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珠區域沖動：點燈、開門、架橋

　　一個國家內部嘗試制度創新的共同大市場，已經若隱若現

　　王佴

　　廣東省統計局近日發布的一份泛珠區域內地各省區經濟對比報告稱：廣東已開始向工業化成熟階段邁進；福建在起飛階段的后期；江西、湖南、四川、海南、廣西還正在起飛的前期；而貴州和云南則處于起飛準備階段。九個省區竟然存在四個不同的梯度，合作中各自目標函數的差異不可避免

　　6月8日16時，第四屆泛珠三角區域合作與發展論壇暨經貿洽談會(下稱“泛珠論壇”或“珠洽會”)首場記者見面會在延長許久之后方才結束。貴州省副省長王曉東笑著對記者們說：“我可是按要求說了5分鐘，一個字也沒多說呀。”

　　雖然王曉東控制好了屬于自己的時間，但來自泛珠三角“9+2省(區)”的其他經貿代表團團長，絕大多數都“拖了時間”，“大家都想把自己省(區)的優勢向記者們介紹得更全面一些。”主持此次發布會的

　　作為中國目前最有影響力的區域合作品牌之一，4年來，泛珠地區一年一度、輪流“坐座”的珠洽會確已成為區域內各省區招商引資的一個平臺、第四屆珠洽會組委會提供的數據顯示，前三屆珠洽會僅經貿洽談會簽約項目就超過了12000個，合同總金額逾12000億元。

　　本屆珠洽會簽署合作項目1254個，合同投資額3376億元，涵蓋了產業發展、基礎設施、社會事業、產權轉讓等十多個領域。

　　而且，泛珠區域合作的效果也正日益顯現。2006年，泛珠內地9省區的GDP總額高達66344億元，占全國的1/3，比上一年度增長13.3%，增速超過全國平均水平2.6個百分點。

　　距既定合作目標漸行漸近

　　在短短3年中，泛珠區域已經完成了合作初期所期望的互通高速公路的目標，并實現了廣東、廣西、云南、貴州四省區500千伏輸電線路聯網，同時加強了市場環境建設，九省區工商、稅務、質監、食品藥品監督、反走私、知識產權、旅游和勞動保障等部門不僅加強了協調，而且進一步規范了市場秩序。

　　除具體指標外，泛珠合作的層面也呈遞進趨勢。3年前，首屆泛珠論壇暨珠洽會以“合作發展，共創未來”為大會主題，并在香港、澳門、廣州三地同時舉辦。該次會議的最大成果是簽訂了《泛珠三角區域合作框架協議》。正是這個框架協議提出了泛珠區域“9+2省(區)”要在基礎設施、產業投資、商務貿易等十個方面進行加速合作的目標。此次會議的意義被概括為“點燃了一盞燈”。

　　而次年在成都舉行第二屆泛珠論壇上，除了簽下了比原先的原則性框架協議更細化的《泛珠三角區域合作行政首長聯席會議紀要》外，還第一次出現了觀察員性質的東盟商務官員。這次論壇被定義為“打開了一扇門”。

　　第三屆在昆明舉辦的論壇上，“9+2省(區)”行政首長除簽署《泛珠區域綜合交通運輸體系合作專項規劃》、《泛珠區域能源合作專項規則》、《泛珠區域旅游合作框架意見》三個區域性合作文件外，還與東盟各國商務部負責人進行了面對面地對話。這次論壇被稱為“搭起了(連接泛珠區域與東盟的)一座橋”。

　　而此次在長沙舉行的第四屆論壇，不僅將泛珠區域行政首長與東盟官員的對話以論壇形式固定了下來，還使泛珠論壇的務實性表現得更為淋漓盡致。

　　泛珠區域合作成形伊始簽訂的《泛珠三角區域合作發展規劃綱要》要求：泛珠區域合作的第一階段目標是，從2005年到2010年，建成適應市場需求的區域綜合性基礎設施網絡，并發揮政府的公共行政職能，為區域要素和產品市場體系建設提供良好的制度環境。在這基礎上，憑借泛珠區域獨特的區位優勢，構筑中國——東盟經濟合作的重要平臺。

　　顯然，在距2010年還剩3年時間的現在，泛珠區域合作離既定目標已漸行漸近。

　　廣東倡導之力

　　6月7日19時，離本屆論壇開幕還有整整24小時，在長沙黃花機場守候了一天的《瀟湘晨報》記者邵中兵終于等到了“9+2省(區)”第一位來參加論壇的行政首長——廣東省省長黃華華。而在前一天，廣東省已有幾位副省長先行抵達長沙。

