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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財經(jīng)

蔡良勇:一個溫商的巴黎奮斗史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8月09日 11:16 南方周末

  

蔡良勇:一個溫商的巴黎奮斗史

蔡良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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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17歲就闖蕩巴黎的溫州人,在生存壓力和致富夢想下不斷創(chuàng)業(yè),又不斷受挫,最終歷練成了一位成功的商人。他的故事,是15萬溫商在巴黎的生存縮影

  蔡良勇近兩年一直頻繁地在國內(nèi)晃蕩。每到一個城市,他最先去的地方總是當?shù)氐碾娮赢a(chǎn)品市場。這已經(jīng)成了他多年養(yǎng)成的一個習慣。

  他今年42歲,長著一個獅子鼻,面相忠厚,總是在店鋪密集的街道上低著頭走路。一般人很難想到,他是個在巴黎闖蕩了25年的溫州商人,還在國內(nèi)擁有自己的工廠、眾多的合資公司,并投資于房地產(chǎn)業(yè)。

  在巴黎的復雜經(jīng)歷,讓他對命運這個東西一直感到不可捉摸。最近的一天,他在巴黎遇到一位神秘的算命先生。這位算命先生曾經(jīng)是商界的風云人物,一日破產(chǎn),改行研習占卜。他面色凝重地告訴蔡良勇兩個秘密:人的錢財富貴是前世注定的;你命里有橫財。

  “這兩件事我都相信。”蔡良勇咧著嘴呵呵笑了。他笑的時候總是盯住你的眼睛,笑臉伴隨著身體無聲而持久地搖晃,直到確認他的快樂信息已經(jīng)抵達了你的感知系統(tǒng)。

  但在20年前,他怎么也不會有這種笑容。“那時巴黎的街道永遠是霧蒙蒙的,看不到很遠;人走路的時候是輕飄飄的,心慌得很。”他回憶說。

   “天堂”里沒有陽光

  蔡良勇25年前萌生去法國的想法,完全是由于同鄉(xiāng)的鼓動和誘惑。他那時才17歲,在溫州一家建筑公司工作。那時單在法國巴黎的溫州人就已經(jīng)有15萬之多,同鄉(xiāng)們不斷寄明信片回來,讓他無法安心。

  那是1982年,他終于說服父母,從他們手中蹭到了飛往巴黎的機票。

  第一次坐飛機去巴黎,那份緊張與激動,他現(xiàn)在仍記憶猶新,他說現(xiàn)在每年仍然在兩地往返飛行,卻已經(jīng)沒了感覺,但他那時沒有想到的是,就從他走下飛機的那刻起,漫長的窮日子就正式開始了。

  在到達的第一年里,他不但沒看到想象中的“天堂”,就連巴黎的太陽都沒見過。他坐在親戚家灰暗的皮包工廠里,望著眼前的剪刀、繩子、膠水,終于發(fā)現(xiàn)了現(xiàn)實的殘酷。他也從此背上了跟所有海外溫州人一樣艱巨的使命包袱——當老板、發(fā)大財。

  “我的青春是在苦悶中度過的。”瘦弱的蔡良勇此前根本沒動過車衣機,更經(jīng)受不起日夜趕工的折騰。他做的活兒,質(zhì)量差、速度慢,根本無法讓當老板的親戚滿意。畢竟親戚接他出國安排他進廠,也是計算了成本的。

  一年后,在親戚的埋怨聲中他告別了那家皮包工廠。他先是借了別人的裁縫機,又問其他鄉(xiāng)親借了一點皮,自己設計了一個包,拿到街上去賣。但根本沒有人買,他只好挨個找雜貨店去推銷。一個金邊老板抵不過他的軟磨硬泡,收下了這個包,付了幾個法郎。

  “出了店門,我直奔一個食品店,買了一包山楂片,在路上一邊吃一邊跳。”這是他在巴黎做成的第一筆生意。以后的無數(shù)樁生意,都沒有這次交易更激動人心。

  但他的皮包夢很快落空了,他接下來做的包都無人問津。房租和生活費的壓力開始逼得他在街上亂轉(zhuǎn)。他先是發(fā)現(xiàn)了一家法國人的成衣工廠,就跑去那里縫衣服,但他天生不是踩機器的料,笨手笨腳地干了幾天就被老板趕走了。好在講信譽的法國人還是給了他50法郎(一周的工資)。

