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貴洪

　　編者按

　　迫于沸沸揚揚的“女友門”事件，沃爾福威茨走了。

　　一向以懲治腐敗為己任的沃氏，卻因違規為女友加薪而陷入“道德危機”和“領導危機”。世界銀行公信力何在？

　　沃氏栽倒在石榴裙下？有人卻認為“伊拉克戰爭設計師”身份才是真正的罪魁。

　　“世行經歷了一段困難時期”，佐利克來了。

　　華盛頓時間5月30日，剛剛接受布什總統提名為世行行長的佐利克，欲結束關于世行的種種紛爭：“將過去的不一致拋在腦后，共同關注未來。”

　　53歲的佐利克，這位經驗老到的貿易談判高手，前副國務卿，從紐約華爾街著名的高盛投資公司抽身，在世界銀行行長的新位子上，將給世行帶來什么？將給世界帶來什么呢？

　　“女友門”只是一根導火線

　　伊拉克問題是他辭職的深層次原因，至少是一個重要的“背景因素”，而“女友門”只是一根導火線。

　　5月17日，世界銀行執行董事會和行長同時發表聲明：沃爾福威茨將于6月底辭去行長職務。

　　沃氏成為歷史上第一個辭職的世界銀行行長。

　　兩年前，伊拉克戰爭的“建筑師”和“先發制人”戰略的主要設計師之一、新保守派的代表人物———沃爾福威茨，因無望擔任國防部長或國家安全顧問，因而接受布什的提名，“轉行”到世界銀行擔任行長。然而沃爾福威茨卻因違規為其女友提職和加薪而陷入“道德危機”和“領導危機”。此事經媒體披露后，立即在世行內外引起軒然大波。

　　歐洲議會通過一項決議要求沃氏辭職，世行42位高官也聯名要求沃氏下臺。本來，沃氏一開始就沒有隱瞞與女友的戀愛關系，提職加薪也是走過程序的，即使有不妥之處，也不至于被迫辭職。但為什么“小題大做”？原來，伊拉克問題是他辭職的深層次原因，至少是一個重要的“背景因素”，而“女友門”只是一根導火線。

　　沃爾福威茨被認為是美國新保守主義的代表人物，也是發動伊拉克戰爭的決策者之一。“9·11”事件后的幾天，沃氏就提出：美國的問題不在阿富汗，而是伊拉克。2003年，正是在時任美國國防部副部長的沃爾福威茨的大力推動下，美國政府才終于發動了對伊拉克的所謂反恐戰爭，沃爾福威茨也因此被稱為“伊拉克戰爭設計師”之一。

　　沃氏有豐富的學術研究和政府工作經歷，仕途可謂一帆風順，他曾在七位美國總統任內的政府工作24年。

　　然而，沃氏保守的政治立場和強硬的管理風格使他在世行并不受歡迎。早在布什提名沃氏出任行長時，許多國家就因其在伊拉克戰爭中扮演的角色和強硬的新保守主義立場而對他心存疑慮。

　　沃氏上任后，一方面推動世行開始為貸款和援助附加越來越多的政治條件，同時卻不顧世行相關規定多次向伊拉克提供發展貸款。沃氏還把自己在國防部的兩位親信招至世行作為他的決策顧問，一些重要決定往往繞過執行董事會而作出。這又引起世行許多高官的不滿。

　　正是沃氏的這種鷹派政治背景和大權獨攬的管理風格，使他成為世行這個多邊主義機構中的單邊主義者，也才使這場以權謀私的小事件擊倒了這位大行長。不過，聯想到同屬新保派代表人物的拉姆斯費爾德和博爾頓已先后辭去國防部長和美國常駐聯合國代表的職務，沃氏的去職也就不難理解了。

　　反腐與扶貧：沃氏當家的世行

　　難怪一些批評者認為，沃氏的“反腐”動機是出于政治性而不是經濟性的目的。

　　沃氏入主世行后就宣布，腐敗是對世界民主和發展最大的威脅。因此，沃氏上任后在世行大力推動反腐運動。他提出，“將孩子們送到學校，讓母親們活得更加健康，為窮人提供工作，但是決不能讓世行的資源落入腐敗和貪婪的人手中。”