　　作為泛珠區域合作的主要倡導者，廣東省也是歷屆論壇的最有力支持者。這不僅表現為其遠遠超過其他省區的經貿代表團人數及招商項目標的額，也表現為其強大的政府代表團。黃華華在赴長沙參加本屆論壇前接受媒體集體采訪時表示，廣東省將組織2000多人的經貿代表團與會，簽約項目和金額將高于上屆。

　　此前，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廣東省委書記張德江曾如此解釋泛珠區域合作的形成背景：在經濟全球化的大背景下，在我國與東盟將在10年內建成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積極推動亞洲合作的新形勢下，香港、澳門要進一步發揮輻射帶動作用、實現新的繁榮和發展，必須尋找發展腹地；同時，粵港澳地區構成的大珠三角也要適應新一輪發展的需要，必須依托新的發展平臺；而毗鄰東盟和大珠三角的省區要參與國際競爭，實現跨越式發展，也必須尋求互利共贏的合作伙伴。有鑒于此，以珠江水系為紐帶，山水相連、人緣相親、經濟聯系密切的省區和香港、澳門特別行政區，形成泛珠三角區域合作關系，就成為各成員方的共同利益和必然選擇。

　　廣東省經貿委副主任劉曉捷在談及泛珠區域合作對廣東的意義所在時，也向《第一財經日報》表示：“廣東特別是珠三角地區的經濟，已經進入了工業化的后期，大量的民營企業要走出去才能獲得廣闊的發展空間，廣東大量的產業轉移給區域內的兄弟省區，將帶去發展機遇和先進的觀念，而廣東毗鄰港澳的區位優勢又給兄弟省區提供了廣闊的市場空間。”

　　不同發展梯度引發利益沖突

　　合作是因為參與各方有共同的利益訴求，但合作的過程中，各方利益既有一致之處，也同樣會存在沖突的可能。

　　廣東省統計局近日發布的一份泛珠區域內地各省區經濟對比報告稱：廣東已開始向工業化成熟階段邁進；福建在起飛階段的后期；江西、湖南、四川、海南、廣西還正在起飛的前期；而貴州和云南則處于起飛準備階段。

　　九個省區竟然存在四個不同的梯度，合作中各自目標函數的差異不可避免。

　　據《泛珠航權合作框架協議》的起草人、海南航權辦秘書長韓升疇此前對《中國經營報》透露，為整合泛珠區域的航空客源，今年初，民航總局重新修改了海南的“中途分程權”范圍。按照新的中途分程權政策，民航總局允許境外航空公司運營的海南國際航班，延伸或經停國內所有具備國際口岸的城市，同時增加了香港和澳門。這就意味著，利用中途分程權，所有的第五航權(一個國家或地區的航空公司在經營某條國際航線的同時，在中途獲得第三國的許可，允許它中途經停，并且上下旅客和裝卸貨物)國際航線，只要延伸或經停海南，就可以在各城市之間相互連接，形成一個泛珠國際航網。今年5月，國家民航總局、民航總局中南局領導、“9+2省(區)”政府代表，以及南航、海航等航空公司代表云集海口，就《泛珠三角區域航權合作框架協議》舉行了前期會議。會上，唯有廣東省發改委官員稱，航權的分程合作是市場行為，應由航空公司決定，政府絕不插手。

　　對此態度，有業內人士解釋說：“這可能是因為擔心通過第五航權合作，海南會成為新的樞紐，對廣州在航空業內的地位構成威脅。”

　　或許也基于此原因，參加本屆論壇的海南省省長羅保銘在不同場合均提出，鑒于海南擁有海口美蘭、三亞鳳凰兩個國際機場，還擁有國家賦予的第三、第四、第五航權的開放政策，享有國際航政中途分程權，海南增開的定期、不定期航線和包機、公務機可達世界五大洲、61個城市，“海南愿意與泛珠區域省份共享自身航權開放的政策優勢。”

　　羅保銘在此次論壇期間專程會晤了黃華華，雙方是否就航權共享問題進行了討論不得而知。但6月10日上午，簽署了《泛珠三角區域部分省區開展國際航班合作框架協議》的省區卻只有海南、湖南、江西、貴州、四川五個。

