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的資產證券化操作,在本質上實現了放大杠桿的效應。我相信監管層在審批此類產品時,會控制杠桿的倍數。因為如果此類產品可以無限量的發放,那么放貸即可賣斷的阿里小貸一方會有巨大的道德風險,其放出的貸款風險也會升高,這種情況就與次貸危機非常相似。”社科院金融研究所銀行研究室主任曾剛在接受《中國企業家》采訪時表示。
混濁的池塘
支付寶[微博]賬戶沉淀在銀行的巨額資金,最終還是通過注入余額寶的資金池實現了“為阿里服務”
雖然杠桿幾經嫁接,但阿里金融的業務量落在傳統商業銀行眼中,依然是一介草莽。
“阿里小貸38個月累計投放貸款超過1000億元,這個業務量也就大致相當于一家農村商業銀行,相當于工商銀行位于北上廣地區的一家二級分行。而阿里集團去年整體的利潤尚不足200億元,工商銀行去年的凈利潤是2386.91億元。”一位傳統商業銀行人士告訴《中國企業家》。
阿里也渴望更大的資金規模,它把目光盯在所有與自己相關的錢上。即使不能用以放大資金杠桿,也要成為一支隱形的杠桿為自己撬動更多的金融資源。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余額寶起到了這樣一支隱形杠桿的作用,盡管在阿里對外的解釋中,余額寶的推出只是支付寶用以增加客戶黏性的又一次升級。
“支付寶功能在最傳統的購物支付之外,陸續增加了包括像快捷支付、交水電煤氣費、還信用卡、還房貸很多的內容,這一系列的功能其實都是為賬戶提供更多的服務,以增加客戶黏性。提供理財功能服務也是基于這樣的考慮。” 支付寶商務事業部副總經理祖國明告訴《中國企業家》。
按照央行的《支付機構客戶備付金存管辦法》(下稱《備付金存管辦法》),支付寶在存放客戶備付金的方式僅包括單位定期存款、單位通知存款、協定存款或央行認可的其它形式,存放客戶備付金。而將備付金投入貨幣基金的余額寶,如果不能列入“央行認可的其它形式”,就會涉嫌違反了《備付金存管辦法》。
可在祖國明的理解中,其客戶通過余額寶投資,是在支付寶賬戶內用自己的資金購買基金的行為,因而并不屬于備付金的概念。雖然備付金的管理權限歸屬于央行,但是購買基金貨幣金的這種行為依然還是受到證監會的監管,而余額寶也沒有違法之嫌。
社科院金融研究所研究員楊濤并不認同祖國明的說法,他在接受《中國企業家》采訪時指出,按照《備付金存管辦法》的規定,支付機構為辦理客戶委托的支付業務而實際收到的預收待付貨幣資金都屬于備付金,因而余額寶的性質依舊是一個灰色的地帶。在他看來,解決問題的關鍵并不在于爭辯通過余額寶理財的資金是否屬于備付金,而在于余額寶這種形式是不是“央行認可的其它形式”。
但爭議并沒有動搖市場的熱情,一位接近阿里的人士向《中國企業家》透露,近日又有多家大型基金公司與阿里進行溝通,希望把自己的產品嵌入余額寶。基金經理們的邏輯是,余額寶的方式極為靈活,業務開通方便,又可以隨時贖回用于消費支付或提現,在具備活期存款流動性強、使用方便的特性的同時,又可以讓客戶獲得較高的收益,銀行目前很難有類似的產品相對應。即使游走在灰色區域余額寶是一棵毒樹,但只要上面的果子掛的足夠多、受眾足夠廣,那么這棵毒樹一定就有被“洗白”的一天,而自己絕不能錯過將產品掛上余額寶的機會。
此前華夏基金[微博]零售業務總監趙新宇就在余額寶推出后公開表示稱,未來淘寶、百度[微博]、騰訊這些占據了網絡大部分入口的互聯網公司,對于基金公司而言很可能就是未來網絡上的“工農中建”。言下之意:今后基金的代銷可能將不再依托銀行,而轉向最主流的幾個網站就行了。
阿里沒有對公眾點明的是,余額寶這支隱形的杠桿不僅為其撬動了基金代銷業務、增加了客戶黏性,更提升了阿里在金融圈的江湖地位。
“比如說東證與阿里合作的阿里小貸資產證券化產品,能獲得監管層通過的重要條件即是這款產品只能賣給機構投資者,這樣的銷售就有點路演的性質了,需要在金融圈的資源積累。余額寶業務可以為阿里金融積累下機構投資者的資源,而這些資源在阿里金融未來的生態成長中一定會發生推動作用。”一位券商投行部人士稱。
支付寶賬戶沉淀在銀行的巨額資金,最終還是通過余額寶實現了“為阿里服務”。可與資源同時被放大的,當然還有風險。因為當余額寶可以實現嵌入多種金融產品的操作時,余額寶也就進入了類資金池的角色。不同于傳統資金池概念的是,余額寶內的金融產品選擇是由客戶自主進行,因而理論上余額寶并不需要為此承擔風險。但參照此前銀行銷售理財產品時,即使事前將風險明晰進行了告知,銀行依然會被虧損客戶“討說法”的情況。即將升級為資金池持有者的余額寶,也會面臨類似的無厘頭風險。
段位的差距
公眾之所以對阿里在支付領域的成長格外敏感,是因為阿里涉足的支付與公眾的生活關系密切,可中國金融體系最主要的支付業務并不在公眾的視野內
繞路放大的資金杠桿、通過隱形杠桿撬動的業務邊界,阿里金融越長越像一家五臟俱全的銀行。而對于打了多年杠桿戰爭的阿里金融來說,銀行牌照是不是橫亙在其登上十九路棋盤前路上的唯一障礙?