　　沃氏認為，世行的很多項目中存在著嚴重的腐敗問題。例如，1990年代，印尼官方就通過任人唯親和裙帶關系浪費了世行援助款的10%～25%。因此，他主張以反腐敗為條件發放貸款。比如，2005年9月，剛果共和國總統在參加聯合國大會時下榻紐約一家豪華酒店，沃爾福威茨毅然中止了世行與剛果的債務減免談判。乍得、肯尼亞、哥倫比亞、烏茲別克斯坦、印度等國都因治理腐敗不力和濫用貸款而暫停貸款。

　　不干涉內政是世行提供貸款和援助的一個原則。從表面上看，貸款被挪用或濫用確實不可接受。但腐敗本質上是一個內政問題，世行的根本目標是通過貸款和援助扶貧減困，如果把反腐作為首要任務，把反腐作為貸款的先決條件，豈不是本末倒置？聯合國的千年發展目標之一是在2015年之前將世界貧困人口減少一半，而并沒有反腐的內容。人們擔心作為承擔扶貧主要任務的世行離這一目標越來越遠。

　　而沃氏所謂的“腐敗”，如何衡量？這里的標準很含糊，隨機性很大，而且反腐的動機可能被利用。比如，2005年9月，沃爾福威茨沒有經過世行董事會的討論，個人決定以反腐不力為由，暫停對烏茲別克斯坦的援助。很多人認為沃氏這是在為美國報復，因為就在兩個月前，烏茲別克斯坦政府要求美國撤出其駐烏軍隊，不再為美軍打擊阿富汗境內武裝分子提供空軍基地。又如，世行以印度政府官員腐敗為名，停止向印度提供一個8億美元的婦女項目，但有人就質疑，為什么暫停印度的而不是印尼的項目？很多衡量標準都表明印尼比印度更腐敗，難道就因為沃氏在印尼當過大使？難怪一些批評者認為，沃氏的“反腐”動機是出于政治性而不是經濟性的目的。

　　有學者提出，“強調‘腐敗’和‘良好的管理’，對他來說只是民主和人權的代名詞。他知道他不能提這些詞，因為世行憲章禁止干預政治。但他通過說我們不再與腐敗政權打交道，而非常接近了政治干預。”英國《金融時報》說得更直接：“在沃爾福威茨領導下，世行不過是執行美國權威和任務的工具。”

　　還有人認為，沃爾福威茨夸大了腐敗的程度和在阻礙經濟增長中的作用。腐敗既非無處不在，也不是根本沒有。而在一些國家和地區，腐敗和經濟增長是同時存在的。正如有學者指出的，“世界銀行總是存在著扶貧和反腐的矛盾。在各種援助和發展項目中，與世行打交道的很多是貧窮又腐敗的國家。如果世行真的將反腐作為十分重要而認真的任務在對待，一定會影響扶貧進程，讓自己在和這些國家交往時困難重重。”正因為如此，一些捐助國擔心過分強調反腐和“善治”會影響世行與受援國的關系。

　　這倒并不是說不要反腐或拒絕“善治”。腐敗和貧困的受害者都是窮人，即需要世界銀行提供幫助的人。問題是世行能因噎廢食嗎？或者如英國國際開發事務大臣希拉里·本所說的，“為什么一個孩子被剝奪上學權利，一個母親被剝奪接受醫療照顧的機會，或者一個攜帶

