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瀛訪談(2)-本報記者 王南

　　中國經濟時報：韓國和美國簽訂了FTA(自由貿易協定)，日本是否受到沖擊？大家理解的東亞經濟一體化“未來像”是什么呢？日本應該在這個過程中發揮什么樣的作用？

　　田中秀明(日本經濟廣報中心)：日本一直努力和韓國談FTA的簽訂問題，現在被美國搶了先，確實震動很大。日本最大的兩個貿易伙伴國，能夠沖破重重困難達成FTA協議，這也值得日本參考。WTO多哈回合談判和FTA被日本當做車的兩輪，并行不悖，所以對美韓達成協議是歡迎的。將來東亞作為一個大的經濟圈，經濟關系會更加緊密，各個國家或地區優異部分的互相利用，應該是東亞未來不可缺少的圖景。日本擁有世界最先進的環境、節能技術和一大批國際化的企業，如果在一體化過程中能夠發揮主導作用當是一件好事。

　　井坂忠明(東京都)：美韓FTA對日本經濟界當然沖擊很大，在美國市場上日本的汽車和

半導體等與韓國競爭的時候，要吃5%左右的虧！東亞經濟一體化也促使人們議論東亞共同體的終極目標，歐盟也是從煤鋼共同體開始歷經半個世紀才實現的。現在議論貨幣統合和政治統合沒有意義，必須從東亞FTA共同體、經濟共同體一步一步向前走。盡管區域內經濟差距大、政治體制不同，但仍然可以擁有共同利益。50年后東亞像歐盟類型的統合有可能實現。

　　三木健(日本經產省)：雖然我們一直希望達成日中之間的FTA或經濟合作協議還沒有進入談判階段，這非常遺憾。但美韓FTA無疑是一個刺激。現在包括韓國在內的投資協議對話已經開始，相信這對擴大商務結盟會有好處。

　　津上俊哉(東亞資本商社)：美國的農業不是比日本更強嗎？其實韓國和美國簽FTA，也有中國因素，市場越來越依賴中國了，要從美國那里找點兒平衡！韓國有一個說法，和日本的FTA要等到和歐盟FTA之后，這使我們感到悲哀。日本應該奮起、果斷地解決農產品及其他受到保護的產業問題。看看平時農林族政治家、農林水產省的辦事作風，能夠想象2010年完全開放包括農產品在內的所有市場嗎？如果日本和中國愚蠢地展開“一山不容二虎”的經濟霸權之爭，其他國家會陷入進退維谷的境地，整個東亞地區的經濟一體化將失去動力。日本應該加入到中國—東盟自由貿易談判的議程中，先和韓國簽FTA協議，再說服中國將香港和臺灣包括進來。如果日本可以將軌道轉向這種東亞一體化的方向，21世紀將會開拓出一條新的道路。相反如果像鴕鳥一樣不看劇烈變化的現實，把責任推卸給別人，這對日本不利，也沒有出路。

　　中國經濟時報：在回首日本戰后發展的時候，有三個詞中國人印象深刻：“日本奇跡”、“泡沫經濟”、“失去十年”。日本這些年主要的反思是什么，得到了什么教訓？應該用什么詞匯概括現在的日本經濟呢？

　　田中秀明(日本經濟廣報中心)：日本確實在變。企業開始重新認識自己的獨特性和強項，拓展自己的獨創領域，積極探索新的企業組織和產業結構，通過痛苦的重組改善了在全球化過程中的競爭力。日本的行政也在變，通過改革更簡潔高效了。高生產性的企業組織、低損耗的政府治理成本，這是日本努力的方向。現在還有很多問題，遠不能說已經到位了。

　　津上俊哉(東亞資本商社)：日本經濟這些年體質是改善了，這是好的方面；不好的方面是，他們自認為不錯，沒有繼續改善的動力。比如在中國市場，日本企業增長10%就沾沾自喜，殊不知別的跨國公司、中國本土的公司是25%以上的增長，長此以往日本不就落后了嗎？日本必須重新找回虛心學習的精神，否則就會成為“敗家子”，無顏面對曾經創造“日本奇跡”的先輩。

　　井坂忠明(東京都)：1950年代到1980年代的“日本奇跡”，是通過高水平的技術開發快速成長為“物品制造國家”。“沒有必要再向歐美學了”的過分自信，貿易贏余不斷積累的外匯儲備，為抵消日元升值、產業空心化影響采取的刺激內需政策，種種因素使得過剩的貨幣大量流入證券和房地產。企業把本該用于技術開發的錢也投入到股票和房地產市場，雖然一度獲得超過主業的利益，但失去了自己。金融機關不問個人、法人，只要借就給貸……而當泡沫崩潰的時候，股票和房地產落到了原來的二分之一、三分之一，經濟陷入十年的低迷，國民飽受痛苦，國家后來為解決不良債權投入100多兆日元。其中的教訓是沉重的，個人投資一定要在自己能負擔的范圍，企業還是要回歸主業，靠自己的資本而不是借錢經營。

　　中國經濟時報：對中國經濟現階段的問題，大家有哪些忠告？

　　田中秀明(日本經濟廣報中心)：高速的經濟增長使中國從世界的工廠變身為世界的市場。對于那些跨國企業來說，中國的市場是和美國、歐洲并列的一極。從經濟成長理論的角度來說，現在的中國經濟可以說是已經起飛了。但是，伴隨著經濟增長也有著許多問題，比如說差距問題、環境問題等，這些問題對社會的影響比預想的程度嚴重得多。中國提出“和諧社會”，如果能取得突破也許是對國際社會的又一貢獻。

　　井坂忠明(東京都)：中國經濟太依賴外資和低工資。高速成長是建立在犧牲農民和民工基礎上的，果實只被權貴、資本家和一部分市民享有。貿易失衡的外部壓力，使決策者認識到要向內需轉換，但這并非易事，人分三六九等、社會保障機制不健全，大多數人迫于醫療、教育和養老壓力只能拼命儲蓄。這是中國經濟增長的陰影呀！如何共享繁榮？這是一個挑戰。

　　任哲(早稻田大學)：目前中國有兩個問題，一個是“錢”的問題，房產熱、股市熱、

人民幣匯率等問題緊緊相連。國內的閑錢出不去，國外的熱錢大量涌來，只能到處轉悠，房產熱、股市熱也就出來了。一個是“權”的問題，官的權力太大，缺乏有效制約。“錢”和“權”搞到一起，往往會滋生腐敗。以房地產為例，難道不是國有資本、私人資本和政府權力肆意狂歡的盛裝舞會？還有其他

壟斷行業，不也是“權力”和“金錢”的舞蹈嗎？誰愿意從這些肥田里退出呢？日本“金權政治”一度也很猖獗，他們的治理方法值得中國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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