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寒

　　李瑞清，江西人，清朝末年做過江蘇布政使。不久，民國建立，李瑞清離職。臨行前，把所有賬目拉了一個清單，連同上百萬元公款交給當地士紳，以示清白，他自己則變賣家產，才湊足了遠游的盤纏。此時，原蘇州巡撫程德全搖身一變，成了革命黨，當起了江蘇都督。程德全是李瑞清的老上司，力邀李瑞清到自己的都督府當顧問。李瑞清沒干，他的意思很明確，自己既然是前朝官員，就不在新朝為官。但他這樣做，并不是忠于舊朝，而是心灰意懶，無心仕途。后來，張勛復辟，曾任命他為學部侍郎，他也沒去。

　　李瑞清來到上海灘，靠賣字維生。當時，上海聚集了一大批名流碩儒，個個身懷絕技，因此，李瑞清一幅字畫僅能賣到一兩塊錢，非常艱難。老朋友張勛派人給他送來一千銀元，讓他拒絕了，氣得張大帥直搖頭，連說“這老家伙真倔！”

　　不知為什么，上海的黑幫分子盯上了李瑞清，看他動動筆頭子就能換錢，以為是個大款，于是寫信敲詐，讓他往匯豐銀行匯三百銀元。開始，李瑞清以為是個玩笑，沒有搭理他們。后來，恐嚇信接踵而至，非常認真，甚至以性命相威脅，李瑞清才重視起來。他左思右想，決定給黑幫分子寫封信。原信為文言文，翻譯過來，大致如下：

　　各位大俠，你們的來信我已經看了。自從辛亥革命以后，我漂泊海上，求死不能，靠賣字茍活。全家四十多口人，全指著我一個人生活，六年了，困頓至極。你們讓我往銀行匯三百塊錢以助貴會，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像我這樣的窮光蛋，哪里有積蓄的閑錢？是的，我有時候一天可以進賬十多塊，但大多數時候，我卻一塊錢也掙不到。近日尤其緊張，十多天沒有一分錢收入。自顧尚且不暇，何以幫助貴會？俗話說的好：“有錢錢當，沒錢命當”，這話很適合我。人之樂生，是因為有后來之希望，我無妻無妾，沒有子女，身邊的親人都是兄弟姐妹的子女，或者寡婦孤兒。我的朋友說我，此人“無妻妾之奉，而有家室之累”，況且世風日下，奸佞當道，活著到底有什么意思，惟求速死。坦誠相告，請你們明察。倘有一句不實，無論手槍還是手榴彈，盡管射我炸我，我都無所謂。

　　黑幫分子們收到了這封信，并且，它居然把黑幫頭目感動哭了。他們為李瑞清的堅定和樸實所打動，反送了三百元錢給李瑞清。李瑞清坦然受之。

　　盜亦有道，古風猶存。在黑幫分子那里，這大概是他們最特殊的一次敲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