艾滋病病毒者無法接受治療，僅僅因為他們國家政府中有人腐敗？”好在世行在2006年9月已放棄將反腐敗與貸款掛鉤的做法。

　　近年來，以扶貧為主要任務的世行更將反腐敗作為最優先的一項工作。但“女友門”事件不僅影響了沃爾福威茨本人的聲譽，也損害了世行在扶貧工作中的公信力。

　　倡導利益攸關的新行長

　　佐利克在接受提名時表示，世行有一個重大的使命，通過可持續的增長和機會戰勝貧困和絕望。

　　沃爾福威茨辭職后，人們紛紛猜測誰將會是新任行長，并提出了許多“候選人”，其中包括美國參議院前共和黨領袖、外科醫生弗里斯特，美國副財長、前駐德國大使羅伯特·金米特，曾任美國貿易代表和副國務卿的羅伯特·佐利克。此外，美國前總統克林頓和剛卸任的英國前首相布萊爾也被提及。

　　5月30日，布什正式提名羅伯特·佐利克為世界銀行行長人選。現年53歲的佐利克在政界、商界和學界都擔任過重要職務。他在處理德國統一談判、拉美債務減免、前蘇聯經濟轉型等問題時展現了出類拔萃的談判技巧。在布什政府，他先后任美國貿易代表和副國務卿，與歐洲、拉美、非洲等地區國家的政府高層打過不少交道，國際事務經驗豐富。在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談判、啟動多哈貿易談判、擴大美國自由貿易協定等方面，他展示了杰出的才能。

　　佐利克在接受提名時表示，世行有一個重大的使命，通過可持續的增長和機會戰勝貧困和絕望。世界銀行需要與其他多邊機構、國家政府、私人企業和基金會、非政府組織以及公民社會團體緊密合作。他表示將與世界銀行的官員和專業人士會面，與世界銀行的捐贈者和受援者見面，傾聽他們關于世界銀行如何最好地實現其目標的意見，從而與世界銀行的利益攸關者和伙伴共同制定方針以實現其使命。

　　就在布什提名的前一天，世界銀行執董會就新任世行行長推選事宜發表聲明：為了指導推選工作，執董會編制了關于被提名候選人主要素質的簡介。執董會成員認為，下一任世行行長必須擔任過領導且業績良好；具有管理大型國際機構的經驗；熟悉公共部門情況；愿意實行治理改革；堅定地致力于發展事業；重視并贊賞國際合作；在政治上保持客觀與獨立。

　　對照這些條件，可以說佐利克已基本具備。雖然佐利克曾在布什政府內擔任要職，但他屬于中間派，也沒有卷入到伊拉克戰爭的決策中。他相對溫和的政治立場、豐富的貿易和金融管理經驗、杰出的外交談判才能、善于溝通和合作的風格，與沃爾福威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因而被許多人視為“最優選擇”，相信也能得到世行執行董事們的接受和信任。

　　當然，由于“女友門”事件的沖擊，加上長期以來積累的痼疾，世界銀行正處于一個非常困難的時期。新官上任的佐行長將面臨多種挑戰：首先是重建世行內部的信任，彌合成員國之間的信任。這就需要佐利克對上處理好與執行董事會的關系，尊重其權威；對下處理好與其他官員和職員的關系，傾聽其意見和建議。同時，作為一個國際組織的領導者，應對這一國際機構效忠，避免成為美國利益和政策的代言人。其次，真正把扶貧減困作為頭等大事，把錢用在刀刃上。這就需要佐利克充分利用自己的才能，使世界銀行在全球消除貧困中發揮主導作用，與聯合國其他多邊機構、有關國家政府和非政府組織一起，努力實現千年發展目標中提出的減困目標。改革和反腐也很重要，但都要以消除貧困為主要目標。第三，樹立良好的個人形象。畢竟，穿破襪子的行長和拜倒在石榴裙下的行長不是世人希望看到的行長。

　　我們相信，創造性地提出中美是負責任的“利益攸關者”的佐利克，也一定能讓世界銀行不僅與發達國家，也與廣大發展中國家成為真正的“利益攸關者”。(作者系復旦大學聯合國與國際組織研究中心教授)