  他后來又找到了一個金邊人的工廠,幸運地遇到了同為工友的大玲、小玲兩姐妹,兩個姑娘雖然技藝不錯,卻也跟他同病相憐,就想辦法保護他。一個月過去了,老板看到蔡的工作狀況不佳,想趕他走,兩姐妹就挺身而出,她們威脅老板也要辭工。老板無奈,只好勉強留了他半年。兩姐妹于是開心地拉著他去歌舞廳慶祝,可到了地鐵口,他卻很難為情地站住了——口袋里的錢連買地鐵票都不夠。

  蔡良勇發(fā)現(xiàn):成衣工廠在巴黎有很多家,大家都要吃工作盒飯。于是他就跟老板們毛遂自薦,說自己是國內(nèi)來的大廚,可以供應晚飯。每個晚上到別人的成衣工廠送菜,他都精神抖擻地跟別人說自己是開車送來的。然后,出了廠門,趁人不注意,拐個彎跳上公共汽車就回家了。可惜一個星期后,他做的菜味道差又變不出什么新花樣,很快就被揭穿了真相。只好再次面臨失業(yè)的窘迫。

  一次次創(chuàng)業(yè),一次次破產(chǎn)

  到巴黎兩年后,他跟另外一個制衣技術嫻熟的同鄉(xiāng)一起看中了一處店鋪,終于打算要合伙開一家服裝店,各出一半資金。

  溫州人當中有個非常流行的“標會”制度,就是大家出錢幫助一個想做生意的人,省去他積攢原始資金的時間,然后這個人再以每月固定的額度還給其中一人,直至還掉全部負債。這種方式在貸款困難的民營小企業(yè)中非常有效,同鄉(xiāng)之間也互相信任。

  蔡良勇絞盡腦汁,把所有認識的人都找到了,標了一個會。但他籌到的錢距離投資的需要還差5萬法郎,無奈之下,他把自己租來的一房一廳以每月300法郎的價格租給了別人,條件是對方要出押金5萬塊。

  他出的租價實在非常低,但收押金的主意卻解決了他的燃眉之急。新的店鋪日后也可作為臨時住所。出租合同終于在他的租店鋪合同簽約的前一天落實了,不過按規(guī)定,新房客要在搬進去之后才最終付錢。

  為了能順利簽到第二天的店鋪,他決定提前一天搬出去,讓房客入住。那是一個難熬的無家可歸的夜晚,他揣著押金,提著行李,在巴黎燈火閃耀的大街上整整走了一晚。

  店鋪落實了,但買設備的錢還不夠,他就跟廠家爭取到了分期付款。然而,由于沒有開店經(jīng)驗,他們還是吃了虧。當時店里請來的工人都是“黑工”(沒有申報工作合同的雇傭工),由于工人不報稅,完全以現(xiàn)金的形式支付工資,而收入的貨款基本上是法國人明碼標價的支票。一年下來,公司賬面上的利潤非常高,需要上繳高額的稅款。扣除成本費用,基本上沒賺到什么錢。

  那位合伙的同鄉(xiāng)認為這樁生意的利潤還不如自己以前的收入,決定放棄跟蔡良勇的合作。但蔡此前標會的負債還未還清,如果退出就喪失了還債的機會。于是他咬牙退還了對方的資金,一個人把這間店撐了下來。但這種掙扎是沒有意義的,他的經(jīng)營如雪上加霜,沒多久就把店鋪關門賣掉了。還了剩下的債,就已身無分文。

  “我從那天起非常理解地鐵里的乞丐。”蔡良勇后來說。他那時坐在地鐵的過道里,抱著膝蓋,呆呆地看著那些悠然自得、彈唱討錢的乞丐。

  但他還是很快振作起來,重新租到了一個工廠,仍然加工衣服。這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陷入了管理困境中。他給的工資低,工人做工就很慢,效率上不去。后來,他提高了工資,速度馬上快了起來。但工人們的心眼兒也隨著經(jīng)驗在積累,有時他計件算好了工人的工作量,但趁他出去接電話的幾分鐘,有的工人又偷偷拿回來幾件,算在新一輪的工作里。

