有資產9.6億元。如此“壯舉”，結束了管金生中國證券業的職業生涯。

　　到1997年2月份，法院對管金生的審判結果才出來，他被判處有期徒刑17年。人人都知道管金生是因為期貨交易違規而被抓的，最終卻是因挪用公款、貪污、腐敗等罪名入獄——當時還沒有相應的法條來套用。

　　在上海提籃橋監獄服刑7年后，由于身體狀況，政府批準管金生“保外就醫”。

　　327國債事件雖然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了，但它留下的疑惑卻始終沒有被人忘記。而這個疑惑并不是萬國證券留下的，而恰恰是大贏家中經開留下的。有著財政部背景的中經開，恰恰是瓜田李下的最大嫌疑所在。信息不對稱是其屢屢得以“近水樓臺先得月”的優勢。

　　有人估算，在整個327國債事件中，多頭的盈利在70億元左右。作為多頭主帥，中經開自然應該賺得盆滿缽滿。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中經開竟然沒有盈利。那么70億元白花花的銀子究竟被誰拿走了呢？答案不言自明。可以證明中經開的確沒有在327國債事件中贏利的一個間接證據是，在327國債事件后不久，中經開公司竟然幾次面臨支付危機。在挪用客戶保證金達6.8億元的同時，還累積了七十幾億元的債務，公司幾乎被掏空而瀕臨破產。

　　327國債事件中的一位空頭主力對理財一周報記者發問，“我們空頭虧了那么多錢，多頭主力中經開沒賺錢，錢都讓誰賺了？為何不調查？不公布？”

　　陳敏

　　證券業“鐵娘子”曾是管金生愛將

　　現任富國基金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長的陳敏，正是當年管金生最得力的助手。

　　知情人士對理財一周報記者透露，陳敏是當年萬國證券有名的“鐵娘子”，做業務、搶客戶的能力十分突出。“其實管金生不太管搶客戶的事，基本都是陳敏在干”。

　　2004年月14日，富國基金管理公司股東會和董事會選舉申銀萬國證券公司副總裁陳敏為公司董事、董事長，接替了原董事長虞志皓。

　　陳敏曾任上海外經貿委的處長，之后任申銀萬國的書記、副總裁，2004年入主富國，擔任掌舵人，應該說是脫下官服，披上戰袍。對此，陳敏曾說，“人生有很多時候會有轉變，我記得柳青說過一句話，人生會遇到很多十字路口，但關鍵就那么幾步。我從政府機關轉到基金證券行業確實也有其偶然性，但十幾年過去了，我感覺我的選擇是非常正確的。”    

　　“那是歷史上第一次我沒有完全服從組織安排，是自己的一個選擇。這十幾年對我的人生來講還是非常欣慰的，因為它給了我很多的人生經歷。這個行業需要你有激情。”

　　鐵娘子也有眼淚。在闞治東自傳體新書《榮辱20年：我的股市人生》發布會上，陳敏坐在第一排。理財一周報記者試圖敲打開陳敏對于管金生塵封的記憶。但陳敏眼含熱淚說，“管總現在還處于保外就醫，實在不好說什么。”

　　陳敏的情緒中包含了老一代證券人許多的無奈。

　　李明山

　　申銀元老今仍戰斗在市場第一線

　　萬國證券和闞治東掌控的申銀證券合并后，許多闞治東的得力副手組成了申銀萬國的高管核心層。

　　其中包括現任海通證券總裁李明山、申萬巴黎基金管理公司董事長姜國芳等人。

　　1952年出生的李明山曾任申銀證券公司副總裁、申銀萬國證券股份有限公司副總裁、上海證券交易所副總經理等職。

　　1992年，國務院批準青島啤酒(600600)成為第一家公開發行股票企業。為了拿到這一單生意，每家證券公司都摩拳擦掌。此時，上級給申銀證券派來了姜國芳、繆恒生和李明山三人。

　　三人各有所長。闞治東在《榮辱20年：我的股市人生》中寫道：“姜國芳原是工行上海分行組織處副處長，善于與人打交道，我就派他直面企業，取得企業信任；繆恒生長期做會計工作，財務上是一把好手，我就讓他潛心研究發行方案，做投標書；李明山是軍轉干部，跟隨領導多年，看問題有深度，而且來自北京，對北京方方面面關系比較熟悉，正好赴京負責摸清證監會政策，了解各方信息。”

　　闞治東回憶，李明山對證券市場發展很有認識，通過組織程序從北京調到申銀證券，然后擔任副總裁兼浦東分公司總經理。

　　李明山籌建的浦東分公司，業務網點、經紀業務、投行業務、自營業務等在一兩年間快速發展，其規模和水平超過國內當時很多省市級的證券公司。

　　2001年起，李明山出任海通證券總經理，至今仍任職于海通證券。

　　2009年12月21日，海通證券和大福證券發布聯合公告稱，海通證券已完成收購大福證券52.86%股權的交易。

　　12月22日，大福證券宣布，委任海通證券總裁李明山為主席及非執行董事。

　　事實上，2008年年底，海通證券就開始著手在香港遍尋并購目標，并計劃在3年內完成對海通香港完整平臺的打造。

　　李明山是此次海通國際化并購的主導者。此前，李明山曾表示，海通的目標很清晰：上市、集團化、國際化。

　　當時，海通高層定調收購目標在于兩類，一是境外投行，二是規模與影響力大的華資投行。最終，海通證券選擇了大福證券。

　　謹慎的性格、合規經營或許是陳敏、李明山等人成為第一代證券人中碩果僅存的少數。軍人出身的李明山曾說，“遵紀守法和合規經營，對于時刻攀巖在風險與收益的險峰峭壁上的證券公司而言，具有十分重要的現實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