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眼村現實難題：村里外商加工貿易企業最高峰時達130多家，如今已銳減為63家

　　李溯婉

　　推土機的隆隆聲中，東莞市虎門鎮太平手袋廠化為一片廢墟。數年前這個中國首家“三來一補”企業已經倒閉，如今連最后一點痕跡也要被抹去。

　　6月8日，虎門鎮龍眼村向前來調研的東莞市副市長江凌遞交一份報告。《第一財經日報》記者從這份報告中發現，龍眼村外商加工貿易企業最高峰時達130多家，如今已銳減為63家。“曾經吸引外商的優勢逐漸(消失)殆盡，不知道下一步怎樣走。”在家鄉當了16年村干部的龍眼村外經辦主任張志航對記者說。

　　這只是整個東莞外向型經濟近況的一個縮影。多年來靠勞動密集型制造業締造出口型“鎮域經濟”奇跡的東莞，正遭遇國際貿易壁壘、勞動力成本上升等多種挑戰。廣東“四小龍”之一的東莞，不得不開始徹底的轉型探索。

　　龍眼村難題

　　面積僅3平方公里的龍眼村是虎門鎮最富裕的村之一，村里工業區、住宅區、商業區、文化教育區等井然有序，超市、銀行、劇院、

醫院、游泳池等應有盡有。1979年3月，龍眼村引進第一家來料加工廠“龍眼發具廠”，并迎來20多年的快速發展。但如今，卻正遭遇持續發展的瓶頸。

　　東莞樂迪卡是美國樂迪卡設在龍眼村的一家出口游戲機企業，員工5000人左右，年出口額上億美元。該公司向有關政府部門上交的去年財務報表顯示經營虧損，原因之一是工資及原材料上漲，加上人民幣升值等，工廠放棄了部分訂單。

　　去年10月，全球最大玩具商美泰收購了樂迪卡，隨后美泰總裁親自到龍眼村考察，并規劃新的發展策略。

　　“美泰要求龍眼村承諾解決兩大問題，一是保證用電，二是解決勞工短缺。樂迪卡去年的用工缺口達1000人。半年多過去，兩大問題都沒有解決。”張志航接受本報采訪時無奈地說，“市政府有關人員說今年用電緊張會有所好轉，但至今依然是一周‘開五停二’，而且從今年1月1日起，每度電再增收4分錢，并與企業簽署增加電費協議。不過，市政府也有難處，加工廠太多，用電非常厲害，本村的供電還算是比較有保障的。”

　　至于缺工問題，東莞市以提高最低工資來吸引外省工人。從去年9月1日起，東莞市最低工資從580元上調到690元。近日有消息傳出，最低工資可能從今年9月起再次上調至800元。

　　但工資上漲并沒有緩解用工緊張問題，反而增加了企業成本。對此，美泰抱怨連連。張志航很想幫企業解決一些問題，但有些問題非他所能解決。

　　除了電力和勞動力的短缺，土地也是一個嚴重掣肘。張志航稱，早在四五年前，龍眼村的土地已用完，招商引資因此基本停滯，雖然不斷有外商前來詢問。

　　不僅如此，東場、亨利、固邦等十多家企業因村里不能滿足其擴大生產用地的需求，而搬遷到了其他地方。一些企業沒有全部搬遷，也在縮小生產規模。為世界杯生產足球的臺資加工貿易企業冠賀，2003年就到江西九江購買了25萬平方米的土地，去年投產，其在龍眼工廠的工人頓時由6000人減少了一半。

　　“村委會了解情況時，冠賀老總解釋的原因是，一方面在龍眼工廠僅有4萬平方米面積，無法滿足擴大生產規模的要求；另一方面勞動力成本太高。他算了一筆賬，江西九江最低工資300元/月，一年勞動力成本即可減少2000多萬元。這令我們啞口無言。”張志航說。

