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仰

　　北京有個畫家村，很多人都知道。很多年以前，畫家村集中在圓明園地區。后來因為種種原因，畫家村從圓明園轉移到北京東郊通州區一個名叫宋莊的村子里。目前的宋莊大約有1500名來自全國各地的畫家和藝術家，其中不乏名氣很大的畫家。

　　畫家們在宋莊安居樂業，主要有兩種方式：一是購買了當地農民的住房，自己加以裝修；二是向農民租房。不管是買還是租，都有雙方自愿簽訂的合同，有些還有村委會作保證。純粹從合同簽署上來說，這些合同似乎應該是沒有問題的。但是，事實上，畫家們買的或租的所有的房子，都屬于小產權房。

　　小產權房近來引起廣泛關注，建設部的領導也提醒買房者，小產權房不受法律保護。話音未落，現實的例子就出現了。近日，宋莊多位賣了房子的村民開始反悔，說當年賣給畫家的房子價格太低了。手拿合同的畫家們當然不樂意，愿打愿挨，雙方當年都是自愿的，白紙黑字清清楚楚，怎么能夠說反悔就反悔？但是，農民可不管這些，立即上訴法院，要求法院裁定當年的買賣合同無效。

　　從現行法律來說，農民向法院提出的要求有充足的理由。農民的宅基地房按照目前的法律，可以有限轉讓。所謂有限就是在集體內部轉讓，更狹隘一點的理解就是，可以在同村人之間轉讓。如果向外地農民轉讓也是不可以的，如果向城市居民轉讓更是不允許的。所以，我們在這里就看到了畫家的困境：不管白紙黑字，簽字畫押，圖章手印，當初簽訂的房屋買賣合同都是非法的無效合同。果然，通州區法院判決農民勝訴。換句話說，農民現在完全有權利收回當年已經賣出去的房子。

　　就事論事地說，如果畫家村要繼續延續下去，可能只有租用農民的房子。但是，嚴格來說，租用也是違法的。因為，按照現在的法律，農民宅基地房，只能租給集體內部的人。好在對租用現在管得還不很嚴，而且，租用使得農民可以隨時調整租金，只要房客接受，一般農民也不會把事情鬧大。如果現在宋莊的畫家們按照農民調整的新價格，重新辦理購房手續，恐怕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因為，萬一幾年后，農民又嫌賣得低了呢？再一次反悔，如果法律不改變，敗訴的肯定還是畫家們。

　　從法律的角度，我們對通州區的判決無話可說。但是，這種判決客觀上助長了不誠信的商業行為。應該說，當年畫家和農民簽訂

購房合同時，的確都是雙方自愿的。如今農民眼看

房價漲了，心有不甘，又看到法律對自己有利，便無所顧忌地撕毀合同。這種行為雖然合法，但是，畢竟不合道義。我們經常把合理合法掛在嘴邊，是因為社會上時常會出現“合理不合法”的事情，而現在宋莊農民起訴畫家成功，則屬于“合法不合理”的狀況。這兩種狀況的出現，都說明法律有問題。

　　據說畫家們不服判決，還要上訴。我估計，上訴也不可能改變結果。這一判決的生效，將會對風起云涌的小產權房交易產生相當大的制約。它似乎告訴人們，現在已經賣出去的小產權房，即便政府不采取行動，只要農民或村政府反悔，一切都可以推倒重來。因此，這個判決很可能會使今后小產權房的價格和交易量下降。這幾乎是一個悖論：農民看到房價漲了，便撕毀以前的合同，希望獲得更高的報酬。但是，這樣的事情一旦被法律支持，必將導致小產權房的需求下降，價格下降。農民的行為變成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而造成這種狀況的真正原因，就是我們現在的土地政策。

　　小產權房的真正誘惑和動力就是它便宜的價格，如果農民的行為，使得小產權房的優勢變成一種很不牢固的沙器，小產權房的火爆肯定會受到一定的影響。但是，我相信，小產權房與

商品房巨大的價格差距，仍然會促使很多人愿意冒險。這真是一個很無奈的現實，理順這種現實，只有法律政策的調整和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