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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洲的心臟如何跳動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7月22日 06:47 經濟觀察報
本報記者 劉波 北京報道 瑞士的象征是什么?馬特洪峰、瑞士軍刀、奶酪、鐘表,還是集體領導、直接民主、地區自治?或者是永久中立國地位、日內瓦萬國宮、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我們似乎很難用某一個特殊的符號來定義這個位于歐洲心臟的小小山國。它很簡單,同時又很豐富。這個國家歷經滄桑卻又本質單純,有不加雕飾的簡單,也有難以言說的雋永。 在古代,凱爾特人、羅馬人和日耳曼人為這塊土地留下了彼此各異的印記。但只是在與外來力量的斗爭中,瑞士人才獲得了自身的定義。如果沒有爭取自由、抵御外侮的需要,這些語言與文化千差萬別的人們可能無法團結起來。如果瑞士人不是那么珍視自己的獨立與自主,他們最終可能四分五裂、臣服于周邊的君主與王侯,也將不會有700年之久的民主歷史。 這段歷史的開始之處就是盧塞恩湖畔的呂特利牧場。1291年8月,施維茨、烏里和下瓦爾登三州的代表在這里簽訂盟約,發誓團結互助,以對抗哈布斯堡王朝,不使三州民眾的權利與自由遭到外國總督或暴君的侵犯。隨之開始的獨立歷程可能只是史書里一連串的枯燥記載,而在人們心中留下最深印記的卻是威廉·退爾的鮮活故事。 雖說沒有任何史料證明退爾這個人的存在,他的事跡也只能從代代人的口頭相傳中來追尋,但瑞士人大都相信,曾經有過這么一個寧愿受罰也不愿向異族總督的帽子低頭的農夫,退爾的精神融化在瑞士的民族血液里。在其他的歐洲國家里,當中世紀的游吟詩人都為開疆拓土的君主或騎士寫下歌功頌德的史詩時,瑞士人心目中的英雄卻是一名普通的平民,在刺殺了奧地利的總督之后,默默無聞地永遠消失在森林之中。瑞士的歷史里沒有帝王將相,只有平民。 今天的瑞士仍然是一個只有平民的國家。人們早上坐車上班或是周末外出旅行時,很可能會偶遇 “國家領導人”——聯邦委員。由七名委員組成的聯邦委員會,其主席便是瑞士的國家元首兼政府首腦。七人逐年輪換,但每任主席不享有任何特權,仍舊只負責本部門的公務。在公開場合,他們沒有安全人員護衛,任何人都可以上前與之談話。可能不會有太多人知道瑞士某一年的國家元首是誰,但這種非個性化的執政風格卻使瑞士的政治形勢始終平靜、波瀾不驚。 這個國家不但沒有位高權重的領導人,甚至也沒有職業性的政治家。聯邦議會的議員都是“兼職議員”,換言之,除了每年召開四次為期三周的議會會議之外,他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做本職工作——公司經理、工程師、律師或教師。從事政治性的活動只能帶來很少的收入,生活來源仍然依靠本職工作。盡管這樣的安排在今天也遭遇了很多質疑,但瑞士人依然支持這種制度,因為它能使“官員”更貼近民眾,而來自各行各業的專業人才討論國事,也更有利于集思廣益。 “民主權利為所有國民所享有”,世界各國的法律可能都會有此規定,但選民真正在幾乎所有政治領域都可直接發言、而非通過代表發出聲音的民主,可能惟有瑞士最為完善。瑞士民眾參與權利之廣泛,在發達國家中似乎也罕有其匹。 無論是國防這樣的國家大事、環保這樣的社會事務、還是動物屠宰方式這樣的道德問題,只要能收集10萬個公民簽名,便可就相關立法提請全國投票。一項法律在正式公布100天之內,如能收集5萬個公民簽名,便可對之提出挑戰。公民可以直接挑戰議會或政府做出的決定,但即便是政府的政策受挫,也不會引發政治危機。上層與民間的互動早已根植于瑞士民主的精神之中,成為一種慣常性的程序,不會因為人事更替而波動,也不會受政黨交接的沖擊。 