　　不過，瓊、粵雙方行政首長卻在會晤后分別向記者表示，兩省在大力推進跨海通道建設上取得了共識，廣東也明確將在兩年內完成連接廣東與海南的湛江至徐聞高速公路的建設。

　　類似“失之桑榆，得之東隅”的故事還有許多，珠洽會為各省各地提供的溝通平臺作用，也由此得以彰顯。

　　嘗試制度創新的共同大市場

　　作為下屆論壇的承辦者，廣西此次派出了比以往更為龐大的代表團，其原因之一便是為了學習觀摩、汲取經驗。

　　“各種級別的區域性論壇現在已經太多了。去年湖南就搞了中國中部貿易投資博覽會，我們廣西每年也要搞東盟博覽會。在泛珠區域合作之外，每個省區都有自己所屬的區域經濟體，”一位廣西官員解釋道，“畢竟兩年前泛珠各省區爭取中央政府能將泛珠區域規劃列入國家‘十一五’發展規劃，而最終結果卻是長江三角洲地區、京津冀地區被列為中央級的兩大區域規劃試點率先啟動。客觀地說，大家真不知道這是否意味泛珠區域將被邊緣化。”

　　當然，事后有發改委官員解釋說，之所以未將泛珠區域列入“十一五”規劃，原因在于珠三角太小——僅于一省之內，而泛珠三角又太大，難以協調。

　　但中國社會科學院民營經濟研究中心劉迎秋教授認為，泛珠三角有其自身合作的內生性原因，因為，這種合作不僅是國民經濟持續高增長地區之間的合作，而且是東部與中西部、發達地區與落后地區、加工型經濟與資源型經濟等多重角度和層面的發展與合作。這種發展與合作，既不同于前些年已經獲得長足發展并產生了帶動作用的長三角經濟區、珠三角經濟區和環渤海經濟區的區域內合作，也不同于以江、海、路、邊(境)等為主要依托的各種“經濟帶”，而是一個具有全新時代特征和超越時代意義、符合新的歷史潮流的新范疇、新理念、新實踐和新探索，“合作是符合區域內各省份自身利益的。”

　　除了內生性原因，現有的泛珠區域內政府間合作機制也為該區域合作的日益成熟提供了制度保障。據中山大學行政管理研究中心陳瑞蓮教授總結，泛珠區域內政府間合作的制度安排包括：論壇及貿易洽談會、高層聯席會議、日常辦公制度、部門銜接落實制度，“雖然泛珠區域政府間合作成效明顯，但由于各省份經濟發展程度不同，民間力量參與程度不同，合作的法制基礎薄弱等原因，泛珠區域政府間合作還需要進一步創新，從而保證打破種種障礙。”

　　湖南省省情與對策研究中心主任湯建軍博士則認為，當前，泛珠三角區域合作與發展已經進入關鍵階段，該區域經濟發展的速度、質量很大程度取決于區域資源配置效率的高低。因此，泛珠三角區域合作在目標的規劃上，要將提高區域資源配置效率作為合作指導思想貫穿始終，在這一指導思想下共同建立一個資源自由流動、價格信號真實的統一市場和一體化經濟。

　　而所有的人都明白，將已有的利益加以固化，還需制度建設來完成。

　　基于此，6月10日，經由第四屆泛珠行政首長聯席會議審議，《關于務實推進泛珠三角區域合作專項規劃實施的工作意見》和《關于進一步加強泛珠三角區域市場環境建設工作的實施意見》兩項實施性意見正式出臺。

　　前者要求，泛珠各成員方要將跨省區合作項目中屬于本方推進建設的項目納入年度政府工作重點，并每年向大會報送工作報告。

　　后者要求，為加快建設泛珠三角區域的公平、開放、規范的市場環境，當務之急是進一步打破地方保護主義、消除市場壁壘，逐步形成區域內統一的大市場。文件要求，各地方政府負責市場監管的職能部門，必須堅決清理排斥和限制外地企業、商品和服務以及對本地企業、商品和服務予以特殊保護的地方性法規和政策文件，“清理地方保護性法規的工作重點將放在清理前置審批項目上。”

　　一個在單一制國家內部嘗試制度創新的共同大市場，已經若隱若現。

　　6月8日，澳門特首何厚鏵致辭時說道：“CEPA及其補充協議及泛珠區域的合作，將使澳門在制度建設的層面捕捉到大中華地區發展的機遇。”他的話，或許得到了臺下來自不同區域聽眾的輕輕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