　　東莞之痛

　　龍眼村面臨的難題，在東莞市的其他村鎮幾乎都存在。

　　從1978年引入太平手袋廠，東莞就開始了“鎮鎮辦廠、村村冒煙”的“鎮域經濟”時代。2006年，東莞年生產總值達2624億元，是1978年6.1億元的430倍。東莞逐步形成現在電子信息制造業、電氣機械制造業、紡織服裝制造業、家具制造業、玩具制造業、造紙及紙制品業、食品飲料制造業、化工制品制造業等八大支柱產業。一批特色專業鎮冒出，虎門鎮的女裝及IT產品、長安鎮的電子信息產品、厚街鎮的家具及鞋業、大朗鎮的毛織產品等，都在全國甚至世界知名。

　　但是，近年來東莞同時出現土地、能源、社會容量和環境容量4個方面均“難以為繼”的問題。廣東省社科院最近發布的一份關于東莞經濟的報告稱，東莞一直依靠比較優勢參與國際市場競爭，但近年來，東莞的最低工資增長較快，土地租金與房地產價格只升不降，環境保護壓力越來越大。更重要的是，東莞屬于外向型經濟，外向依存度超過450%，其長期以來主要依靠招商引資實現經濟快速發展，這種發展模式的實質是用土地換GDP、換財政收入。無論是土地資源還是比較優勢，都不允許東莞繼續在傳統的發展道路上走下去。

　　今年6月1日，又一把利刃刺向東莞。歐盟REACH法規正式實施，保守估計我國企業每年為此將要負擔的成本為5億～10億美元，玩具業、紡織服裝業集中的東莞無疑將首當其沖。

　　張志航有些擔憂，綠色壁壘引起成本增加，或成導火線引發新一輪企業遷移或倒閉。目前，龍眼村里的企業經營難度越來越大，多家小型玩具企業紛紛倒閉或遷走，現主要剩下美泰和冠越這兩家玩具生產大鱷。

　　虎門鎮一外經人士也告訴記者，全鎮1400多家外商企業，近兩三年來急劇下滑到800家。減少的原因包括：因經營成本上漲而倒閉；由幾家合并為一家；也有一些轉移到了內地其他省份。

　　“東莞制造一直以來所依賴的比較優勢、成本優勢衰退過快，轉型升級來得比預期更緊迫，現在就必須跨過這道坎，完成一次跳躍式發展。”廣東省社科院科研處處長、城市區域競爭力研究中心副主任丁力接受本報采訪時說，轉型升級必會迫使一些企業倒閉或轉移，這是必經的陣痛。

　　創新自救

　　現在，東莞最流行的詞是“雙轉型”。東莞市委書記劉志庚表示，“雙轉型”是手段，就是要大力推進資源主導型經濟轉向創新主導型經濟、初級城市化社會轉向高級城市化社會。

　　創新，已經成為東莞政經兩界尋求經濟發展的共識。虎門鎮東莞銀輝玩具有限公司中國區總經理蔡奇生接受本報采訪時表示，創新很重要，雖然玩具屬于勞動密集型產業，但銀輝致力于開發高科技含量的產品，在中國擁有各類專利近200項。

　　2005年，第56屆德國紐倫堡國際玩具展中，銀輝最新產品X-

UFO以高科技含量在這個世界玩具業影響最大的展會中贏得了唯一的“最佳科技創新獎”。這款世界上首個可以全方位立體遙控飛行的

飛碟玩具，市場售價高達2000多元，是該企業這兩年來應對玩具原材料、勞動力成本大幅上漲及人民幣升值等沖擊的武器之一。

　　“不創立自主品牌，沒有自主研發能力，東莞從利用外資中的得益就非常有限。一旦其他地區配套設施得以改善，憑借更低廉生產成本的吸引力，東莞很有可能出現產業空心化的危機。”東莞市副市長江凌早就意識到這點。

　　丁力也這樣認為，自主創新是東莞延緩比較優勢衰退及加速轉型的最好方法。但他也認為，這需要一定時間和大量資金投入。

　　早在1980年，時任龍眼村委書記的張旭森就以創新的思維將農村規劃成現代城鎮來建設，這對吸引外商投資起到了關鍵作用。而今，到了考驗張志航和他的伙伴們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