然而民主時而也會影響政治效率,一項公眾建議經過復雜的投票程序最終成為法律,其間可能需要多達5年的時間。一個極端性的例子是婦女選舉權法,1959年議會通過的該項法律,在隨后進行的全民公決中,為純由男性組成的選民所否決,由此導致瑞士婦女直到1971年才擁有選舉權。但直接民主的支持者仍然認為,這種體制可以促使政府在通過法律或決定時更加考慮民眾的反應,并促使普通人關注更多的社會問題。 民主也存在于瑞士社會的基層。市鎮構成了瑞士最基本的行政單位。在總共26個州中,有大約2900個市鎮。市鎮管理機構通過居民民主選舉產生。每個瑞士公民都首先是市鎮的一員,而任何外國人如果要申請入籍,首先必須向他所居住的市鎮提出請求。市鎮首先行使自己的自治權利,然后才是執行州或聯邦的法令。市鎮居民也可以組織集會,就重要的社區問題投票做出決定。 直接民主帶來的長久政治穩定、高質量的教育、面向全球市場的經濟和高科技創新,為瑞士維持了良好的經濟競爭力。2006-2007世界經濟論壇“全球競爭力”報告將瑞士、芬蘭和瑞典列為世界最具經濟競爭力的國家。瑞士經濟并不依靠大規模的制造業,而是高質量的產品和高技術的工人精工細作,以專業化的產品占領世界市場。其研發支出占GDP的比例,在世界上也居于前列。 一個三分之二的國土為森林、湖泊、冰川和巖石覆蓋、資源稟賦極度缺乏的國家,如何建立享譽世界的產業?一個國民說著不同語言、文化習慣各異的國家,如何維持內部團結?一個歷史上處在四周強國環繞、紛爭不息環境中的國家,如何保持長久的中立與和平?帶著這些問題,本報記者近日專訪了瑞士駐華大使丹特·馬提內利(DanteMar-tinelli),請他講述瑞士的“處世之道”。 訪談 積極的中立 經濟觀察報:在談論瑞士的時候,我想外交政策會是個好的切入點。一般當人們提到瑞士時,第一印象就是它是個非常和平的國家,一直在國際沖突中保持中立,也是許多國際組織的總部所在地。瑞士也很長時間沒有介入過任何戰爭。你如何解讀瑞士的這一特點? 馬提內利:從歷史上來看,瑞士并不是一直都像現在一樣是個和平的國家,我們對歐洲歷史上的重大事件多有參與。在地理上,瑞士處于歐洲的中心,因此會受到鄰國局勢的影響。在文化上,瑞士的不同地域受各個鄰國的影響較大,如德國、奧地利、意大利、法國等。瑞士參與了歐洲歷史上的重大事件,這對瑞士歷史產生了影響。 中立正是在這種形勢下產生的。首先,中立能夠帶來瑞士國內的穩定,避免文化上與某個鄰國接近的地區受到該國局勢的影響,或者與鄰國站在一起。其次,瑞士的中立也總是符合鄰國的利益。因為處于地理上的中心位置,任何鄰國都不愿他國控制這一中心,而這個國家的中立、不參與它們之間的糾紛,這對所有國家都有好處。雖然瑞士的中立是從19世紀才開始的,但這對瑞士的發展產生了積極影響,提供了政治穩定,促進了經濟發展。 經濟觀察報:在保持這種中立狀態的時候,瑞士是否也會積極參與國際事務? 馬提內利:是的,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因素。中立并不意味著脫離于世界發展之外。相反,瑞士大大參與了國際發展,例如參與聯合國的各種行動、以及歐洲安全與合作組織的行動。瑞士現在巴爾干地區,包括塞爾維亞以及科索沃都有自己的存在,參與維和活動。瑞士也積極參與世界各地的發展援助,包括非洲、亞洲和南美等地方。瑞士是聯合國中的積極成員,也積極參與提供和平解決方案的活動以及完善國際法制的活動。 經濟觀察報:你提到瑞士在巴爾干地區有軍事存在,瑞士的公眾不會認為將軍人派往國外會和中立政策相抵觸嗎? 馬提內利:不是的,這不矛盾。中立并不意味著你只能呆在自己的邊界之內。今天的危機,不論是在巴爾干地區還是其他地方都會對自己國家內部產生影響,因此在危機蔓延到自己國家之前必須要保持警惕。我們會向外派出數量有限的軍隊,但只限于參與經過聯合國準許的行動。經過聯合國準許就意味著得到國際社會的同意,因而就不會影響中立政策了。 