　　·資料鏈接·

　　世界銀行：美國化和政治化？

　　世界銀行是世界上最大的多邊開發機構，其宗旨是通過向中低收入國家提供貸款、政策咨詢和技術援助，減少貧困并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世界銀行集團由五個機構組成。國際復興開發銀行旨在通過提供貸款、擔保和分析咨詢等非貸款服務促進可持續的發展，以此減少中等收入國家和有信譽的窮國的貧困。國際開發協會通過募捐向世界上擁有25億人口的最貧窮的81個國家每年提供60億－90億美元的免息貸款，向這些國家提供較好的基本服務，并幫助進行改革和投資，促進生產率的提高和創造就業。國際金融公司的主要任務是促進私人企業的發展，向發展中國家可持續的私人企業提供長期貸款、擔保和風險管理及咨詢服務。多邊投資擔保機構通過向外國投資者提供擔保，使其免受因非商業風險造成的損失，以此鼓勵對發展中國家的外國投資。國際投資爭端解決中心通過調解和仲裁，為外國投資者與東道國之間投資爭端的解決提供平臺，有利于在發展中國家與外國投資者之間建立相互信任。一般意義上的世界銀行是指國際復興開發銀行和國際開發協會。

　　世界銀行是按公司模式經營的，股東是成員國。一個國家所擁有的股份基本上是按其經濟規模確定的。美國是最大的單一股東，擁有16.41%的投票權；其次是日本(7.87%)、德國(4.49%)、英國(4.31%)和法國(4.31%)。

　　世界銀行的政府股東由理事會代表。一般來說，這些理事都是部長，如財政部長或發展部長。理事們是世界銀行的最終決策者，他們每年在世界銀行的年會上會晤一次，會上他們將具體責任委派給他們在世界銀行現場工作的執行董事。世界銀行集團的各成員國政府都由一名執行董事代表，五個最大的股東任命一位執行董事。

　　長期以來，世行行長由最大股東國(即美國)的國民擔任。世界銀行行長選舉產生，任期五年，可以連任。世行行長主持董事會會議，并負責世行的全面管理。世界銀行行長依照職權也是國際開發協會(IDA)的總裁、國際金融公司(IFC)和多邊投資擔保機構(MIGA)的董事長以及國際投資爭端解決中心(ICSID)管理委員會的主席。

　　世界銀行、國際

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貿易組織(1995年前是關稅及貿易總協定)是世界經濟發展的三大組織基礎。然而，包括世界銀行在內的這三大世界經濟組織從來就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世界性的，也一直不是純經濟的，事實上，它們是美國主導戰后世界經濟秩序的主要政治工具。在世界銀行，美國有16.4%的投票權，并且對重大事項具有否決權。六十年來，世行有這樣一條傳統，即行長由美國公民擔任。而作為交換，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總裁由歐洲國家人士出任。

　　盡管世界銀行在促進世界經濟發展，特別是在減少發展中國家的貧困方面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但同樣不可否認的是，世行在提供貸款、咨詢和援助時往往以“民主”、“開放”、“反腐”等為名附加一定的政治條件和雙重標準。

　　更為重要的是，與

二戰結束時相比，現在的世界經濟格局、力量對比和國際金融環境已發生巨大變化。世界銀行需要重新定位，成為一個真正世界性的經濟發展機構。世界銀行有大量的專家資源和全球協調能力，理應在扶貧減困事業上發揮更大的作用。世行不應僅僅局限于貸款和捐贈這樣的“輸血”功能，更應利用其優勢和資源，為貧困國家的發展進行“造血”。

　　世界銀行歷任行長

　　尤金·邁耶(1946年6月-1946年12月)

　　約翰·克勞伊(1947年3月-1949年6月)

　　尤金·布萊克(1949年-1963年)

　　喬治·伍茲(1963年1月-1968年3月)

　　羅伯特·麥克納馬拉(1968年4月-1981年6月)

　　阿爾登·克勞森(1981年7月-1986年6月)

　　巴爾伯·康納伯(1986年7月-1991年8月)

　　雷維斯·普瑞斯頓(1991年9月-1995年5月)

　　詹姆斯·沃爾芬森(1995年6月-2005年5月)

　　保羅·沃爾福威茨(2005年6月-2006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