  生意慢慢發(fā)展起來,他手頭開始有了十幾萬法郎的資金,想發(fā)展更大的工廠做自己的產(chǎn)品。他在華人集中的巴黎3區(qū)晃了幾圈,就決定生產(chǎn)男士游泳褲。因為他看到泳褲店的生意很好,特別是縫剪非常簡單,不用請設計師,只要選好花布就行了。

  但就在他雄心勃勃地展開自己制造成衣的計劃之時,卻發(fā)現(xiàn)他新租的大工廠原來是一家猶太人的工廠,猶太人就是因為雇用黑工加逃稅被警察局查封的,這里自然成了重點監(jiān)督對象。他的工廠沒多久就被查抄,工人全部被趕走。他的工廠再次走到了資金周轉(zhuǎn)不靈的末路。

  這次將鑰匙交給別人,除了身無分文,還背上了不少的債務。但對他來說,這反正不是第一次破產(chǎn)了。

  從天而降轉(zhuǎn)瞬即空

  一個人的時候就去街上轉(zhuǎn),這已經(jīng)成了他的習慣。他也不知道街上有什么,總之他覺得命運就像個捉迷藏的游戲,只有不停地觀察,不停地找,才會發(fā)現(xiàn)里面的玄機。

  這一天,他走進了一家法國人開的電器店。“我可以代銷傳真機。”看著那些實用便捷的電子產(chǎn)品的介紹資料,他就動心了。

  那時候他連進一臺傳真機的成本都沒有,他決定先拿一些資料去推銷。那是1988年光景,華人區(qū)幾乎還沒有人認識傳真機。

  他的第一臺傳真機賣給了做褲帶生意的段先生,他苦口婆心地跟人家解釋:“您這么大的批發(fā)生意,每天要給歐尚、中心百貨寄送樣品,多復雜啊!以后有這個機器就好了,只要把樣本放進傳真機,對方馬上就收到了,不用派人過去了。”

  對方疑惑地接受了他先試用幾天的建議。然而不到晚上,他的電話就爆響起來:“蔡先生啊,你怎么連同鄉(xiāng)都欺騙,我怎么找不到把皮帶放進傳真機的入口?!”

  他費盡口舌解釋了半天,對方終于明白傳真機是怎么回事了。接下來,他每天坐在段先生的門口等著他把貨款付清。他是個不善言談的人,又礙于同鄉(xiāng)情面,怎么都無法開口要錢。這樣一等就是三天,誰都趕不走。段先生終于明白了,于是把貨款付給了他,而這筆錢正是他需要用來進第二部機器的。從這次開始,一個月賣一兩臺傳真機的生意,能讓他勉強吃飽飯了。

  他后來租了一間辦公室,請了個工人代為管理,打算在電器代理的行當里角逐一番。他每天穿梭于華人區(qū)的街巷,穿著整齊的西裝領帶,提著皮包,用來掩飾自己的落魄。

  但這一次,是他的第一次戀愛讓他破了產(chǎn)。女朋友的姐姐打算回國一次,邀他同行,他莫名其妙地答應了,并取出銀行里所有的錢,換了一張回國機票。

  第一次回到闊別八年的老家,父親以為他終于出人頭地,于是大宴賓朋。這也是常理,因為當年幾乎所有的溫州人離鄉(xiāng),親友們都是送過紅包的。他當晚只好狼狽地跑到女友姐姐家里借了一萬塊錢,招待熱鬧的鄉(xiāng)親。

  無奈的是,在他再次回到巴黎的時候,銀行里公司賬戶上虧空已成事實,法庭再次無情地宣布:公司破產(chǎn)。女朋友隨即也與他分手。

  他一個人晃到3區(qū)同鄉(xiāng)開的酒館里喝悶酒,怎么都提不起精神。那天晚上,他揮手叫同鄉(xiāng)幫他花光身上最后幾個法郎,買了3張彩票。他竟然中獎了,40萬法郎,從天而降!

