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陳序

　　接下來的一周，紐約高檔香檳的銷量一定不錯。其中相當一部分會被運到第六大道，那里是新聞集團全球總部。烈性酒，像威士忌、伏特加的銷量也不會被擠出，世貿中心遺址對面馬路上的世界金融中心里有人需要它們。2001年9月11日之前，道瓊斯公司總部在那里。世貿中心倒塌的時候，辦公室的窗戶全碎了，滿屋子是煙塵�！度A爾街日報》的工作人員搬到新澤西，直到2002年9月回來。

　　有人得意有人傷感。管它。新聞集團董事長兼CEO魯伯特·默多克收購道瓊斯是一樁生意，而且談成了。

　　作為一個生意人，默多克教給大家三條：一、只要出價足夠高，沒有談不成的交易；二、選對時機；三、談大生意不妨付點小費。三條他都做到了：他的出價比道瓊斯當時的股價高65%；他的收購提議曝光僅幾天，財經新聞業另兩大巨頭湯姆森(Thomson)與路透集團的合并案就浮出了水面；他在最后一刻同意替猶豫不定的班克羅夫特家族支付至少3000萬美元的法律和咨詢費用。

　　默多克不是傷感的人，他知道變化除了意味著被取代，也意味著有機會取代別人�！耙�找到與我們這個時代所面臨的巨變相類似的環境，那只有回到500年前的印刷機時代。那是誕生大眾傳媒的時代，它徹底摧毀了由國王和貴族統治的舊世界。如今，技術正在動搖由編輯、出版人和媒體精英建立起來的制度。相反，掌控傳媒的是大眾�！边@是上次為收購myspace.com開香檳時，默多克對媒體說的話。像所有善于蠱惑人心的大人物一樣，他對歷史和現實的描述十分精確，使人很容易就接受了看上去像是附帶的結論。大眾真的可以“掌控”傳媒么？技術進步真的可以使大眾“免費”地發布和獲得信息？

　　沒有免費的午餐。同樣的，早餐和晚餐也得自己付。“免費”的信息產品魚龍混雜、泥沙俱下，必須花時間選擇。鼠標不停地關閉彈開的窗口廣告，小心翼翼地避開浮動廣告，年輕網蟲靈活的手指動作很像他們母親每天早晨進行的摘除菜葉上腐爛部分的工作，那些蔬菜比超市里包裝好的同類便宜得多，也包含更多沒法吃的東西�！笆召M”的信息產品提供有針對性的服務，代替受眾選擇，節省他們的時間。這正是“過時的”編輯、出版人和媒體精英們賴以為生的職業。愿意忍受廣告侵擾并一次性購置網絡終端設備的大眾的確可以“免費”地瀏覽全世界。但是，真知灼見仍然稀缺，這一點與五千年前并無不同。唯一在變的是給真知灼見定價的人，過去是教會、國王和定期吃茶飲咖啡的知識分子俱樂部，現在是市場和大眾。更強大的傳播技術只會同比例地放大真實和虛假，理性和非理性，它既不是判斷力的更有效地運用，也不是判斷力本身。

　　正因為如此，默多克才得以運用互聯網誕生以前他在澳大利亞學到的判斷力，買下myspace.com，并“不顧”大眾將要接管傳媒的事實，買下被精英控制超過一個世紀的《泰晤士報》和《華爾街日報》。默多克和《紐約時報》發行人阿瑟·蘇茲伯格可能對以下事實達成兩人僅有的共識：紙媒廣告不再是“黃金之河”，紙媒品牌卻依然值大錢，只不過，不能再以印刷、發行的方式來實現了。

　　默多克是我看到的真正娶到美女的野獸，無法依靠恐懼、妒忌和仇恨消除他身上清晰可辨的理性。不加掩飾的政治偏好和同樣強烈的實用主義價值觀，交織在一個76歲的后現代主義者身上。無論作為企業家還是資本家，他都代表了即將到來的時代。如果我還打算愛明天，不能不愛他。

　　(至于編輯獨立性，如果必須靠拒絕明顯有利可圖的交易而不是知識界的自覺來維持，那今夜真得多喝幾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