經濟觀察報:我們對瑞士的國內政治體系很感興趣。瑞士總共有26個州和一個中央政府,你們如何劃分中央與地方的權力,一方面保持各州的自治地位,另一方面在中央維護集中決策? 馬提內利:瑞士的政治體系基于兩三個重要因素。第一就是我們的體系是自下而上的,而不是自上而下的。根據這一原則,我們是個聯邦制國家,各個州都享有充分的自治權力。既然有聯邦制,那么就有另一個重要的原則——“基層化原則”(subsidiarity),意思是說,在地方層面能夠處理的事情,中央政府不應插手。這使瑞士能夠根據各地的具體情況進行治理,因為在26個州里我們有四種國民語言和許多不同的文化。說德語的瑞士人占到了人口的大多數,約為70%,而其他三四個文化族裔是少數派。采取這樣的制度,我們才能夠考慮到少數族裔的關切。 第二個重要因素就是公眾有機會參與國家決策,我們把這一機制稱為“半直接民主”(semi-directdemocra-cy)。這一機制允許一定數量的人提出修訂憲法的申請,只要有10萬人簽名就能請求修訂憲法,5萬人的簽名可以請求修改法律,這一體制將公民的直接參與引進到政治體制中。因此,議會作為立法機構當然是要做一些工作,但在一些事務上,人們可以要求上層聽取他們的意見,而且他們有途徑使自己的意見得到聽取。例如,議會不能獨自決定憲法的修改,必須等待或者請求民眾來做決定。 經濟觀察報:也就是說,在修改憲法之前,首先聽取民眾的聲音? 馬提內利:是的,在一些方面,如修改憲法、加入國家間組織等事務上,這是一種強制性的前提要求。但還有另外一種聽取民眾意見的方式。在一些事務上,法律規定必須請求民眾提出意見,在另一些事務上,則可以選擇是否聽取民眾意見。 經濟觀察報:如果民眾的意見出現分裂怎么辦?例如5萬人支持法律做這樣的修改,而另5萬人要求另一種修改? 馬提內利:我的意思是說,5萬人可以請求將某個事項提交給公眾投票,然后就必須經過全體國民的集體投票決定。這5萬人的努力只是為了看是否有機會將特定的事項提交投票。 經濟觀察報:每年瑞士人有多少次行使自己的這一權利,我是說請求就某個事項投票的權利? 馬提內利:平均而言是每年4次。我們一般是在周六和周日投票。人們可以通過一次投票,就多種不同的事項表達意見。 經濟觀察報:這種政治體制是否是瑞士特有的? 馬提內利:其他國家也有這樣的做法,例如美國在地方層面即存在這一制度。但我們的制度是相當完善的,我想就如此完善的體制而言,瑞士是相當獨特的。歐洲許多國家都有全民公決的體制,但和瑞士有很大不同。在其他歐洲國家,大多主要是在重大的全國性問題和社會問題上進行全民公決。瑞士的直接民主制度是世界上最密集的。 經濟觀察報:我們想了解一下瑞士的能源政策。瑞士基本沒有石油和天然氣,中國也有類似的能源短缺問題。瑞士對于這個問題的解決方案是什么? 馬提內利:是的,瑞士的能源非常有限,惟一有的就是水力,那是我們很久以來一直都在使用的能源。再有就是核能,我們還有各種可再生能源。我們的做法是提高能源利用效率,降低能源消耗。另一方面就是盡最大可能發展可再生能源、有利環保的能源。這是因為我們國內的能源有限,而我們不愿過于依賴進口能源,如石油、天然氣等。我們盡力通過這兩種方式滿足能源需求,在這個過程中,也使我們發展起來了很先進的環保科技和建筑科技,包括零耗能建筑。 經濟觀察報:你們是否遇到這樣的問題,節能科技的使用會讓企業覺得過于昂貴,在經濟上比較低效,于是企業選擇不采用。在瑞士如何勸說企業使用這種科技?或者企業使用此類科技在經濟上是可行的,從而不需勸說? 馬提內利:經濟和環保并不矛盾,而是相互促進。從中長期來看,即便環保在一開始可能是昂貴的,但長期而言是種很好的投資。使用環保科技的工廠在中長期來看能夠獲得良好的效益。同時公眾對于環保問題非常關注,大公司不能放任自己成為環境污染者。因為它們如果污染環境,公眾、消費者會拒絕購買它們的產品。因此環保需要和經濟發展之間沒有矛盾。