  他的第一反應是到銀行開個賬戶把錢存進自己的名下,但柜臺后面的小姐沖著他使勁搖頭,不給開。他的破產(chǎn)記錄早已被多次列入黑名單了。

  存不了銀行,他突然決定去買一輛夢寐以求的

寶馬車。那時他家里所有的電器就是一臺電視機和一對音箱。他交了1萬塊的預付款,等待著寶馬車到貨。

  但他還是想到了自己的債務。一周時間,他還清了之前欠下的所有債務。但買寶馬車的計劃也隨之不得不取消了。

  在幾乎身無分文的時候,他和新交的女朋友結(jié)婚了。

  跟女朋友去禮服店定

婚紗那天,試到一半,他借口接個電話出了店門。等了半天,四顧茫然的太太只好自己付了錢。他當然不能說,他捉襟見肘的境遇還不如在工廠里做工的女朋友富裕。

  “你說我那時的膽子真大,現(xiàn)在想想都后怕。”他帶著太太全家人去飯店吃婚禮酒席的那天,窮得只剩下一身西裝了。但他張羅著給大家熱熱鬧鬧地擺了幾桌,出門的時候,大大方方地跟老板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看著他的氣勢,飯店老板還以為蔡先生是忘了埋單。他當然不知道,“闊氣”的蔡先生回去以后,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才湊上了宴席的費用交給他。

  終于可以脫下西裝了

  所有熟悉蔡的人都認為,太太的出現(xiàn),是蔡良勇命運的轉(zhuǎn)機。

  有一天,蔡良勇又在街上逛。他經(jīng)過法國手表店門口一個巨大的燈箱廣告牌時,記下了那家燈箱公司的電話,他裝作客戶打電話去這家燈箱公司,最終套出了那個暢銷手表品牌公司的電話。

  于是,他在3區(qū)重新租了一家便宜的小店,開始做起了手表生意。平時太太守在店里,他就背著個皮包,去那些華人經(jīng)常聚會的地點推銷。他那時的行頭非常講究,穿得西裝筆挺,大皮包嘩地一下拉開,里面都是五顏六色的手表。

  財運好起來就勢不可擋。那是1992年,他每天回到家,和太太兩個人數(shù)錢數(shù)到手軟,還要把電熨斗拿來,一張張把錢熨平,收拾起來。“太太還有個好處,可以管錢,看店,以前我實在分身乏術啊。”

  “開發(fā)華人區(qū)沒有的新產(chǎn)品。”他在手表生意成功以后,開始馬不停蹄地琢磨起身邊的新東西,并一連創(chuàng)下了很多個第一。第一個賣復印機、第一個賣商店里的

銀行卡刷卡器、第一個賣打電話超級省錢的中國卡等等。他有時還能把這些生意偶爾整合一下,比如自己店里賣出去的電話卡上,還能在反面打上手表的新廣告。這些都給他帶來了豐厚的利潤。

  “有三個角的形狀才是穩(wěn)定的狀態(tài),我想到了這個簡單的邏輯。”他發(fā)現(xiàn)同時開發(fā)三個優(yōu)質(zhì)的產(chǎn)品,哪怕其中一個虧了也不怕,這樣才能站穩(wěn)腳跟。于是,他抓住機會,先后引進了打火機、眼鏡兩個新產(chǎn)品。國內(nèi)有雄厚的生產(chǎn)力量,這里有穩(wěn)定的銷售網(wǎng)絡,他干脆從零售轉(zhuǎn)到了批發(fā),正式開始做進出口生意。

  最得意的一樁生意是他在1999年經(jīng)營的名叫“皮卡丘”的小玩意。他從西班牙引進了印著這個可愛圖像的鑰匙鏈、打火機等小物件,一上市場就賣瘋了。據(jù)說旁邊賣白粉的那些猶太人只有3倍的利潤,而他的皮卡丘有10倍的利潤,每天都有大量的進貨商,貨品經(jīng)常脫銷。半年時間他賺了有上千萬。

  他后來還投資了一家由法國人管理的里昂小商品店,生意非常好,每年讓他坐享數(shù)百萬的純利潤。生意上的成功還使他當上了法國華人進出口商會副會長。

  此后,蔡良勇開始回國捕捉機會,建工廠、投資商鋪、在海南投資度假酒店。他現(xiàn)在準備做的是在國內(nèi)打造出一個眼鏡品牌。生意一天天做大,但或許是因為過去的艱苦經(jīng)歷,他仍然不允許自己有絲毫的疏忽。

  他在巴黎93省的批發(fā)店至今沒安裝暖氣,“冬天很短,很快就過去了。”他安慰他的法國女秘書說。有一次,一些朋友晚上去他的批發(fā)店聚會,他拿起一個滅火筒說:“如果夜里一旦不小心著火了,要會用這個。”

  他已經(jīng)很久不穿西裝了,“我現(xiàn)在非常自信,不再需要當年的戲服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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