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學術問題待解？

　　文·文福拴

　　我國電力市場建設經過了近20年的蹉跎，隨著9號文的發布又重現一些曙光。

　　在這個漫長的過程中，社會各界對電改的熱情產生了些許變化。在1995～2005年期間的電力體制改革過程中，學術界曾經非常興奮，投入了大量人力進行研究，完成了上百項國家自然科學基金資助項目，發表過成千上萬篇學術論文。而如今的景象卻是，學術界對本輪電改總體上相當冷淡，嚴肅的學術研究很少見，與之相比，產業界則相當熱鬧和亢奮，在最近一年左右的時間內，國內多個地區出現了數以千計的售電公司，與國內曾經極其火爆的股票市場的病態景象極其相似。

　　不過，盡管時移，勢并未遷。在當前的電力市場建設過程中，對曾經的智慧結晶仍然需要總結與借鑒，這可以讓如今的改革少走彎路，盡快落地。

　　高低匹配報價更可取

　　不少專家建議，在集中競價的電力中長期交易市場和現貨市場中采用基于多段報價的統一市場清算價，主要理由是這種交易模式可以給市場提供清晰的價格信號，并合理反映發電機組在不同出力區段的成本特性。

　　但采用這種交易模式會帶來極大的風險，尤其在日峰荷負荷時段，原因主要有三點。其一，發電市場屬于寡頭壟斷市場，在我國的某些省份，某一發電公司的市場份額很大，且擁有多個發電廠，這樣，通過不同發電廠之間協調報價來最大化發電公司的總體收益成為可能，發電公司的市場勢力自然就很強。在國外的電力市場上，可以通過限制市場份額削弱這種市場勢力，例如在美國德克薩斯州，超過市場份額10%的發電公司必須出售發電資源，而我國的發電公司絕大多數是國有企業，在國家明確要求做強做大的背景下，市場勢力難以被削弱，從而為報高價順勢找到了很好的借口。其二，多段報價給發電公司提供了用極少量的容量報高價的強烈激勵，而它們需要承受的風險卻很小。尤其是在日負荷高峰時段，這有可能導致極高的市場價格，甚至有可能導致市場崩潰。其三，互聯網應用技術的發展和普及，為發電公司串通報價提供了技術基礎，發電公司間甚至不需要采用經濟學家所擔心的心照不宣的勾結，直接利用網絡平臺就可以很方便、隱秘地串通報價。

　　為了避免基于多段報價的統一市場清算價模式的弊端，采用高低匹配報價交易模式是一個比較好的選擇。在這種模式中，因為成交價格與報價高低沒有直接關系，發電公司報高價的動機被削弱，有利于市場平穩運行。這種模式的弊端是無法提供統一的市場清算價格，但市場交易機構通過提供成交價格的分布情況，可以在相當程度上彌補這方面的不足。

　　邊際成本報價不可期

　　經濟學理論認為，供給者按照邊際成本報價，可以達到最高的資產配置效率。因此，有些人試圖在電力市場建設過程中引導發電公司按照邊際成本報價，這其實是一種不可能實現的愿景。

　　電力行業具有規模經濟特征，發電公司按邊際成本報價是根本無法收回成本的。即使在電力市場中建立了容量市場，電力公司可以用容量費用來回收部分投資成本，但終究不能期望發電公司會按邊際成本報價。這是因為沒有任何機制來引導處于寡頭壟斷地位的發電公司這樣做，很多發電公司甚至都不計算邊際成本，而只計算會計成本，即平均成本。

　　機制設計理論一直試圖找到誘導市場參與者申報真實成本的方法，但現有的機制設計模型和方法還遠未達到可以引導發電公司申報邊際成本的程度，而且機制設計方案的實施本身也需要成本。

　　輔助服務市場可先行

　　有觀點認為，輔助服務市場的建立需要以現貨市場的建立為前提，原因在于輔助服務市場需要現貨市場來提供價格基礎。

　　事實上并非如此。在我國目前的電力系統管理機制下，每一家發電公司甚至每一臺機組有明確的上網電價，雖然這一上網電價不是通過市場競爭形成的，但在相當程度上也可以提供明確的價格信號。目前已經實施的輔助服務兩個細則《并網發電廠輔助服務管理實施細則》與《發電廠并網運行管理實施細則》，其實具有一定程度的市場特征，特別是在輔助服務費用的補償環節。而且兩個細則的實施總體上是比較成功的，這為輔助服務的市場化打下了良好的基礎。但兩個細則的成功實施，并不是以電力現貨市場為前提的，因此也有理由相信，輔助服務市場的建立也可以不以現貨市場為前提。

　　總體來說，電力市場建設需要產業界的積極實踐，但也不應該缺少學術界的探索與支持。在電改再次爆發出火花的當下，學術界的熱情亟待被點燃，而且需要理論研究者們繼續發掘新的研究方法與研究工具。此前，分析電力市場的理論研究很多采用了博弈論模型和方法，然而，因為電力市場并不完全滿足這些模型所要求的假設條件，試圖采用博弈論來分析電力市場參與者的行為或整個電力市場的均衡狀態是不現實的。為了揭開電力市場的“神秘面紗”，學術界需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作者系浙江大學電氣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電力經濟及信息化研究所所長）

　　文章來源于《能源評論》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