瑞士的產業界也非常明白,遵守這個規則。 經濟觀察報:瑞士的銀行業在世界上非常著名,甚至說堪稱典范。中國也在改革銀行業,中國的銀行有不少壞賬,金融業的運行也有很多導致效率低下的問題。在你看來,瑞士的銀行業有何發展經驗可供別國借鑒? 馬提內利:瑞士銀行業有很長的歷史,主要是在19世紀下半期發展起來。最初是為了適應產業界發展的需要。瑞士是第二個進行工業化的歐洲國家,僅次于英國。之后瑞士就有了很多資本,但國內的地方太小,而且本地的銀行規模也太小。于是瑞士的產業就向國外發展,遍布世界各地,即便是非常遙遠的地方,如拉美、亞洲等。瑞士產業在國外的發展需要資金,于是銀行業就進行了自我完善,跟隨產業的腳步并支持產業的發展,瑞士銀行業的國際化就以這樣的方式產生了。當然在這段期間,銀行業得益于政治和社會的穩定以及經濟的發展,而今天則得益于它的傳統和信譽,以及其國際化的環境。國際化意味著激烈的競爭,而它們必然要保持競爭力,必須有非常專業的能力,向用戶提供高質量的服務。這不止是要依賴信譽,還要依賴良好的運營,不斷發展新的金融工具,這是瑞士銀行業發展的關鍵。 經濟觀察報:瑞士銀行業是非常有競爭力的,與此同時整個經濟的競爭力也在世界上排名很靠前。你認為這種競爭力的原因是什么? 馬提內利:首先是地理因素,我們的市場只有750萬人,這太小了,地域和人口都太小了。因此我們要到國外去,而要向海外發展,我們必須能夠賣出自己的產品,要賣出產品,就必須有競爭力,要有競爭力,就必須有高質量、高技術和經久耐用的產品。要發展這種高科技有兩個關鍵要素,一是教育,一是研究。這樣才能保障產品和服務的質量,保障國家的競爭力的可持續性。必須有創新,而研究和教育是創新的前提。 經濟觀察報:瑞士如何促進和鼓勵民眾的創新精神? 馬提內利:通過提供高水平、高質量的高等教育,并保障研究和市場之間的密切關系。我們需要許多基礎研究,但同時也需要根據市場需求應用研究成果。當有了良好的研發成果之后,還需要良好的知識產權保護體系予以保障。高科技企業對于人力資源和研究投入了大量的資金和精力,知識產權保護是它們發展的關鍵,惟有如此才能保障它們獲得利潤。 經濟觀察報:你提到過瑞士有著非常開放的經濟,但瑞士國內的生活成本據說很高,這個情況對于想進入瑞士的外國投資者而言可能是個不利因素,你是否這么認為? 馬提內利:我不這么認為。當作直接投資的時候要考慮不同的因素。外國公司到瑞士投資將意味著在歐洲的心臟設立中心,取得良好的地理位置,同時獲得經濟、財政和融資上的穩定。瑞士專業化、高質量的銀行業和保險業提供了良好的金融環境,還有它的高科技環境,完善的公共交通可以通達歐洲各地。正因為這一原因,許多國際公司已經在瑞士安家落戶,將國際中心或者歐洲中心設在這里。在我看來,瑞士的商業成本并不是很高,如果是生產有高附加值的高科技產品和服務,那就更能彌補這一點了。 經濟觀察報:在你看來,在世界上的這么多國家中,瑞士的獨特之處在哪里? 馬提內利:在文化上是多元化,許多不同的文化和語言融合在一個很小的國家里。政治上是聯邦制和自下而上的方式,尊重少數派。經濟上是將產業擴展到世界各地的能力,國際化、創新和高水平的科研能力。這幾方面都是相互聯系的。 經濟觀察報:你認為在這個變化迅速的世界上,瑞士未來將扮演什么樣的角色? 馬提內利:瑞士要保持開放,要熱情參與,要靈敏地適應外部世界的變化,并參與國際合作,參與環保,對世界各地的不同沖突尋找和平的解決方案。我把這個稱為“瑞士方式”——我們不可能無所不在,不可能參與所有問題的解決,但我們必須竭盡所能地做出貢獻,留下我們的印記。 我們不可能無所不在,不可能參與所有問題的解決,但我們必須竭盡所能地做出貢獻,留下我們的印記 來源:經濟觀察報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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