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林

　　今年上半年以來，隨著龔如心、陳曉旭、侯耀文等名人的逝世，其遺產的繼承分配問題成為輿論關注的焦點。近日，《國際先驅導報》聯合某網站進行了一次調查，共有3908位網友參與投票，其中認為“現階段有必要開征遺產稅”的人占到67．74％。贊成者認為：用遺產稅來調節收入進行再分配很合理，也是富人對社會的一種回饋；不僅是調節貧富差距的手段，還關系到全民共同富裕。（7月9日新華社）

　　7成網友贊成向富人開征遺產稅——這是一條很刺眼、很讓人恐懼的消息，因為其中包含著一種鮮明、刺眼、強悍的多數人暴力，這種潛在的民主暴力足以讓富人不安。征稅實際是一種合法的“財產剝奪”，這條消息給人強烈的“多數人暴力”想象：這個社會中的多數人用投票的方式，表達剝奪少數人的財產的意愿。

　　雖然這不是真正的民主投票，不是真的讓大眾投票決定是否征

遺產稅，只是通過網絡調查探測大眾在征收遺產稅上的態度，僅僅是一種無決策指向的民意輿情調查——但即使是純粹的調查也很不妥，涉及剝奪個人財產權的征稅問題，只應在法治語境中進行討論，依照嚴格的法律原則討論對一個群體的征稅，嚴格排斥民主投票、民意傾向、大眾判斷這些手段，因為這種大眾投票會把少數人的財產權置于多數人剝奪的輿論險境中，暴露出多數人暴力的民主劣根，加劇少數人的權利不安和財富焦慮，加劇社會階層間的對抗和沖突。這不是聽取民意尊重輿情，而是在窮人和富人中制造對立情緒。

　　如果我是富人的話，一定對“7成網友贊成向富人開征遺產稅”的新聞充滿焦慮和反感，感到一種“劫富”的恐懼——這個調查營造了一種“劫富濟貧”的輿論氛圍。

　　其實根本用不著實際的調查，如果用民主的方式決定是否剝奪某個少數人群體的部分財產權用于公益，是否贊成向富人開征遺產稅，多數人肯定同意這么做，7成網友贊成向富人開征遺產稅是一個可以預期的結果——反正剝奪的又不是自己的財產，又不是向自己征稅，而且自己還會從中得到好處（精神上的劫富快感和再分配中的獲益），這就是多數人暴力。正因為多數人暴力的存在，所以不是所有東西都可以進行票決的，如果投票可以決定一個人財產歸屬的話，誰的財產都將缺乏保障，因為任何人都可能在某個時候成為“少數人”。許多國家的《憲法》都把生命權、財產權、自由權并列于“天賦不可剝奪”的基本權利地位上，“天賦不可剝奪”隱含著對多數人暴力的警惕和排斥。征稅有關一個人的財產權，當然也應免于“多數暴力”之決斷，輿論意淫也不行。

　　前段時間政府突然加收

股票印花稅和向公眾增收車船稅時，公眾一片批判之聲，指責在征稅這個問題上應該嚴格按照法律程序，應該由人民的代議機關人大去決斷——當稅收課向自己的頭上時，我們想到了法律的保護，想到應交由人大去決斷；而當稅收課向別人頭上，課向富人這個少數群體頭上時，我們怎么就亢奮地投票表起態來，輿論怎么就毫無節制地玩起多數人優勢，而不是堅決地說“這樣的問題應交由人大和法律決斷”？真正對法律的尊重，不只表現在自己成為受害者時才依賴法律的救濟，更重要的是在處于某種道德或多數優勢時，能突破利用多數優勢的沖動，為處于劣勢和少數的受害者尋求法律保護。

　　無論如何，征稅問題上最應排斥多數人暴力，通過所謂的輿論調查把這種多數暴力暴露出來，只會在社會群體間制造出對立情緒。像征遺產稅這種問題，更應通過學者研究、媒體討論、人大辯論這些方式進行。