7月5日,國務院出臺了《關于金融支持經濟結構調整和轉型升級的指導意見》,其中關于“嘗試由民間資本發起設立自擔風險的民營銀行、金融租賃公司和消費金融公司等金融機構”的表述,讓市場把目光迅速集中到了阿里身上。今年3月,阿里宣布成立阿里小微金融集團,由原支付寶CEO彭蕾領軍,整合阿里系下金融業務。在公眾的視線與判斷中,阿里似乎是最有潛力成立一家自擔風險的民營銀行。
“我沒有聽說阿里有申請銀行牌照這樣的計劃或行動,我們也沒有討論過這樣的事情,起碼沒有這樣的行動計劃。”語涉銀行牌照,接受《中國企業家》采訪的阿里小微金服集團安全副總裁江朝陽層層遞進地丟出了一連串的否定句。而提及銀行,阿里金融的高管團隊口風近乎一致,他們否認阿里曾經萌發過成立銀行的愿望,更愿意友好地把阿里與銀行的關系限定在“合作”。
可旁觀者依舊喜歡將阿里金融與傳統商業銀行進行對比。在輿論的解讀體系內,“2012年光棍節阿里的交易額達到了191億,目前網絡支付近1/3都來自支付寶”意味著銀行支付業務很危險;“已累計提供貸款1000億元的阿里小貸”今后必將侵蝕銀行貸款業務;“阿里6分鐘處理一筆貸款”的效率,傳統商業銀行無法比擬;余額寶的火熱預示著基金、信托將逐漸放棄銀行的代銷渠道,等等構想甚囂塵上。懷抱著大數據的阿里仿佛在世外高人的指導下練就了絕世武功,如果可以獲得一張銀行牌照,即將血洗各大門派。
“各大門派”人士也承認阿里金融練成了獨門絕技,卻不認可“血洗”一說。
“如果說傳統銀行害怕互聯網金融公司的侵蝕,那么傳統銀行只擔心阿里金融。因為目前包括人人貸、宜信在內的其它頂著互聯網金融概念的公司,其都要依賴線下調查與追償。只有阿里是完全可以通過線上的數據進行金融活動,并對違約者進行線上懲罰的。可阿里取代銀行完全是無稽之談,因為銀行本身掌握的數據資源比阿里豐富得多,且正在對自己進行改造、升級。阿里一定取代不了銀行,但銀行反撲的一天卻可以傷害阿里。”某國有商業銀行人士告訴《中國企業家》。
在曾剛看來,被反復對比的互聯網金融公司與傳統金融企業,是迥然不同的兩種金融力量——前者關注小微業務,行為高調、但只能分享到低利潤;而后者卻偏好規模業務,風格低調、卻享受著高額利潤率。兩種迥異的風格下,互聯網金融公司的影響力很容易被放大解讀——公眾之所以對阿里在支付領域的成長格外敏感,是因為阿里涉足的支付與公眾的生活關系密切,可中國金融體系最主要的支付業務并不在公眾的視野內。阿里依靠平臺數據的分析進而發放貸款,效率的確超越了傳統商業銀行,但相對于國內小微企業的總量,登陸阿里平臺上的依然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可如果阿里將金融業務擴展至平臺以外,那么無論是先期的對貸款人情況調查,還是后期的財產保全、債務追償,阿里的能力都遠不及傳統商業銀行。
“我不否認阿里金融是一家出色的公司,但阿里平臺數據既是阿里金融的核心競爭力,也是其業務的天花板。而反觀互聯網金融模式下的商業銀行,其的確需要進行模式、流程構架上的改造,因為作為服務業的金融,必須跟上產業升級的步伐,而銀行多年積累的數據、對金融的理解也支持這樣的升級。如果未來有某家商業銀行跌倒在互聯網金融時代,這并不是因為阿里金融的出現所致,而是因為銀行本身漠視了趨勢的變化。”曾剛稱。
被公眾放在放大鏡下觀察的阿里金融究竟升級到了幾路棋盤?也許是十六路,也許是十八路,但與習慣了大開大闔于十九路棋盤的高手們相較,其相差的并不僅僅是一張牌照或者一支更長的資金杠桿。而互聯網的基因尚不足以把阿里金融帶到十九路的棋盤上挑戰高手,因為與金融相關大數據特別是核心數據阿里所掌握的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